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茲與貢多一同走出寶物庫,只見一群龍在那裡拜伏於地。數量連同海吉馬爾在內共有十九頭,表示他所說的龍全員到齊。這樣就不用特地追捕了。
(……所有龍臣服於我沒什麼不好,不過沒能得到更多龍屍實在可惜……還是隨便找理由殺掉幾頭?不,那樣太沒人性了。與其這樣,不如讓他們繁殖,增加數量後再回收……嗯,好像都一樣?)
「──偉大的魔導王陛下,我將發誓效忠陛下的龍都召集來了。」
安茲正陷入沉思時,海吉馬爾向他說道。總之安茲先把剛才的念頭放到一邊,回答:
「抬起頭來。」
拜伏的龍群一齊抬起頭來。
畢竟體格龐大,一抬起頭,身高就遠遠超過安茲,但他不覺得自己被蔑視了。
不過,其中有幾道懷疑的視線。
這些龍想必是聽了事情經過,但還無法相信安茲真的一擊殺死了龍父。不,換成安茲站在他們的立場,或許也會這麼懷疑。很多事沒有親眼看見是無法相信的。
安茲正如此想時,一頭龍發出怒吼:
「我無法接受!殺了我父親的人竟然──做什麼?」
安茲走到怒吼的龍面前,然後用笑容動了動手,表示「放馬過來」。
龍爪霎時一揮,逼向了安茲。
雖然快,但比最近才交戰過的食人妖還慢。
安茲躲都不躲,正面接下龍的一擊。龍必定是以為攻擊太快躲不掉,露出了滿面笑容;等看見那副笑容因為明白到對手是不用躲而凍住後,安茲施展魔法:
「『心臟掌握』。」
那龍就像父親一樣癱軟倒下,安茲的視線從他身上移向其他的龍。
「還有誰要來嗎?」
安茲平靜地一問,龍群比剛才更為恭敬地拜伏於地,身軀緊貼在地板上,再也沒有人敢懷疑安茲的力量。
安茲將龍屍扔進「傳送門」,帶著貢多騎到海吉馬爾背上。
海吉馬爾的母親體型較大,比起海吉馬爾,似乎更適合讓統治者騎乘。
不過安茲心想反正都騎來這裡了,就騎到最後吧。
「到外面去,我的屬下應該在那裡等著。」
安茲與龍群一同來到王都外,在半藏的帶路下,來到大量掘土獸人跪拜的地方。
多到數都懶得數的掘土獸人只是拜伏於地,看起來相當異常,看到這光景的貢多,發出了些微沙啞的叫聲。
安茲也很想做出相同的反應,但兩名守護者一副「我們很努力」的笑容,安茲無法對她們擺出那種態度。
「安茲大人!屬下聽從您的命令,就像這樣,全都挑選完成了。數量公的四千,母的四千,小孩兩千,其他都成了屍體。屬下有命令他們回收完好的屍體,收集起來放在別的地方。」
「是嗎,也就是說我們已經慈悲以待,他們卻沒有懷著感謝接受是吧,真是群愚蠢的東西。」
安茲看到在最前面低垂著頭,穿著衣服的掘土獸人渾身一顫。
「那麼哪個是他們的王?」
「那邊那個。」一看夏提雅所指的人,果然是剛才那個掘土獸人。安茲在呼喚對方之前先發動了漆黑光芒。因為根據研究結果,還是要這樣比較有統治者的風範。
聽著龍群騷動不安的聲音,安茲對掘土獸人王出聲道:
「掘土獸人之王啊,抬起頭來。」
「是!」
掘土獸人王渾身發抖地抬起頭來,然後睜大雙眼,像結凍般停住了動作。
他「嗚」地呼了口氣,聽起來格外大聲。
「……人們都知道我是慈悲為懷的君王。你沒有立即答應我的提議,這份罪過,我認為已經由你的同族流血償還了。今後,只要你們為我竭力效命,我保證讓你們繁榮昌盛。」
「謝大人!我等將殫精竭力,子子孫孫為大人賣命!」
