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太陽已升的老高,小丫鬟用淨水打掃院裡的地面,金翠沉著臉袖手站在回廊上監督她們干活,不時往正屋瞅上一眼。陽光明晃晃的刺眼,可金翠心裡卻一片灰暗,終於蕭硯澤打屋裡出來了,笑容燦爛,走到院門口竟又往屋裡頭回望了一眼,惡心的金翠在艷陽天裡打寒顫。
她進屋撩開帳幔,見滿眼□,少奶奶正柔軟無力的穿肚兜,潔白的皮膚上點點紅痕,從脖頸到胸口皆布滿這樣的歡愛痕跡。她從喉嚨裡擠出一聲悶哼,恨不得揪住蕭硯澤打一頓。
寄眉知道是金翠來了,嬌弱無力的道:“我想喝水。”金翠便趕緊取了溫水給她,寄眉小喝了一口潤喉,才展顏笑道:“今天是給老太太請安的日子,咱們千萬別晚了。對了,我上次去的時候,老太太聽說硯澤最近常回家來住,你猜老太太說什麼,她小聲嘀咕說他是知道我有嫁妝了,才對我好的。哈,他真是弄巧成拙。”
金翠一邊從衣架上取衣裳,一邊道:“您認為老太太說的不對麼?大少爺對您態度好轉,不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麼。之前挑剔您沒嫁妝,老太太開口了,他才改了嘴臉,還是老太太會識人。”
可寄眉卻不這麼覺得:“我覺得他不光是因為這點,他最近常回來陪我,還是因為他開始待見我了。”她對此有體會,覺得自己的感覺是對的。
金翠一聽,打從心底害怕,少奶奶倘若真的這樣認為,覺得大少爺待見她,喜歡她,等有朝一日他又棄她而去,她該多傷心:“少奶奶,有些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說了怕您傷心埋怨我,不說我又憋的難受!”
寄眉不可思議的苦笑道:“你我之間,還有不能說的話麼。”
金翠見四下無人,語重心長的道:“八太太那天跟您說的話,不是假的。大少爺真的在外面養了不少娼妓粉頭。咱們宅子裡還有兩個通房丫頭,剩下的零星叫他摸上手也不少,他現在是常回來陪您,萬一什麼時候,又被外面的那些個不要臉的勾跑了,我怕您……”
寄眉笑道:“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啊,怕有朝一日,他拋棄我了,我獨守空房,思春寂寞?”說著,擺擺手,一副金翠多余考慮的模樣:“我心裡明鏡似乎的,他不可能一輩子都牽掛我,我只向他求幾個孩子而已。等我生個一男半女,他就沒什麼大用處了。”
金翠稍松一口氣:“我擔心您對他動心,到時候傷心。”
寄眉牽著金翠的手笑道:“我才不稀罕他呢,只不過我和孩子都要他養罷了。”
金翠終於放心了,笑呵呵的侍候少奶奶梳洗穿衣,等時辰到了,去往老太太那裡請安。最近老太太身子又不太好了,端午節那時的康健,似乎更像是回光返照,只精神那麼幾日,就又病倒了。寄眉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請安的日子,盡量跟老太太說暖心的話,讓老人家歡心。
老太太要跟外孫女說梯己話,金翠這些個丫鬟都退到屋外等著。老太太的大丫鬟茯苓與嫿兒結交甚密,所以不大待見金翠,這會大家在院中候著,茯苓領著院裡的丫鬟們在一處站著,把金翠晾到一旁。
金翠本來也不喜歡跟這些副小姐似的嬌貴丫頭們套近乎,她最煩這幫主子不主子,丫頭不丫頭的玩意,比如嫿兒跟春柔那兩個狐狸精。茯苓不跟她說話,她就自個往院外走,到小巷裡吹風,落得清靜。
忽然,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往巷口急急走著,是自己院子的小丫頭春櫻。金翠納悶,這丫頭不看屋子,這是要去干什麼?帶著疑問,一路若即若離的跟著她。
一路到了後巷一處腳門,見春櫻跟一個衣裳顏色鮮艷的婆子說話。一般上歲數的人,沒有穿戴如此艷麗的,據說只有娼門裡的老鴇干娘們,從‘女兒們’身上摳錢,恩客們給‘女兒’置辦什麼料子,這些干娘們也跟著穿什麼。
金翠貓著腰,悄悄的貼著牆根溜過去,聽這兩人談話。春櫻先道:“甘媽媽,您先回去罷,別再來了,大少爺見誰不見誰,我們這些個下人哪知道呀,錦珠姑娘的事,我怕是幫不了。”
那婆子道:“孫家媳婦說你最是熱心腸了,我們錦珠姑娘最近思念大少爺,害了病。我這老婆子每日在胡同口苦等少爺來,可幾日了,都見不到他。只求姑娘帶個信,叫大少爺想起錦珠姑娘來,抽空去瞧上一眼,我們姑娘的淚都要流干了,就等著見上大少爺一眼呢。”
金翠聽的五髒六腑如被火燒,罵春櫻這妮子居然跟院外的娼貨通氣,做傷害少奶奶的事。
這時春櫻還是推卻:“不行的,我真幫不上忙,您想想,我這身份能讓大少爺去看外面的人麼?我不是找死呢麼。”
那婆子從袖中取了碎銀子握在手中,攥住春櫻的手,懇求道:“人命關天,行行好吧。你不行,那能不能引薦個能說上話的?”
