這話落在木枕溪耳中,猶如一記重錘砸在心中。
她眼圈簌然紅了,趕在對方發現之前別開了臉,揮開衣袖,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當年,對方不辭而別,她也很想問肖瑾一句“你不要我了嗎”,明明說過的海誓山盟言猶在耳,為什麽可以說走就走,不,是連說都沒和她說一聲。
她憑什麽,憑什麽現在又用這樣的話語來質問她?木枕溪牙關幾乎要咬得咯吱作響,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是她先不要自己的。
肖瑾本來就不是遲鈍之人,這回木枕溪雖然背對著她,但背影裡都透出強烈的抵抗和厭惡情緒,她心底悚然一驚,自己這句話是說錯了嗎?
為什麽?
手裡的手機響了一下,消息提醒,木枕溪極快地收斂了神情,低頭看手機——
黃女士回復她:【是的】
肖瑾繞到木枕溪正面,她臉上沒了笑意,隻余一片公事公辦的冰冷,讓她無端生出寒意。
木枕溪打字:【請問是關系親近的朋友嗎?】
黃女士警惕回:【還行,怎麽了?】
木枕溪繼續打字:【她這裡發生了點意外】
黃女士這次比先前回復得都快:【她怎麽了?】接著又是一句,【出什麽意外了?她人現在在哪裡?】
雖然看起來挺著急的,但木枕溪沒有這麽快就對對方下判斷,她手指頓了頓,打字說:【出了車禍,現在已經出院了,人沒事,你有空嗎?我們面談】
黃女士:【有空,下午行嗎?】
【行】木枕溪回復完這條,看了肖瑾一眼。
肖瑾目光惴惴。
木枕溪在心裡歎了口氣,但心裡的決定並沒有動搖,放著這麽個定時炸彈在身邊,不僅她辛苦,肖瑾也辛苦。遲早有一天,肖瑾會想起來這一切,直面她們已經分手的事實。
木枕溪看著她,說:“我下午帶你去見一個人。”
肖瑾往後退一步,毫不猶豫回絕:“我不去。”
木枕溪挑了一下眉,沒想到肖瑾的感覺這麽敏銳,她道:“見一個你之前的朋友,你不想知道你身上都發生過什麽事嗎?”
肖瑾說:“不想啊。”
剛才木枕溪和前一個人通話時候,她聽到對方喊她博士了,還有什麽朋友的朋友,應該就是後一個人,她總有一種木枕溪要把她交給別人的直覺,她不要出去。
木枕溪雙手抱臂,肩膀懶洋洋靠在一邊牆上,略一思索,換了個招兒:“吃午飯嗎?”她在醫院待了好幾天,家裡沒糧,自然要出去吃的,肖瑾只要跟她出去了,就由不得她不見了。
肖瑾摸了一下自己的胃部,說:“不餓。”
木枕溪:“……”
她幾乎能確定肖瑾就是故意的了,要賴在這裡不走。以前怎麽沒發現她臉皮這麽厚?木枕溪又是奇怪又是頭疼,無計可施之下,隻好冷下臉,直截了當道:“你這樣死纏爛打有意思嗎?”
肖瑾臉色難看起來。
她從小到大都是被捧著長大,何曾被這麽直言羞辱。
木枕溪看著她神情變化,心裡有懊惱和不忍閃過,但她狠了狠心,還是咬牙繼續說道:“肖瑾,我和你說實話吧,其實我和你……”
肖瑾突然皺眉,露出痛苦神色。
已經分手了。木枕溪把話咽了回去,立刻伸手去探她額頭:“怎麽了?又頭疼了?”滿眼關心做不得假。
肖瑾將她的情緒轉變盡收眼底,扶著她的手,眼睛裡水汽慢慢漫上來,凝視著她的眼睛,委屈道:“疼。”
木枕溪連忙扶著她坐下:“先休息一會兒。”她左右看看,似乎不知道做什麽了似的,手指無措地在衣服上搓了一下,去拿擱在玄關的車鑰匙,“我們去醫院。”
肖瑾不敢搖頭,提高了一點聲音,話裡滿滿的抗拒:“我不要去。”她這個拒絕和方才拒絕出門的語氣還不一樣,就像人本能抵觸去醫院一樣,挑不出半點毛病。
木枕溪妥協,給她倒了杯熱水過來,監督她都喝下去了,不忘下通牒警告道:“要是待會兒還疼,你就得跟我去醫院,知不知道?”