「答得好,我喜歡。」
「是!謝大人──!」
安茲揮揮手表示話講完了,掘土獸人王再度低頭致謝。
(好!不枉費我做了各種練習。)
沒白費他對著鏡子練習好幾次,嘗試過各種台詞的說法。安茲內心握拳叫好,然後轉向表現值得嘉許的兩名守護者。
「做得好,妳們真是我的驕傲。」
「謝謝大人!」
「有大人這句話,屬下過去的恥辱都得到洗雪,心裡真是太高興了。」
「呃,嗯……」
看到夏提雅這麼高興,安茲確定自己沒說錯話。
「那麼數量這樣就行了嗎。如果還嫌多,屬下可以再減少到安茲大人要的數量。」
「不……不了……這個數量就可以了。話說回來,妳們有遇到算得上強敵的人嗎,不是與我們做比較,而是以這個世界來說可稱為強者的人。」
「非常抱歉,屬下沒發現那樣的──」
「呃,沒有。剛才與安茲大人說話的氏族王似乎算比較強的,雖然我們沒親眼看過他的力量。」
「這樣啊……」
不知道對手是如何打倒死亡騎士的,或許只是湊巧吧。說不定──
(也有可能是掉進那條大裂縫了……)
安茲到現在才想到這個可能性,覺得好丟臉。那時自己還跟夏提雅講得口沫橫飛,結果根本錯得離譜,一回想起來,就覺得臉好像要著火一般──但這種羞恥感馬上就消失了。只是就像慢慢悶燒一樣,安茲變得想在地上打滾。尤其是一想起夏提雅抄筆記的樣子,他就再次──又恢復平靜了。
這時候應該敷衍過去嗎?
可是一個弄不好,將來可能會有人說「安茲大人那時候雖然這樣說,其實~」之類的話也說不定。
(慘了!真的慘了!實在不該自以為是,講得那麼過癮的。真想哭。)
安茲大嘆一口氣。
(好吧,仔細想想也許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告訴守護者我也會失敗。只要從現在慢慢將我從「好像很厲害的統治者」降低到「還過得去的統治者」,也許能從精神上的痛苦稍稍得到解放。而且這樣做,說不定守護者們比較能找出我的失誤,隨時提醒我。)
據說龍的感知能力優秀,因此安茲隨便下個命令將他們趕走,接著移動到稍微遠離掘土獸人的位置。被拋下的貢多看起來好像很寂寞,但只能請他忍耐了。
剩下三個人獨處,安茲喉嚨發出咕嘟一聲。
接下來安茲要做的事,也許會讓至今的努力毀於一旦。對於改變狀況以及即將發生的事,他感到很不安。即使是不會感覺到恐懼的身心,他仍覺得有點害怕,但還是擠出了勇氣。
「妳們倆聽好……還記得我說過,這個地方或許有能夠輕易打倒死亡騎士的存在嗎?」
兩人看看彼此,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對,看來那是我弄錯了。我打倒的龍或許能打倒死亡騎士,但沒有其他強者了。」
「屬下明白的,安茲大人,您那樣說是為了教誨屬下吧。都是屬下不成材,您才會寧可自己丟臉也要幫助屬下──我夏提雅•布拉德弗倫,深深感謝大人滿懷慈悲的心意!」
「……嗯?」
不可思議的是,兩人都用尊敬的眼神看著自己。尤其是夏提雅特別誇張,臉頰紅潤,兩眼淚光閃閃,好像不把嘴抿成一條線就要哭出來了,看起來感動萬分。
這番話有哪裡值得尊敬了,安茲大感困惑。是什麼觸動了兩人的心弦?
(可是這話是夏提雅說的,是不是該否定才是正確答案?不……不對,夏提雅在這次的旅途中有所磨練,既然如此我就相信妳吧,夏提雅!)
