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員們看著她接了個電話回來,本來嚴肅的神情更嚴肅了,一個個暗地交流眼神,提心吊膽。
“木姐。”
“木姐?”
木枕溪從面前的資料裡抬起頭:“嗯?什麽?”
原畫妹子覷著她的臉, 小心地問:“剛剛我提的建議你覺得可行嗎?”
木枕溪:“……”
她合上文件夾:“今天先到這裡吧,你們把手頭的活做一下, 散會。”
亮著屏幕的兩台電腦自動暗下, 變成待機桌面。
木枕溪拿過一旁的手機,點進短信箱, 肖瑾發來的那條消息安靜地躺在裡面:【我記起來了所有的事, 包括當年為什麽出國的真相, 我只是想和你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木枕溪捫心自問, 她是真的不想知道嗎?還是怕知道了真相再次動搖和肖瑾糾纏不清?在她等肖瑾的那四年裡, 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思考, 肖瑾為什麽離開她。是不是她不夠好, 是不是她不配得到愛, 外婆是不可抗拒的意外,為什麽肖瑾也是這樣?
即使那個名字後來被她刻意遺忘, 午夜夢回偶爾還是會不受控制地想起,然後從噩夢中驚醒, 努力睜大眼睛,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這是她的結,也是她的劫。
肖瑾在車裡坐了一個小時,閉著眼睛, 手裡緊緊攥著手機。
她最終等來了木枕溪的答覆。
【好,今天中午十二點,地點你定】
木枕溪收拾了情緒,敲開了總監辦公室的門,總監從辦公桌後抬眼,看見她便露出笑容:“請進。”
木枕溪帶上門,往裡走了幾步,說:“張總,我想申請半天假期。”
總監失望的樣子:“才半天?”她倒不是多仁慈,就是木枕溪最近加班的勢頭太瘋狂了,前兩天要不是她勒令木枕溪回去休息,她說不定國慶節長假都要住在公司了。
木枕溪:“……”
總監大方地批準:“放你一整天假,好好休息。”
木枕溪出去,工作是徹底沒心思了,她關了電腦,兩手交叉抵著下巴出神。
手機叮了一下,屏幕緊跟著亮起來。
肖瑾發過來地址和包廂號。
木枕溪去了趟洗手間,對著鏡子簡單整理了一下妝容,踩著低跟鞋離開了公司,在門口招了輛出租車,直接約定好的地方去了。
聚鮮樓。
木枕溪仰頭看了眼招牌,在門口調整呼吸,面沉如水地走了進去。前台甜笑問詢:“您好,請問有預定嗎?”
木枕溪一隻手搭在櫃台上,往裡看了一眼:“有,一位姓肖的女士,她來了嗎?”
前台笑著說:“肖女士來了,比您早到了幾分鍾。”
木枕溪呼吸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請跟我來。”一個服務員過來微微欠身,領木枕溪去包廂,到了門口,服務員剛打算抬手敲門,木枕溪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服務員會意地退了下去。
木枕溪站在門前,神色怔忪了一會兒,重逢的那天,她也是這麽站在門外,飽含期待,沒想到卻再度遇到了那個影響她至深的人。
木枕溪深深地吸了口氣,手臂微抬,還沒碰到門板,房門便從裡面拉開了。
肖瑾逆著光,安靜地在她身前站著。
兩人四目相對。
一個眼神間,數念浮沉。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止了流動,又似乎是飛速倒退。
那年初春,三月的風喚醒明亮的大地,肖瑾跟撒歡的鳥兒似的,手裡拿著兩串糖葫蘆,她身前身後掛著兩個書包,充滿甜蜜地低頭叼過青澀的戀人喂到嘴邊裹著糖衣的山楂。
木枕溪差點沒能忍住眼眶突然湧起的酸澀,緩慢地垂了一下眼簾,掩去眸底的濕潤。
肖瑾在她出聲前,先行讓開了路,客客氣氣地說:“請進吧。”
木枕溪進來落座。
肖瑾禮貌地笑了下,從托盤裡取出兩個杯子,給木枕溪倒了杯茶,推過去:“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麽早,現在才剛十點。”
木枕溪道:“不用客套了,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很忙。”
肖瑾滿眼愛意,柔聲喊她:“小溪。”
木枕溪牙關緊了緊,狠心別開眼。
肖瑾道:“喝點茶吧,一路過來口都渴了,我不是想和你敘舊情。”
木枕溪轉臉來望著她,依舊沒碰茶水。
肖瑾沒繼續勸,自顧自地抿了一口面前尚溫的茶,凝目對上她的視線,苦澀說:“如果我說,我當年是被父母騙出國的,你相信嗎?”
