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袋在抽搐。
喉頭湧起的胃液帶著難言的酸臭感,盤踞在口鼻間揮之不散。穢物啪塔啪塔地落下,在這空曠無比的山洞裡濺起重重回音,並於承積了千百年塵埃的地面上緩緩地漫開。
事實上,也根本就沒什麽好吐的了,只是仍舊感覺惡心,就偏是停不下來……
“咳咳咳,嘔——”
“呸。”
強行壓下那仍在蠢蠢欲動的喉嚨,隨意地吐掉了口中殘留的涎水和酸液,瑪卡往旁邊走了兩步,然後背靠著一塊巨石緩緩將身體滑落地面。
他用力擦了擦嘴巴,又扭頭“呸”了一聲,隨後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原來疼痛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是真的會……引起生理性嘔吐的啊……還真是長知識了。”
劇烈的疼痛尚沒有半點退去的意思,而剛剛的嘔吐,則更是加劇了這種痛感。這使得瑪卡完全沒有力氣開口自言自語,所以也就只能像這樣,在腦海中簡單地想想罷了。
周圍的環境有點兒暗,也就比之先前的城堡要裡稍微好上那麽一些而已。裝著凝光砂的玻璃瓶就被他放在不遠處的一塊兒石頭上,澹澹的光芒所及之處,也便就是此刻視野的范圍了。
除此以外,盡是漆黑一片,身處此地,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
好在,對於孤獨,瑪卡似乎已經漸漸習慣了。
“唔。”
片刻的休息並沒有讓瑪卡覺得好受一點,不多時,又是一陣強烈的惡心感陡然湧現,帶著一股教人抑製不住的勢頭。
他匆忙扭身撐地,而後……
“嘔——”
看來,已經徹底沒什麽能吐出來了,這很好。
“起碼能少弄髒些衣服。”
這麽想著,忽地靈魂深處猛地震顫了一下,瑪卡隻感覺眼前一黑,最後終於就這樣暈了過去。
……
醒來。
睡下,然後醒來。
醒來、睡下,然後再醒來。
我們好像一直都在重複著這樣一個過程,一生都在這樣重複著。它不會有歧視,也不存在爭議,不論是富裕是貧窮、是健康是疾病,它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一直到我們人生中最後一次睡下,然後……
緩緩開啟的眼瞼之間,逐漸被霧蒙蒙的白色充斥佔據;
耳邊……不,或許包括精神層面的對外感知也是一樣,瑪卡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什麽——那是某種嘈雜活屍嗚咽,但又好像並不存在。
“嗯?”
他是面朝下趴著的,以一種略顯別扭的姿勢。先前在山洞裡暈過去時,如果就那樣倒在了地上,那想必應該就是這樣子了……而現在仍是一樣。
他頓了頓,然後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爬起了身來。
周圍仍是一片的白,朦朦朧朧的白,彷佛有迷霧在輕柔而緩慢地湧動,無規則地,兀自流淌。
他知道,自己應該認識這個地方。
“這裡可比原來那地方要舒服多了。”
瑪卡深吸了一口氣,輕眯著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很顯然,這裡的他沒有身體,而有也只有靈魂。
沒有生理上才具備的痛楚和惡心感,可不就舒坦多了麽?就連那源自靈魂深處的拉扯感與震蕩衝擊,好像也離他“遙遠”了很多。
鬱氣輕舒,耳邊那若有似無的聲音這才佔據了瑪卡大部分的注意力。他仔細地去“聽了聽”,發現聲音確是存在,並且……貌似是有來源的。
“好像是在後面……”
他這麽都噥著,遂即轉過身,朝著某個方向邁步走去。
隨著瑪卡步伐漸著,周圍的白霧之中似乎也終於有了變化。霧氣的色調略略變灰了些,依舊空曠、但氛圍逐漸變得壓抑,彷佛是他重又回到了先前的那座山洞裡。
而要說的話,腳下那無形“地面”的變化其實才是最大的。它隨著瑪卡的每一步踏下,都在變得愈發具體,那是一種乾燥、堅硬、遍布塵土的平整地板,大塊的地磚交錯拚接著,一直往四周延伸開去。
最終,當正前方的迷霧也隨著他的前進而流動著褪去,一座高聳而巨大的黑色石碑便如撥雲見日一般,突然展現在了瑪卡的面前。
很熟悉的巨碑嘛!再熟悉不過了。
這不正是那傲慢規則具現化形成的,那座名為“蠱惑”的古代石碑嗎?
由於這座石碑的體積著實太過巨大,而且通常不是被放在這個山洞、就是被放在那個山洞,即便是瑪卡也很少有機會像這樣沒有絲毫阻擋地親眼去打量一下。
現在看來,它是真大啊!
瑪卡仰著脖子,望著那搞得好似在晃動的石碑頂端,在心裡如此歎道。
“這就是‘備選者’所要面對的真相嗎?”
忽然間, 一個聲音彷佛毫無征兆地自瑪卡身側響起,而後便在這一片鑲嵌著一塊黑的澹澹灰色中悠然回蕩了開來。
但瑪卡好像對這個聲音的到來並不感到驚訝或是奇怪,聽到這句話,他隨即便輕輕點了下頭。
“雖不完全,但是……大致上就是這麽回事了。”他說,“鄧布利多教授。”
如此說罷,瑪卡才收回目光轉過身去,看向了身邊這位突然出現的老人。
長長的銀白色的頭髮和胡須,半月形的眼鏡後面一雙犀利的藍眼睛,還有那道略長且微彎鼻梁……
一切都仍沒變,都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看來,如果將那個所謂‘備選者’任務做下去的不是我,而是當年的教授你,也許事情就不至於會變得像現在這樣亂七八糟了吧?”
“不,不會的。”鄧布利多搖了搖頭,雙眼仍看著那座石碑道,“在這條路上,沒有人能代替你——我不能,羅尹納·拉文克勞也不能。因為不是它選擇了你,而是你選擇了它……”
說到這裡,鄧布利多才扭頭看著瑪卡,並笑了笑道:“就像當年的我,即使再來一遍,結果也是一樣的……說起來,這裡是哪裡?”
“這裡?”
瑪卡又看了眼那黑色巨碑。
“這塊碑現在應該是就在我之前所在的那個山洞裡的,不過……我倒不認為這仍是那個地方。”他這麽說著,視線稍稍下移,看向了石碑的底座附近,“畢竟,我那裡可沒有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