「看來被妳看穿了呢,夏提雅。」
「是!」
兩人眼中蘊藏的閃亮光輝更強了。
這怎麼回事──安茲心裡納悶,但還是覺得該說清楚。
「不過我也是會失敗或是估計錯誤的,希望妳們把這點記在心裡。」
「是!屬下實在不認為偉大的統治者安茲大人會犯錯,但屬下明白了!」
夏提雅似乎終於忍不住了,跪拜在地開始發出嗚咽聲。夏提雅咬緊牙關哭哭啼啼,亞烏菈則兩眼含淚地將手放在她的肩上。這似乎是讓人感受到兩人之間友情的感人場面,然而安茲一頭霧水,只能挑戰研究夏提雅明明是不死者卻能分泌眼淚口水等體液的生物學難題,藉以逃避現實。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安茲完全搞不懂,但總之就先這樣吧。對,世上有很多事即使無法理解也必須接受,才不會惹出問題,例如公司老闆主導的案件說明等等。
安茲覺得這樣好像是把問題扔給將來的自己,但他決定相信自己將來會變得更優秀。安茲做了現在自己唯一明白的事。
他在夏提雅面前蹲下,像父母哄孩子般擦擦她的眼淚。
霎時間,更多淚水從夏提雅的眼眸泉湧而出。
「憨茲大稜……」
「好了,好了。別哭,夏提雅。那時我就說過了,漂亮的臉蛋都糟蹋了喔。」
「偶有幫喪大稜的忙嗎?」
「有啊,妳表現得太好了,不愧是樓層守護者。」
「憨茲大稜──!」
她一把抓住安茲的長袍。
「喔,嗯。好了,妳別哭了。」
「好……好的……」夏提雅抽抽搭搭地擦乾眼淚,抬頭望著安茲。「感謝大人對我如此關愛有加!」
「嗯,嗯。好了,我們進入下一個議題吧,有很多事要做喔。」
●
從一早就鬧哄哄的攝政會,接到送來的最新消息──頓時一片死寂。
矮人們有的抱頭煩惱,有的亂抓頭髮。沒有一個矮人能維持冷靜的態度。
有人低聲說道:
「……這下好了,他回來了。」
「……也太快了吧,他真的奪回王都……了嗎?」
「……你想跟他找碴?」
「那個怪物──不對,那位英傑可是支配了占據王城為巢的龍凱旋而歸喔,你對他竟敢這麼……還真勇敢啊。能與傳說中的英雄王者匹敵的勇者,就是在形容你這種人……麻煩你順便轉告他,我們都打從心底相信魔導王陛下說過的話。」
據傳令兵所說,魔導王似乎騎著龍回來了。
由於龍身懷強大力量,因此一般認為他們自視甚高。能支配那些龍是令人驚訝的事,甚至讓人好奇魔導王是如何辦到此等偉業。
用常識來想,應該是以魔法強制支配;然而在場所有人知道魔導王的力量無人能敵,覺得也有可能是純粹付諸武力,以恐懼支配龍的。
不,這個可能性反而比較大。他們不認為那個可怕的魔導王,必須用魔法這種小手段才能支配龍。他們甚至產生妄想,覺得魔導王一個視線就讓龍俯首稱臣。
「唉。」糧食產業長大嘆一口氣,表情僵硬而嚴峻地環顧眾人。
「那麼該怎麼辦,已經沒時間了喔。陛下回來了,我們得即早去晉見才行。所以,我們只能現在決定了,決定關於──鍛冶工房長的問題!」
鍛冶工房長帶著魔導王託給他的鑄塊逃出這個國家了。
不用說,帶著外國國王交給自己製作物品的道具逃走,是絕不被允許的重罪。今後矮人與他國開始貿易時,這個汙點肯定會永遠無法抹滅。
對於今後預計以鍛冶事業進行貿易的國家而言,可說是致命傷。
有誰會請出過這種醜聞的國家做外包呢?而且帶著東西逃走的不是一介鍛冶師,而是坐在國家重臣位子上的人,就算被人懷疑是國家在背後牽線也不奇怪。
他們看到了未來可能發生的後果,開始搜捕行動的同時,也一直在討論抓不到人時該怎麼辦。
然而始終找不到大家都能接受的──有可能獲得魔導王原諒的答案。
「……老子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那傢伙居然會帶著礦石逃走……」
事務總長輕聲低語,但在這個場合算是一句廢話。到了這節骨眼,已經沒人會對這句話有所感嘆了。
總司令眼神冰冷地看著事務總長。