木枕溪雙眸震顫,充滿了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肖瑾道:“我那時候和你吵了一架,心情很不好,我父母知道我們的關系,說帶我出國散散心,我答應了。可沒想到一到國外,他們扣下了我的所有證件,把我軟禁了四個月,回來你已經不見了。”
十八歲的孩子,怎麽會對最信任的父母設防?尤其是之前,肖父肖母特意做出了妥協的樣子麻痹她。肖瑾被軟禁後怒火中燒,大發雷霆,她摔了房間裡能摔的所有東西,想了各種方法反抗,可最後等她終於能回國的時候,一夕之間世界都變了。
木枕溪的外婆過世了,她高考落榜,人也不見蹤影,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我出國前都想好了,等我過幾天回來,我就和你道歉,以後再也不說這種胡話了。”肖瑾啞聲說,“但我再沒等到一個道歉的機會。”
木枕溪默然片刻,冷不丁譏諷一笑,充滿了自嘲。
原來困擾她多年的噩夢,就是一個這麽簡單的原因,肖瑾被父母帶走了,所以不辭而別,很合理,很正當,也沒法兒說她不對。
她也是受害者。
木枕溪突然仰頭,哈的一聲。
可是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再說這些有什麽用呢?難道分出來了黑白對錯就能當成一切都沒發生過嗎?
木枕溪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將臉上稍稍失態的神情一點一點收回,平靜地說:“我已經知道了,你還有什麽事嗎?”
肖瑾低下頭,說:“沒能陪你送外婆最後一程,我很抱歉。”
木枕溪眼眶倏然紅了,一口氣梗在喉嚨裡,牙關緊咬,悶不吭聲。
肖瑾假裝沒看到她的情緒變化,繼續說下去,語氣充滿眷戀:“外婆生前對我那麽好,我去醫院看她的時候她還老是和我說,我是個特別優秀的孩子,國外的大學肯定是隨我挑的,她對我比對你都好,經常讓你跟我學學,你記得嗎?”
木枕溪壓著滔天怒火,非但眼眶,連眼睛裡也開始充血,目疵欲裂地瞪著她。
肖瑾不管不顧地問:“我走以後,外婆問起過我嗎?”
木枕溪突然炸了,道:“你不要跟我提外婆!”歇斯底裡的,熱淚盈眶的,像一頭遍布傷疤又被重新撕裂鮮血淋漓的野獸,朝她怒吼。
肖瑾指尖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指腹,歪了歪頭,很奇怪地反問她:“我為什麽不能問?我也很敬愛她,我想知道她生前有沒有給我留下什麽話,我沒有權利知道嗎?”
木枕溪氣得渾身發抖:“她留了,她留了話,你滿意了嗎?!”
肖瑾問:“她說什麽了?”
木枕溪雙目赤紅,滿眼淚水,急促地喘息著,才咬牙切齒地說:“她臨終前,問我,你在哪裡。”
肖瑾竭力忍住了哭出來的衝動,鎮定地問她:“還有嗎?”
木枕溪說:“有。”
肖瑾眼角微紅,一雙深邃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木枕溪,說:“告訴我。”
木枕溪一字一頓地說:“說,你是個好孩子,叫我好好珍惜。說,她走了,世界上就只有你一個人還會對我好,讓我讓著點你,不要和你吵架。還說,有你在,她可以放心地離開人世。最後說,希望我們倆好好的。”
那個時候木枕溪已經被肖瑾分手一個月了,外婆不知道。
外婆到後來人經常是昏睡不醒的,要靠著呼吸機和各種各樣的儀器維持生命,醒的時候很少,醒過來四處看,發現只有木枕溪一個人,就會氣息微弱地問她:“肖瑾在哪裡啊?”
木枕溪握著她的手,強忍著眼淚騙她,說:“肖瑾在您睡著的時候來過了。”還給外婆看她買的水果,騙她說是肖瑾買的,外婆笑了一笑,又睡了過去。
彌留之際,她一直想見肖瑾一面,親手把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托付到肖瑾手裡。木枕溪又騙她說肖瑾國外大學申請通過了,去美國辦手續了,趕不回來,外婆臨走的時候還看著門口的方向,希望能出現奇跡,最後遺憾地永遠合上了眼,至死也沒能見到她。
木枕溪抬起猩紅的眼睛,問肖瑾:“你滿意了嗎?”
肖瑾背靠椅子,仰著頭,眼裡充盈著淚水,輕聲說:“滿意了。”
木枕溪站起來,拿著手袋從桌子那邊走過來,居高臨下,諷刺地看她:“收起你的眼淚吧,現在哭她也看不到了。”
肖瑾也站起來,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彎腰說:“對不起。這一聲是為了當年不該衝動提出分手,口出惡言,傷了你的心。”
她直起腰,再次彎下:“對不起。”她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才繼續哽咽著說下去,“這一聲是為了外婆,我沒能見她最後一面,辜負了她的期待。”
木枕溪面無表情地說:“我隻接受第一聲,也原諒你不辭而別。外婆的那一句你去她墓前親口對她說,我可以走了嗎?”
