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分開前,李紅萍轉轉眼珠:“欸小麗,你家這房子要是沒人住,賣給姐得了,姐給你出個價?回頭我兒子結婚,正好能用上。”
黎麗給黎簌的班主任老高打了電話,了解黎簌的成績,問到期末考試名次,她皺了皺眉。
後來黎麗問老高問靳睿家長的聯系方式,老高歎了一聲,說他也沒有。
說到靳睿,老高有點驕傲,說那孩子很有想法,成績也好,聽說是一直準備著出國的。
所以,黎麗和黎簌說,別想著回泠城,以後你就在帝都。
黎簌承受著黎麗道聽途說後的猜測,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去反駁。
姥爺的去世給她的打擊太大太大,幾乎擊垮了她所有的靈動和生氣,她再也沒有力氣告訴黎麗,那些每天在靳睿家呆到將近12點的日子裡,是他們成績進步得最快的時光。
她沒有辦法在失去姥爺的痛苦裡,和宛如機器人般沒有情感的媽媽解釋,說他們曾陪伴楚一涵,共同抗住了那些流言;說他們曾發誓一定考上帝都,為此日夜努力;說他們有過很好很好的計劃,並為之加油著......
又開始下雪。
陳羽說過,雪花簌簌,簌簌是很美的詞。
可她不是雪,她是一株植物,根深深扎在泠城,和姥爺依偎在一起.
現在她沒有根系了,她什麽都沒有了。
黎簌太疲憊了。
她緊繃著的所有神經都斷開了,只剩下堪堪那麽一根,上面寫著靳睿的名字。
靳睿失去小羽阿姨時,是怎麽挺過去的呢?
可以不可以,從他那裡,借到一點點讓她可以堅強起來的理由。
可黎麗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她給了黎簌致命一擊:“也不用想著那個姓靳的小男孩,無論你們發展到哪一步,都從現在停止。我給你們老師打過電話,他是準備出國的,這些你知道麽?”
他們沒有發展到哪一步,一切都還沒開始。
靳睿沒有說過他要出國,他隻說過,高考後要帶著她和姥爺去江城逛逛。
黎簌崩潰了。
她的眼淚無聲砸下去。
隨黎麗到帝都後,黎簌開始迅速消瘦。
黎麗回到帝都後馬上投身於工作,每天早出晚歸,隻留黎簌一個人在家裡。
她們的住所並不大,還沒有在泠城時的家大,黎簌一個人蜷縮在臥室裡,不怎麽吃東西,也不怎麽睡覺。
失眠,睡著也會做噩夢——
有時候夢到姥爺孤單地倒在他們曾經居住的客廳裡,按著心臟,呼吸困難;也有時候夢到醫院,姥爺的朋友拉著她,一遍一遍和她說,來不及了。
她夢到過江城,那座她從未去過的城市。
夢到她高考結束,真的考上了帝都,姥爺興奮地在家裡做了很多好吃的,然後他們一起出發,去了江城。
靳睿請她和姥爺去吃了很貴很貴的豪華餐館,在餐館裡,他問她,怎麽樣,現在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每一個夢境,無一例外都是一把刀子,在黎簌心口戳了又戳。
她不敢想她離開後被賣掉的家,不敢想姥爺那些珍視的舊家具被人丟出門外堆成廢品,不敢想楚一涵和趙興旺。
更不敢想靳睿。
“怎麽我說什麽你都說好?”
“因為喜歡你吧。”
因為喜歡你吧。
因為喜歡你吧。
因為喜歡你吧。
黎簌把自己蒙在被子裡,揉了揉酸澀的眼眶。
已經哭不出來。
和黎麗的相處十分簡單,家裡只有她們兩個在時,她們也不需要有任何對話。
黎麗的房間不斷傳出敲擊鍵盤的聲音,也不斷有信息提示音,黎簌在這些聲音裡,麻木地回憶起泠城的一切。
帝都的冬天樹梢仍掛著葉片,翠綠金黃。
她想起泠城光禿禿的樹乾,樹枝上片葉不存,隨風擺動。
年關時,黎麗有一次喝了酒回來,指著垂頭坐在臥室裡的黎簌,失控地大罵:“你擺這張死人臉給誰看,你以為我想接你到帝都嗎?你知不知道帶你過來我要多操心多少事?黎簌我告訴你,我從小就沒媽我也活得好好的,你別給我天天哭喪個臉,我不欠你的!”
黎簌不吭聲。
任由她罵。
那天晚上,她又夢到姥爺。
老人慈祥地說,你媽媽一個人在帝都不容易,別讓她難過,當初你姥姥能有你媽媽,我們是像撿到了寶一樣高興的。
小簌,乖,別難過。
他嘮嘮叨叨說了很多。
醒來時,黎簌想起來,她夢到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那是楚一涵出事之後的某天,他們在家裡吃飯,姥爺喝了自己泡的養生酒,絮絮叨叨和他們講起姥姥,講起他們發現有了媽媽時的快樂,也講姥姥去世時的難過。
後來姥爺安慰楚一涵:
“還是要堅強啊,現在科技發達了,醫療發達了,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要堅強啊,孩子們。”
黎簌,要堅強啊。
姥爺在看著你呢。
新年過後,黎麗幫黎簌辦理了轉學手續,轉到一所競爭十分激烈的高中寄宿。
黎簌不再哭了,她安靜順從地去上學,去學習去備戰高考。
春去秋來,到了高中的最後階段,她沉默地刷完一套又一套模擬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