「所以您想說什麼。東西就是他帶著逃走的,千真萬確。實際上已經有很多目擊證詞說看到鍛冶工房長外出了。」
「……會不會是被魔導王用魔法操縱了?」
室內變得鴉雀無聲。
沒有一個人表示贊同,總司令更是明顯地一臉不悅。
「就算是因為不能接受同族、朋友犯罪的事實,對於替我們完成我們辦不到的事,成功奪回王都的恩人也不該說這種話……我就明說了,您真是矮人中的敗類。」
「──不要再說了,總司令!你也是知道的,他在我們當中是最費心抓人的一個,身心俱疲!」
「也不能因為累就口無遮攔吧……」
「好啦,好啦,總司令。講這些沒有建設性,之後再說吧。比起這個,我們應該決定更重要的問題。你們認為應該即刻告知魔導王陛下嗎。老子是覺得或許可以先瞞著,一邊爭取時間一邊找人,如何?」
商人會議長搖頭。
「這是下策,我們隱瞞這項情報,又會是一個問題。與其說謊,不如誠實道歉比較好。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找得到他嗎?搞不好他已經被哪裡的魔物吞下肚嘍!當然如果能取回鑄塊還好……那個笨蛋。」
雖然對自己人不該說這種話,但沒有人阻止他責罵惹禍的鍛冶工房長,總司令更是點頭表示同意。
「他沒把短劍一起拿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呢,道歉賠罪……能得到原諒嗎……不過除了道歉,也沒別的法子了。」
「與其說必須道歉,應該說我們得誠懇地說實話。之後對方不管拿出什麼難題,我們都只能接受了。」
所有人一致同意。
「那你覺得他會要求什麼?」
鍛冶工房長帶著逃走的鑄塊是矮人們不曾接觸過的未知金屬,難以判斷其價值。因此,矮人無法主動提出賠償金額。要是憑著想像隨便提出價格,萬一估得太低,搞不好會更加觸怒對手。
所以只能請魔導王提出賠償金額了。但他們覺得魔導王不會想要錢,而是會要其他不同的東西,只是猜不到是什麼東西。
「老子實在猜不到,反過來說,我們能接受他的多少要求。不對,應該說……他要求什麼時,我們必須拒絕?」
「我們能拒絕嗎,老子看很難吧。這座都市只有歷史價值,沒有具有魔法或物理力量的國寶。」
過去魔神蹂躪王都之際,矮人王族只有一人倖存,其他都滅亡了。由於這位王室最後的君王,尊稱「盧恩工王」帶著強力的魔法道具踏上旅程,因此國內沒有能稱為國寶的道具。
「……唔!有了!王都應該有寶物庫吧,那裡面的寶物怎麼樣?」
「之前老子也說過,對替我國奪回王都的恩人說這種話,未免……不過,也的確沒有其他東西能給了啊。」
放眼四座,大家都點頭表示同意。
「……希望門沒被龍打破就好。」
「別說了……那麼,這次就只請魔導王陛下一人入室吧。」
(嗯,少了一個人,有什麼狀況嗎?)
安茲走進房間,發現所有矮人都一臉嚴肅。
做為代表開口的是──在安茲看來,每個人都長得一個樣,想不起來是誰,只能確定不是總司令。
「感謝陛下奪回王都。」以這句話為開頭的一篇謝詞,長到安茲聽得都累了。而就在他忘記對方一開始說了什麼時,總司令給人的感覺變了。
「再來,我們有事必須向魔導王陛下謝罪。我們當中收了陛下鑄塊的成員,鍛冶工房長帶著鑄塊逃走了。眼下我們正在進行搜捕,但目前還沒發現蹤跡……陛下信賴我們,將鑄塊交給我們保管,卻發生這種違背信賴的醜事,真不知該如何道歉。」
矮人們一齊低頭賠罪。
老實說,安茲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所以他先問: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矮人們說鍛冶工房長帶著鑄塊跑了,難道他想把東西轉賣給別人?獲得的金錢好處,值得讓他捨棄領導矮人國的攝政會成員地位嗎?