肖瑾擋在她面前,沒挪腳。
木枕溪皺眉,繞開她,擦肩而過的瞬間,肖瑾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木枕溪回頭,冷漠道:“你還想幹什麽?”
肖瑾突然跨過來一步,用力抱住了她,手臂勒緊,仿佛要把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裡。
“你放開!”木枕溪出離憤怒,奮力掙扎,她平時力氣比肖瑾大得多,肖瑾必須拚盡全力,額角和手背的青筋都迸出來,才堪堪將人壓在懷裡。
掙扎中肖瑾的腰撞到了桌沿,兩人在這方寸地方無聲地扭打起來,一個要逃,一個不讓逃,都沒有對彼此留情。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木枕溪松了力氣,放棄抵抗,任由對方將她擁進自己懷裡。
這是一個遲到了十年的擁抱。
可惜它太遲了。
木枕溪反手摟著肖瑾的腰,將眼睛埋在她肩膀上,喃喃道:“你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肖瑾一怔,眼眶瞬間濕了。
木枕溪說:“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
肖瑾開口發現自己說不出話,點了兩下頭,眼淚掉了下來。
她知道木枕溪受了很多苦。
木枕溪從她懷裡退了出來,垂眸,搖頭輕輕地說:“你不知道。”
肖瑾沒再去抱她,手從手臂滑下,牽住了她的手,木枕溪沒再拒絕。
肖瑾拉著她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兩個人面對面,肖瑾抬頭溫柔地摸了摸木枕溪的頭髮,又傾身吻了下她的額頭:“你要說給我聽嗎?”
木枕溪點點頭,睫毛上還有些濕潤,很安靜乖巧,她從前受了委屈,也會這樣和肖瑾說,但這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肖瑾心裡苦笑。
木枕溪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眼珠茫然地轉了一下,從哪裡說起呢?仿佛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就從一開始說起吧。
木枕溪平靜如水地敘述著,聲音淡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你走以後,外婆的病越來越嚴重,她沒能挺到第四次化療,病情突然惡化,沒救回來,去世了,好在我媽還有點良心,出錢給外婆買了塊墓地,生前痛苦,死後好歹得到了長眠。我後來回林城,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外婆的墓地在這裡。
“外婆走後,還有半個月高考,我記起你讓我好好學習的話,又想著或許你會回來,打起精神繼續複習念書,可是高三耽擱太久了,後來還是沒有考好。外婆租的房子到了期,我之前打工掙的錢都給外婆治病了,也沒錢交房租,就被趕出來了。”
她情緒漸漸起了波動,但起伏很小。
“我那時身無分文,白天找工作,晚上隨便找地方睡一覺,一開始住在公園裡,但是我很快發現那個公園裡有流浪漢,看我的眼神不太對,後來就不敢去了。我那個時候睡前會許一個願望,希望醒來就能看到你,這只是一個噩夢,睡一覺就好了,可是每天早上睜開眼,身邊還是只有自己。
“我手裡攢下了一點錢,買車票離開了林城,去了更南方的一個城市,聽說那裡打工的人比較多,機會也更多。我去了一家工廠,開始在那裡上班,工作很機械,不需要動什麽腦子,人在裡面呆久了感覺都是麻木的。但是我不得不待下去,我得掙錢,有錢才能有未來,雖然我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後來我認識了殷笑梨,她說我畫畫好,讓我好好鑽研這方面的專業知識,以後可以靠這門手藝吃飯。我就白天上班,晚上回來畫畫、看書,漸漸的,我真的可以靠畫畫賺錢了,然後就到了現在。”
木枕溪牽起唇角笑了一下。
肖瑾笑不出來。
木枕溪偏頭問她:“你怎麽不笑啊?”
