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跳得很快,平複了好一會兒,才端了泡麵去丟掉,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下車。
火車減速,駛入泠城站。
窗外的一切都慢下來,熟悉的白楊樹在風裡輕輕搖曳。
不愧是泠城,9月已經這麽冷了。
黎簌站在站台上,呼氣,看著自己吐出來的白霜,她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從站台出來,很多廣告牌都在宣傳滑雪場和度假山莊。
黎簌想,真是厲害了,現在泠城也有旅遊項目了呢。
這是她閉著眼睛都不會走丟的城市。是她曾經迫切想離開,卻又無比思念的城市。
火車站在城西,她知道,只需要坐公交車到終點站,就是城東的機械廠家屬樓。
可她依然不敢。
她不敢直接去家屬樓,不敢去看和姥爺生活過的地方。
有一些悲痛的記憶,在熟悉的氣溫和景色裡,隱隱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沒關系黎簌,你已經很勇敢了。
別急,慢慢來。
不要生病,不要失眠,不要哭。
慢慢來就好。
黎簌選了一趟十分繞路的公交,這趟公交車會繞過家屬樓,先到楚一涵和趙興旺他們所住著的那個小區。
公交車上也有宣傳廣告,是在宣傳一個商場,居然在城東。
黎簌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商場,一時間有些茫然。
她一路看著窗外,泠城在這些年間變化不小,很多商牌她都不知道是哪裡。
很緊張,緊張得胃都疼了。
是她背叛了她的小團體,先他們一步去了帝都。
她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也許楚一涵和趙興旺早已經不再把她當成朋友了。
也或許,他們早已經搬離了那個小區。
黎簌邁下公交車,站在小區門口。
好像她只是在一個平常的下午,和高中時一樣,走到小區門口,來找他們一起玩。可其實早已經物是人非。
小區門口有一堆紅色的爆竹碎屑,還有貼了喜字,不知道誰家有喜事,空氣裡殘留著鞭炮的硝煙味道。
黎簌站在小區門口,下意識往裡走了幾步。
她只是看看,根本不敢上樓去問一問,楚一涵家是否還住在這裡。
有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從身邊經過,黎簌只是不經意回頭,頓時僵住了。
男人一身陌生裝扮,臉比少年時更加成熟,可樣子她卻是熟悉的,那是長大了的趙興旺。
趙興旺也愣住了,聲音變調:“你......黎簌?!”
黎簌不知道怎麽開口,可趙興旺看上去十分憤怒:“我去!你還知道回來!”
她轉身想逃。
是了,她沒臉面對他們,她是在大家對帝都最充滿信心的時候走掉的,一走很多年,卻從來沒有聯系過他們,是她背叛了她的小團體。
是她懦弱且膽小,怕聽到任何一點指責。
是她像個烏龜一樣縮在殼子裡,不敢探出頭看一眼。
罵她吧,都罵她吧。
她是個紙老虎,隻敢在姥爺在時作威作福、橫行霸道。
姥爺去世了她就變成了沒用的笨蛋,只會哭只會失眠只會逃避。
趙興旺在黎簌轉身的一瞬間,上前一步,使勁兒抓住了黎簌。
他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對著小區最邊上的一棟樓喊:“楚一涵!楚一涵!!!媽的,楚一涵!快點我抓不住,她又要跑!”
2樓的某家推開窗子,楚一涵敷著面膜探出頭:“趙墩兒,你要死啊扯著嗓子鬼喊什......”
楚一涵頓住。
她看到了黎簌,垂著頭縮成一團蹲在地上、不斷蜷縮自己的黎簌。
那一定是黎簌啊!
面膜從窗口掉落,楚一涵的身影消失在窗子裡。
一向文靜的楚一涵爆了粗口:“趙興旺你他媽給我抓住了!不然我殺了你!”
黎簌是被他們兩個人幾乎以一種“綁架”的姿態,捂著嘴,連推帶拉最後扛上車的。
可能是一台麵包車,也可能是別的什麽車。
她被塞在還算寬敞的後座裡,瑟縮著等待舊友們的奚落和唾棄。
可是楚一涵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撲過來抱住她,哽咽著說:“黎簌,你怎麽瘦成這樣了啊?!”
那年冬天,楚一涵送走在她家裡做了一整天作業的黎簌後,跟著爸媽去了城西奶奶家。
畢竟是寒假,離年關很近,那幾天趙興旺也去他爺爺那邊。
家裡熱鬧,群裡只有趙興旺經常發發笑話、發發小視頻,和往常一樣,兩個姑娘是不回復的。
隱約也聽說城東有老人去世,誰也沒想過,會是黎姥爺。
等楚一涵回到城東,她給黎簌打了電話,是關機的。哪怕這樣,她也沒想過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直到靳睿找上門。
知道黎姥爺的死訊,楚一涵和趙興旺都哭了很久。
他們沒有辦法還原事情的真相,趙興旺甚至因為和黎簌生氣摔了東西。
趙興旺狠狠地說:“有什麽可猜不透的?現在不就是黎簌她媽回來了,她跟著她媽能直接去帝都,連考都不用考,就跟著走了,拋棄我們了唄。還猜什麽猜!”
楚一涵和趙興旺大吵,說黎簌絕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