一瞬間,安茲想到也許背後有玩家主導。也就是說,有可能是某人潛藏在矮人國裡,採取了行動。但如果是玩家的話,不可能會想要那點程度的鑄塊。就算是等級再低的玩家,那個鑄塊也沒珍貴到讓人捨棄地位。與其偷走那種道具,還不如讓他繼續臥底當國家重臣,好處應該比較大。
「不知道,我們真的不明白,完全想不透他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惡劣行為。」
「……那麼下一個問題,我委託的鎧甲怎麼解決?」
矮人們面面相覷。
「……關於這點,我們再怎麼賠罪也不夠。由於他雖然留下了短劍,但把鑄塊帶走了,因此目前我們無法償還。我們已經派出搜索隊,將來找到鑄塊一定歸還陛下。再者,如果陛下願意接受,我們想提供陛下別種鎧甲……雖然比起陛下託給我們的鑄塊要差一些,但這是我們的最大所能了。」
「我們有意準備三件精鋼鍊甲衫,並且以我們的最大力量進行魔化。」
「如果──陛下還需要盾牌等等的話,我們可以準備山銅製盾牌。」
「嗯……」
換做是個奧客肯定已經爭吵不休了,但安茲並不想當奧客。
的確,丟掉一個鑄塊是很──
(──損失慘重嗎,那個稀有度不高,而且那種程度的金屬我還多得是……而且說不定只是這附近數量不多,在其他地方就採得到。這樣的話,能多拿幾件裝備好像比較賺。而且人家還說會幫我魔化……況且鑄塊找到了會還給我,對吧。到時候總不會叫我把之前的裝備還來吧,這樣應該算撿便宜了。)
「……沒有的東西多想也無益,那就照你們說的處理吧。等會請你們跟任倍爾談談,準備他們想要的東西。」
矮人們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
是不是該再多做點強人所難的要求?可是若是太小家子氣,或許會遭人質疑身為君王的器量。與其那樣,倒不如全面接受對方提出的賠償,或許能讓眾人知道自己是個寬宏大量的人物。
不過,應該可以再多拜託一件小事吧。
「……還有一件事想麻煩你們。」
「……什麼事呢,魔導王陛下。」
聲音聽起來僵硬,應該是有所戒備。
「別這麼緊張,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在我招聘盧恩工匠前來我國時,希望能得到貴國的支援。」
「陛下的意思是?」
「可以麻煩你們全國上下舉辦典禮,讓國民知道他們要在我國工作嗎。這樣他們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矮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二話不說就點頭了。
「是嗎,那麼,典禮上端出的料理等等,我國會負擔一部分費用。為了做這些準備,我要暫時逗留貴國,沒有問題吧?」
矮人們沒有提出異議。
安茲內心不禁竊笑,這樣短期間內就不用回耶•蘭提爾了。
他本以為會花更多時間,想不到三兩下就搞定了談判,也奪回了王都。這樣很不妙。
首先等雅兒貝德回來後,安茲打算用「訊息」告訴她帝國提出屬國化的事情,要她在迪米烏哥斯回去進行定期聯絡時,兩人一起商討屬國計畫。屆時如果自己在場會非常不妙,所以安茲拚了命想找藉口不回去。
而且他還有個極為正派的理由,就是想再跟矮人加深一點友好關係。
安茲的初衷是在矮人都市這裡收集到三項情報:
一、確認有無玩家──看來目前是沒有,以前有沒有不知道。
二、盧恩文字及其來歷的調查──情報不足。他向盧恩工匠打聽了很多,但只知道盧恩文字老早就存在了,卻不知道是何時出現,又是由誰普及的。原因之一是魔神襲擊王都造成的混亂,然而海吉馬爾擁有的書籍中都沒有提及,寶物殿裡似乎也沒有資料。
三、他們的鍛冶技術或礦物的相關知識──這點由於已經獲得了盧恩工匠,因此之後再慢慢問他們就好。不過,好像還是沒有七色礦之類的礦石。
關於第二項,安茲打算今後矮人前往王都時再請他們詳細調查。正因為如此,安茲才想與他們締結堅定的友好關係。
●
一排排擺著的長桌上放了好幾只盤子,盤子裡是滿滿的佳餚。
熱騰騰的料理香氣四溢,香味都傳到安茲這邊了。