肖瑾靜靜地凝視她,眼裡的絕望深情幾乎要把木枕溪淹沒。
木枕溪沉默下來,唇角的弧度變成了苦澀。
肖瑾拇指指腹微動,撫了撫她的手背,無聲地寬慰。
木枕溪慢慢地抽回了手,站起來,表情瞬間變得冰冷,不近人情。
肖瑾這才笑了。
木枕溪嘲弄地說:“你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能看透我。”
肖瑾眼睛裡閃動著淚光,說:“因為我愛你,你也愛我。”
所以木枕溪的偽裝在她面前毫不奏效,木枕溪把自己一層一層地包裹了起來,外面是看似愈合的傷疤,實則裹著一團流淌著鮮血的爛肉,肖瑾今天忍著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也要把她的傷口重新揭開,刮骨療毒。
木枕溪淡淡道:“那你就該知道我有多恨你。”
肖瑾說:“我知道。”
可她現在沒有表現出一點恨,就是最大的違和。
木枕溪抬眸,定睛望她:“你知不知道,高考之後,我曾經在出租屋裡暈倒過,一天一夜,沒人發現,是我自己又醒了過來,餓醒的,發現自己在發高燒,燒了三天,我沒有錢買藥,硬生生挺了過來。
“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後,我給你打了多少通電話,永遠都是無人接聽,然後停機,最後變成空號。”
肖瑾眼眶發紅。
木枕溪說:“你知不知道,我在一家工廠裡上班的時候,有個工人半截手臂都被卷進了機器裡,在機器的出口都能看到血呼啦差的手指頭,還會動,當時我就站在她身邊乾活,看著血柱從她手臂上噴出來,然後再是撕心裂肺的慘叫。我做了很久的噩夢,每天上班的時候心驚膽戰,生怕哪天厄運就落到了我頭上,我的手也會卷進去。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越害怕我就越想你,可你呢?你在哪裡?”
肖瑾淚盈於睫,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木枕溪停頓片刻,突然輕輕笑了下,垂目道:“你又知不知道,我曾經自殺過。”
肖瑾神情劇變,驀地望過去。
木枕溪仰著臉淚流滿面,說:“出去打工的第一年吧,也不是怕辛苦,就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我買了安眠藥,吞了一大瓶,心如止水地躺在床上等死。可惜鄰居家一個姐姐從窗戶看到我躺著不對勁,怎麽也叫不醒,讓她哥哥把門砸開了,送我到醫院洗了胃。”
木枕溪聳肩,說:“沒死成。”
肖瑾痛苦地捂住嘴,眼淚奪眶而出。
木枕溪抬手抹去淚水,低下頭,重新看她,靜靜地笑了:“不過有句話你說錯了,我不恨你,也……從來沒有恨過你。”
她又說:“肖瑾,我愛你……”
眼淚不爭氣地又掉了下來,木枕溪沒再去抹,輕聲繼續道:“我是忘不了你,可是……”木枕溪咽下突然湧上喉間的腥甜,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淚雨滂沱,“太疼了,我不想再試一次了。”
肖瑾哭得喘不過氣。
木枕溪走過去,蹲下身,和她視線持平,溫柔地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眼淚,盡力壓著喉間的哽咽:“肖瑾,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肖瑾漸漸止住了哭泣。
木枕溪拉著她起身,打算走了,肖瑾牽住她手腕,紅著眼睛祈求她:“能不能陪我走到餐廳門口,那時候我們再分開。”
木枕溪靜了片刻,低聲答應:“好。”
兩人互相看看對方的臉,做了最後的整理,一起出了包廂門。
彼此都知道是最後相陪的一段路,走得很慢。地磚似乎剛拖過,樓上沒鋪地毯,有點打滑,木枕溪手虛環著肖瑾的肩膀,溫言出聲提醒道:“小心點。”
肖瑾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輕輕地“嗯”了聲。
服務員從樓梯兩手端著剛出鍋的熱湯上來,步子很快,路過兩人身邊的時候腳滑了一下,熱湯朝二人的方向傾倒過來。
那一瞬間,木枕溪來不及思考,身體本能比大腦反應更快,側身一把摟住了肖瑾,將對方擋得嚴嚴實實,一鍋熱湯全都淋在了她的腰背上。
肖瑾隻覺得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被木枕溪抱進了懷裡,頭頂傳來一聲吃痛的悶哼。
接著是盛具當啷落地的聲音,服務員驚慌失措的道歉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木枕溪松開懷抱,皺著眉頭掃了一圈肖瑾:“有沒有燙到哪裡?”
肖瑾搖頭,後知後覺地看到她被熱湯浸得透濕的衣料,白襯衣裡皮膚一片通紅,觸目驚心。
肖瑾薄唇抿成直線,眉眼間一片厲色,對那位一直道歉並且試圖用袖子給木枕溪擦拭的服務員怒目而視:“你是怎——”
木枕溪攔下她:“算了,為難她也沒用,別耽誤時間。我回去拿點藥塗一下,最多疼兩天。”
肖瑾眼圈紅了:“我帶你去醫院。”
木枕溪沒說話,無聲地提醒著兩人之間的約定。
肖瑾跟著沉默。
兩人在餐廳門口分別,一左一右分了兩個方向,沒有說再見。
木枕溪面露痛苦,抬手按著心口,壓抑著從方才開始就隱約尖銳的疼痛,一步一步地走著,直到拐過了一個角,喉中再度泛起腥甜,她忍了忍,沒忍住,低頭吐出一口鮮紅的血。
頭重腳輕,緊接著天旋地轉,木枕溪手徒勞地在空中抓了一把,什麽都沒抓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