肖瑾下意識剛要點頭,木枕溪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指,托在了她下巴上。
肖瑾心口一縮,心跳驟然加速,溫熱呼吸撲灑在木枕溪掌心,沒來得及下一步動作,木枕溪就將手收了回去,若無其事地說:“你的頭,別亂動,待會兒更疼了。”
她將手背到身後,指尖還殘留著肖瑾下頷的溫度,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肖瑾要養傷,必須飲食清淡,同時還得補充營養,木枕溪把手機裝進包裡,提起包,將玄關的車鑰匙一並裝進側邊,說:“我出去買點菜,回來給你做午飯。”
肖瑾考慮了一下,她總不可能連家都不要了,於是乖巧地說:“好。”再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超市離小區不遠,加上挑挑揀揀的時間,木枕溪說:“一個小時以內吧。”她看了看家裡的沙發,想讓她去床上躺著,但對方得寸進尺的本事她不敢輕易挑戰,遂將這句話吞回到肚子裡。
“我出門了。”木枕溪手按在門把上,回頭道。
“待會兒見。”肖瑾朝她揮揮手。
木枕溪看著她,短暫地走了一會兒神,良久,她暗下眼眸,推門出去了。
關門,自動落鎖。
哢噠。
肖瑾嘴角的笑容漸漸淡下去。
她重新拿過自己的手機,回憶著自己方才一瞥之下看到的木枕溪手機上的那個頭像,點開了微信,消息列表卻靜靜地已經躺了幾條消息。
黃姣:【你出什麽事了?】
黃姣:【有個人聯系我,說你出了車禍,是真的嗎?】
黃姣:【我要擔心死了,速回】
肖瑾盯著這個人的頭像,和她發過來的消息數秒,斟酌著簡短回了一句:【是】
黃姣:【你有事沒事啊?我的天】
肖瑾回復得很慢,打字說:【頭上縫了針,人沒事,不過我記憶有點混亂,你是誰?】
黃姣:【???】
黃姣:【我是你表姐的朋友,你不記得了?】
肖瑾:【哪個表姐?】
黃姣:【盧鈴】
肖瑾記得這個表姐,對她的話先信了一半:【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黃姣:【沒事,出門在外都是朋友,你嚴重不嚴重,我跟你表姐說一聲?】
肖瑾:【不用,我自己會告訴她的,黃小姐,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
肖瑾和黃姣聊完,捏了捏眉心,神色間難掩疲憊。
木枕溪左手拎滿了塑料袋,右手也有一個,從外面開門進來,肖瑾一見她,立刻放下手,起來幫她接手裡的東西,一副自然親昵口吻問道:“累不累?”
木枕溪將塑料袋遞過來,小心避開和她手指碰觸,方回答:“還好,不重。”
“都買了什麽?”她目光往袋子裡掃著,作勢咽了咽口水,“我好餓。”
“剛剛你還說不餓。”木枕溪微微笑了一下,說,“肉、魚、蛋、牛奶,還有蔬菜,都是給你補身體的。”
“謝謝。”肖瑾聲線有些近似初遇時的清冷。
“嗯?”木枕溪聽到這聲偏頭朝她疑惑看了過來。
肖瑾抬眼,目光清澈天真地朝她笑了笑:“怎麽了?”
這語調又和這幾天無異了。
木枕溪壓下心底的異樣,說:“沒什麽。”她換好拖鞋,從肖瑾手上把塑料袋重新接過來,勻出一部分中午要做的,把新買的菜和牛奶放冰箱,動作嫻熟地分門別類,過期的拿出來丟進垃圾桶。
肖瑾垂手立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忙碌的動作,目光緊緊追隨,每一幀都要印刻進腦海裡似的。
直到木枕溪拉上廚房門,系好圍裙,背對著她開始處理食材,肖瑾才收回視線,回到了沙發坐下。
這頓飯要一些時辰,主要是燉魚湯比較費時,木枕溪把要做的菜都洗好切好,煮上米飯,過去了半小時,廚房門是玻璃的,她往外稍稍走了幾步,忍不住去看肖瑾在幹什麽。
肖瑾兩隻手肘抵在膝蓋上,頭低垂著,沒法看清她的表情。不過這種姿勢,一般都是表示在思考,她在思考什麽?
木枕溪又開始憂心怎麽勸她去見那位黃女士了。
實在不行的話,就讓黃女士到自己家裡來吧,或者她和黃女士單獨出去聊,確保能信任對方再領她過來帶人?鍋裡的油熱了,木枕溪心不在焉地將蔥段和薑絲放進去炒香,沒防備被滾燙熱油濺到了指背,她眉毛都沒動一下,有條不紊地等香味出來,將肉絲倒進去翻炒,盛進碗裡,這才關了火,擰開水龍頭開關,放冷水衝方才被燙到的地方。可這時候手指已經不疼了。
肖瑾的愛就像是這股來遲了的冷水,再也不能對她起絲毫的,哪怕慰藉的作用。
這幾天她反覆地在想,自己到底還愛不愛她?如果說愛,她沒有再擁抱對方的**,也不想和她在一起;可若說不愛,為什麽還會被她輕易地牽動所有情緒。
木枕溪仰臉看著廚房的天花板,眉眼揉著困惑和迷惘,良久,自嘲地嗤笑了一聲。
愛不愛都不重要了。
“吃飯了。”木枕溪把菜都端上桌,最後一道是湯汁泛著乳白色的濃鬱黑魚湯,揚聲喊不知何時已經從客廳離開的肖瑾。
“來了。”聲音從書房傳出來。
木枕溪擺好碗筷,盛了一碗魚湯放在肖瑾面前:“先喝湯吧。”
肖瑾彎了彎眼睛:“謝謝。”
木枕溪輕輕嗯了聲,落座。
飯桌上很安靜,湯杓偶爾輕輕磕碰到碗沿,木枕溪無法控制自己將余光落到肖瑾的動作上,隨著一聲比先前都重——其實依舊很輕的磕碰聲,肖瑾將湯匙放進空了的湯碗裡,抬眸,聲音輕柔地問:“你上午跟我說,要帶我去見一個人?”
木枕溪愣了下,說:“是。”
肖瑾問:“約時間了嗎?約的幾點?”
木枕溪:“兩點。”
肖瑾問:“那我們幾點出發?”
木枕溪這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勉力壓抑住喜色,正色問:“你答應了?”
肖瑾面不改色:“嗯。”
木枕溪看了眼手機,說:“那我們就一點半出發,她離這不遠。”
“好。”肖瑾淡然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過的精芒。
作者有話要說: 瑾寶:騙妻一時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