身為不死者的安茲•烏爾•恭雖沒有食慾,但鈴木悟的殘渣有。想吃東西的欲求,以及對味道的好奇心受到刺激。
(這個身體真的是有好有壞呢。)
食慾能夠壓抑,但好奇心就難了。因為不死者的肉體──心靈──一樣是會好奇的。
眼前的料理如果是出於耶•蘭提爾或納薩力克的廚師之手,安茲或許不會這麼好奇,但這些是矮人烹調的食物。
盧恩工匠們將舉家遷徙到魔導國來,於是安茲請他們的妻子、母親等女性準備這些料理。當然,恐怕多達兩千人份的大量食材是由安茲──納薩力克負擔。
不用說,安茲這個人就是捨不得用掉道具,所以主要都是在耶•蘭提爾弄得到的食材。肉類由龍從這座山脈裡獵捕,酒類則命令留在耶•蘭提爾的商人們從王國或帝國搜購。
都已經擺出那麼多料理了,女人們仍然繼續把剛做好的料理一一端上桌。
矮人的男女外貌差異不大,比較大的不同處大概是鬍子吧。男人鬍子非常之長,有時還會綁成辮子什麼;相較之下,女性鬍子不太濃密,但也有人類男性的量。不過只剃鼻子下面似乎是她們普遍的愛好。
(我是不知道這算什麼愛好……好吧,這就是所謂的文化吧。魔導國會有各種族群來居住,為這點小事就大驚小怪,將來可吃不消。)
安茲將視線轉向還在端菜的女性們,接著越過前面的眾多矮人,看向台上。
預定前來魔導國的盧恩工匠,有一部分與攝政會成員們坐成一排。
而攝政會的一名成員,開始講起他們今後將前往魔導國的事。
「開始了呢。」
「是啊。」
身旁的貢多回答安茲的話。
「……你不用當代表上台嗎?」
「饒了老子吧,陛下。老子以盧恩工匠來說幾乎是個廢物,像老子這種人一臉代表嘴臉多可恥啊……別說老子了,陛下不用上去嗎?」
「我可不想……這次的主角是你們盧恩工匠,我不該跑去搶風頭。」
安茲與貢多相視而笑,發出低微的笑聲。
當然,安茲不過是死也不想站在台上致詞罷了,剛才那番話是他硬掰的。
「不過……」貢多表情認真起來。「真不知該如何感謝陛下。」
「謝什麼?」
「這場歡送會啊,看看站在上面的大夥兒吧。」
安茲的目光再度轉向台上,只知道他們還沒講完,除此之外安茲沒什麼感想。然而貢多都這麼說了,安茲如果什麼感覺都沒有,會被認為不懂得察言觀色。
「嗯……原來如此……」
結果他只好講句模稜兩可的話,來個模糊其詞。
「就是陛下想的這樣,大家的眼神不一樣了。」
「說得的確沒錯。」安茲雖然這樣附和,但還是沒看出半點不同。「不過,原因是為了什麼?」
貢多笑得開懷。
「他們又像以前一樣得到眾人豔羨的眼光,高興。今天這場典禮──使用新奇食材做成的好菜,還有各色各樣的酒,這些東西讓大家知道,盧恩工匠不是被賣了,是受到招聘而前往魔導國啊。」
「我可是真的對你們寄予期待喔。」
「嗯,之前也說過,老子絕對會回報陛下的恩情。其他人也一樣,真的都很感謝陛下。啊,差不多是時候嘍,陛下。」
安茲從貢多手中接過啤酒杯,然後配合台上的乾杯喊聲,自己也小心不讓滿滿的飲料灑出來,舉起杯子。他不能喝,所以把啤酒杯還給貢多。
矮人們好像壓抑了很久似的又吵又鬧。許多矮人衝向美食,把盤子裝滿,一口接一口地拋進嘴裡。
「這是啥啊,好吃極啦!這真的是你老婆做的嗎!」
「唔嗯,魔導王陛下給了她食材,做了很多錯誤嘗試。」
「嗯──好吃是好吃,但老子這種老頭適合再清淡一點。」
「那是下酒菜啦。」
「是嗎,老子嚐嚐……嗚喔~!這個讚!鹹淡剛剛好!」
「而且酒也好。這菜老子的老婆也做得來嗎?」
「聽說再過不久,魔導國就會送食材來了,到時愛吃多少吃多少。」
「老子比較想喝酒啦,這也是魔導國的酒吧!得把錢準備好了!」
他們邊吃邊興奮地叫嚷,其他還有──
「真羨慕盧恩工匠啊,他們隨時都能吃到這些菜吧?」
「不,這種食材應該蠻貴的吧。」
「聽說其實還好喔。喏,不是說人類國度的蔬菜什麼都便宜嗎,魔導國好像也是。」
「唔,那真是羨慕啊。而且老子嚐了點魔導國的酒,那可是極品喔!」
「嗯,就是只分到一口的那個吧,那真是美酒。不過,用葡萄釀的酒也挺醇的,只是不烈。」
「我們能不能也找理由去魔導國?」
「聽人家說他們在計劃,將來讓兩國人民可以互相往來喔。」
「喂喂,雖說到場的人地位都還算高,但是不是該注意一下情報洩漏的問題?」
