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這段日子,很多活屍都在高階同族的帶領下逐步開鑿,試圖在如今這座冰柱之城裡重新開辟出一些通往部分可用建築的道路來——畢竟當初這裡的寒冰都是由暴雨迅速澆築凍結而成,很多建築裡頭還不至於也被冰填滿,稍加清理就能供他們正常居住使用了。
不過就因為城內這些以規則凝結的寒冰質地格外堅硬,即使只需鑿出通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至於開鑿的進度多少顯得有些緩慢。
然而此時此刻,就在這堅實無比的寒冰深處,卻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在其中信步遊蕩。他每走一步,阻擋在其前方的堅固寒冰便如春雪般自動消融化去,隨著他的走動,漸漸在他身後形成了一條一人多高、長而蜿蜒的冰窟。
也不知道這道身影就這麽在冰中走了多久,突然間他終於稍稍停了下來。在若有所思地左右看了看之後,就見他伸出寬大且帶有尖銳指爪的手掌,在只是片刻間就已經重新結起了白霜的一側冰壁上輕輕一抹。
透過擦開的那一小片冰面,外頭那個仍然凝結在無盡寒冰之中的城市便立刻映入了他眼簾。
這裡原本應該是某條商業步行街的街角——街道兩旁那些五彩繽紛的店鋪正默默地描繪著這裡曾經的風貌。要說當日倫敦被凍結時,這裡其實已經不再屬於那些創造了這一切、並在這裡靜靜生活的平凡麻瓜們,可時至今日,他們留下的痕跡卻依然不曾褪去。
冰壁前這道身影在這裡看了半晌,忽然驀地抬手一揮。霎時間,他面前這整個街角的寒冰飛快地融化消失,終於不再被堅冰覆蓋,徹底露出了它本來的樣子。
而下一秒,他便像是曾經來過這兒似的,邁步踏上了這片已經被他重新開放出來的步行街道,徑直走向了位於拐角處的那個支著遮陽棚的街頭休息區。
曾經擺放在這裡的那些塑料圓桌,早已經在不知道哪場戰鬥中被摧毀了,地上隻余下了些許不再完整的殘骸和碎片。他低頭瞥了瞥,發現倒是有張折疊靠背椅還算完好,便彎了彎腰,親手把它扶起來打開支好,而後轉過身來當街坐了下去。
“哢嚓。”
他那非人的體重,哪裡還是這張飽經風霜的折疊椅所能經受得起的?伴隨著一聲脆響,身下的座椅便瞬時間開裂崩潰,大概連它自己也沒料到,在禍及全國的這場災難中好不容易僥幸保持了完好的自己,竟還是沒能逃過一劫。
那道身影倒是反應極快,在椅子裂開的那一刹那雙腳一劃,本能地就重又穩住了重心沒有摔個四仰八叉。不過就見他在稍稍一愣之後,卻只是略有些無奈地搖了下頭,而後乾脆就那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緊接著,他便望著眼前這寒冰消融、空無一人的殘破街道,怔怔地好似陷入了某段回憶中去。
時間仍在一點一滴地緩緩流逝著,這仿佛定格了整座城市的寒冰,也無法阻擋它前進的腳步。從冰柱頂端傳遞下來的光輝,漸漸變得昏黃,為這個只剩下了死寂的街角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夕暉。
也就是在這時,一串輕不可聞的腳步聲逐漸從不遠處他來時融出的那個冰窟裡傳出,然後,又一個人影從中走了出來。
“主人。”
來人是雙子之一的那個活屍少女。在去過宮殿內向赫敏等人傳達了主人的意志之後,她又和平時一樣去引導著族人忙碌了一陣,隨後才又一路尋了過來,回到了主人的身邊。
“嗯。”
坐在地上的那道身影很是隨意地應了一聲。
活屍少女感覺到,比起平日裡坐在正殿王座上的主人來,此刻對方身上的那股子凌厲威勢隱約是變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平和與淡泊。
在稍一遲疑後,活屍少女才回過了神來,並再度開口道:
“主人吩咐過的話我已經對那些人類來賓們說過了,包括那位約翰·斯圖爾特先生——他今天大多數時間都留在他的房間裡,我專程去找了他單獨說的。”
在說完這樁需要匯報的正事,並看到眼前這道仍舊目視著街面景色的身影輕輕點了下頭以後,她才又轉而道:
“……另外,我經過門廳時弟弟告訴我,那些新客人當中有一人曾單獨去過他那裡要求見主人。”
聽到這裡,始終沒有什麽動作的那道身影才身形微微一動,略轉過頭來看向她道:
“哪一個?”
“弟弟說,他自稱是叫‘西弗勒斯·斯內普’。”活屍少女這麽說著,又頓了頓才補充道,“那位先生還說,主人你聽過他的姓名之後,也許會想要見他的。”
但是,她眼前的主人無論是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還是在聽到她後面那句話之後,都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
他只是重新收回了視線,而後再度投向了前方的街道,同時平靜地說道:
“我知道了。”
主人果然還是那個主人,好似時時刻刻都掌握著一切,永遠不會因為任何事情的發生而感到意外——活屍少女心中不禁如此想道。
於是她也不再多說什麽,只是閉上嘴站在一邊,陪著主人默默地欣賞這片沒有了寒冰籠罩的寂寞街角。
一直到光線慢慢黯淡,又一個夜晚即將降臨,坐在地上的那道身影才扶著膝蓋重新站了起來。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掠過不遠處某扇破碎的商店櫥窗,一條興許是上一個聖誕節遺留在那裡的紅綠相間帶雪花圖案的圍巾就耷拉在架子邊上,髒兮兮的一點兒都不起眼。
他沒有再多看,很快就邁開腳步,朝著來時的方向行去。
“走吧!”
“好的,我的主人。”
活屍少女並沒有留意到主人最後那道視線,她當即便順從地應聲緊隨,跟在主人那高大的背影之後一同離開了這個街角。
而後寒冰重臨,再一次封起了這片街角,只有角落裡那張破碎的折疊靠背椅,或許還記得某道坐壞了它的高大身影曾經孤單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