春櫻拿了銀子,心軟了:“人命關天,確實馬虎不得。這樣吧,我們嫿兒姐姐也是個熱心腸,你先等著,我去問問她有沒有辦法。”說著,讓這婆子等著,自己則轉身去找嫿兒。
金翠恨的牙根癢癢,追著春櫻往院裡走,待到一個僻靜的拐角處,一把揪住她,劈頭蓋臉就是幾巴掌:“你這死蹄子,居然敢暗通外面的娼婦,你這麼喜歡做娼妓粉頭,叫人把你賣進去算了!”
春櫻五歲就在蕭家後宅做事,與茯苓她們是一批買進來的,當初被安排到大少奶奶這裡做事,本來以為是來當大丫鬟,以後做管事嬤嬤的,沒想到遇到個處處霸住大少奶奶不放的金翠,還把她當做一般丫頭使喚。
饒是春櫻脾氣好也有埋怨了,如今挨了打,又被罵的這麼難聽,作為一個有頭臉有資歷的丫鬟,哪能受這等氣,當即也惱了,跟金翠廝打在一起:“你算什麼東西,也來罵我?!姑奶奶受夠你這黑熊精了!”
可春櫻平日裡只做針線女紅燙衣熏衣的活計,了不起抬個洗澡水,手無縛雞之力的,哪裡是金翠的對手,廝纏了一會,只有挨打的份了。不過,不會打,卻會叫求救,哭哭啼啼的哭喊了幾嗓子,就招來了一個救兵,不是別人,正是嫿兒。
嫿兒瞧春櫻被打的辮子都扯開了,上去拉架:“夠了,快松手!這裡是蕭家,不是鄉下荒草甸子,叫人撒野!”
好不容易把春櫻從金翠的熊掌下搶救出來,嫿兒一邊捋著她的亂發,一邊道:“這究竟是怎麼了?”
春櫻只嚶嚶哭泣,金翠喘了幾口氣,指著她罵道:“你們這幫死蹄子,沒一個好東西!春櫻,你不是想把姓蕭的往外送嗎?去吧,去吧,當誰稀罕他!你們快去跟那老鴇子通氣去啊!”說著,就要往上撲,嚇的春櫻哇呀一聲,躲在嫿兒後面。
嫿兒也怕,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她方才已經抓住金翠的‘死穴’了,此時只想全身而退等著告狀,便道:“春櫻你也打了,我,你也罵了,氣該消消了吧。我現在要帶春櫻去洗洗傷口,不想跟你吵了,能不能讓我們過去?”
金翠自覺抓住了春櫻的把柄,叉腰道:“快滾吧,等少爺回來把你的皮!”
嫿兒心道,哼,不知誰被扒皮,護著啜泣的春櫻往自己的廂房走。進了屋,春櫻一下子撲到床上,哭道:“我完了,我完了——沒法活了。”
嫿兒抱起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春櫻便抽噎著將來龍去脈說了:“那甘媽媽也不是我認識的,是洗衣房的孫兒媳婦找到我,說有人找我幫忙,我去了,才知道是這麼個事。我幫不上她,想來找你,就被金翠那黑樹皮打了一頓。”
嫿兒安慰道:“你別怕,這事不怪你。金翠打你,到哪裡都說不過去!你想想,你在宅子裡認識多少人,有多少人待見你,那金翠又有幾個喜歡的?黑黑胖胖的,少爺也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說不定,這次借著這件事,將她趕出去呢。”
春櫻以為被趕出去會是自己:“真的嗎?好姐姐,你有什麼辦法?”
大少爺自從上次拆了她的腳帶,就再沒主動找她尋樂子。但她吃穿用度並沒削減,大少爺沒動把她攆出去的念頭,可見還是想把她留下的。嫿兒這次整治金翠,不單是為了春櫻,也是為了自己。
那金翠是少奶奶的眼睛和手腳,沒了她,那位睜眼瞎就是個徹底的廢物。
嫿兒提著春櫻的耳朵,與她耳語了幾句後,道:“到時候見了少爺,你就這麼說。”
春櫻如夢方醒:“對啊,我怎麼沒注意到,金翠剛才就是這個意思。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她真的對大少爺橫眉冷對沒個好臉色,啊!剛才她管大少爺叫姓蕭的。”
“最近大少爺喜歡少奶奶的緊,日日住在那裡,知道有惡僕從中挑唆,還不把人攆出!”
兩人商量定了,就等著蕭硯澤回家來。
嫿兒搶先一步,在大少爺一進二門的時候,就把人攔住了。蕭硯澤一見嫿兒就想起那雙恐怖的小腳來,略顯不耐煩的道:“什麼事?”
嫿兒眼圈紅紅的道,遞上春櫻被金翠揪掉的一縷帶血的發絲:“大少爺,您可得為我們這些個忠僕做主呀,金翠她……她今個打了春櫻,還在背後說您壞話……”
硯澤對春櫻挨打,沒當一回事,但聽到在背後說自己壞話就挑起眉毛了:“說我什麼了?”
“她罵我是騷蹄子,只會勾引您,然後說……那姓蕭的……誰稀罕……誰愛撿去誰撿……”嫿兒小心翼翼的觀察大少爺的表情:“春櫻還說,您沒在的時候,她經常在少奶奶面前說您的壞話,特別的不恭敬!”
硯澤氣的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難怪總覺得寄眉跟自己之間隔著什麼,原來是金翠一直從中挑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