「不,據說會公開發表,好像今後我國也會有些措施……雖然只是傳聞,但說是王都已經搶回來了。」
「……聽說陛下支配了盤踞王都的龍族,魔導國真是強大啊。」
安茲也聽到了矮人的這些對話。
他們不像是在拍安茲馬屁,而是真的對魔導國有好感。這樣今後應該能和睦相處。
安茲滿意地笑了,重新轉向貢多:
「你也去跟大家聊聊吧,可能有一陣子回不來了。」
「也是……老子去跟礦山認識的傢伙們講講話吧。」貢多的視線前方有個眼神凶惡的矮人。「陛下有什麼打算?」
「……我國使者來了,我要去跟他說幾句話……那麼之後見。」
安茲稍微舉手告別,就邁出腳步。
他原本是站在這間寬敞室內的角落,現在走出門外,前往貴賓用等候室兼談話室兼會客室。房裡擺放著桌椅、衣櫃等等,還算豪華,迪米烏哥斯就在裡面。
「抱歉讓你特地跑一趟。」
「萬萬別這麼說,安茲大人所在的地方,才是我等該去的地方。」
安茲穿過房間,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後指示迪米烏哥斯也坐下。
「……文件我看了,不好意思,由於我在這邊處理事務,讓你不能口頭說明,要特地多這麼一道手續。」
文件上寫著迪米烏哥斯在聖王國做的準備以及今後展望等等,當然,安茲是怕迪米烏哥斯口頭說明時,自己會因為某些小原因而露出馬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不過話說回來,真不愧是迪米烏哥斯。對於你的表現,我只能說了不起。」
「謝謝安茲大人。」
迪米烏哥斯深深低頭致謝。
「不過,屬下還遠遠不及安茲大人……這次也是,大人對矮人們真是打下了一支巨大楔子呢。」
迪米烏哥斯說巨大楔子,安茲只能想到奪回王都,或是招攬盧恩工匠一事;但真是如此嗎?
「……嗯,早已被迪米烏哥斯看穿了啊。你認為矮人們會發現嗎?」
「想必會發現,但屬下認為他們也無可奈何。」
這裡為什麼沒有第三者呢!要是有就能使用老招了。安茲邊想邊偷看迪米烏哥斯,只見他面露一絲淺笑。
(……有什麼好笑的啦!)
安茲不明就裡,迪米烏哥斯的沉靜微笑令他心痛。雅兒貝德的笑容也總是讓他害怕。只要一想到死撐到現在的統治者演技可能被看穿,不該存在的心臟就好像加快了心跳。
「如果……被矮人們看穿了,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竊以為大人不用介意,安茲大人只是想為盧恩工匠舉辦歡送會,而準備了食材罷了,不管矮人們跟您說什麼,您都可以一笑置之。」
(……他在說什麼啊?)
「那就好。」
安茲對迪米烏哥斯套話失敗,這個話題就此作罷。因為對於他這樣的智者,繼續追問太危險了。
「那麼帝國的屬國一事辦得如何了?」
「回大人,屬下與雅兒貝德經過協商,完成草案了。之後希望能請安茲大人過目,徵詢您的判斷。」
由迪米烏哥斯與雅兒貝德想出來的草案,我還用得著插嘴嗎?安茲這樣想,不過沒說出口。
「……有給帝國蜜糖嗎;有成為測試案例,讓鄰近諸國知道成為魔導國的屬國能過著多美好的生活嗎?」
「沒有問題。」
安茲心中喃喃自語:那就好。這樣的話,不用看應該就能直接OK了。
「不過話說回來,安茲大人這次在矮人一事以及帝國問題的處理上,真令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我想所謂的鬼神莫測,正是在形容安茲大人這樣的神人。」
「沒那種事,那點小事讓迪米烏哥斯你來,想必輕而易舉。」
迪米烏哥斯露出了少見的表情──苦笑,然後搖搖頭。
「這下該換屬下說『沒有那種事』了。不過話說回來,安茲大人著眼於多久以後的──幾年後的魔導國呢?」
我連明天都看不見。安茲當然不可能這麼說。
安茲思考該怎麼說才能有統治者的樣子,這時,他忽然想起過去YGGDRASIL時代的一個公會名。
那個公會叫做千年王國。
大概是包含了希望王國能綿延千年的心願在內吧,不過安茲連帶想起了其他記憶。
那個公會的旗幟不知為何,是一種叫做鶴的鳥,所以安茲問過夜舞子那是什麼意思,她告訴安茲,那是取自「鶴壽千歲」這個句子。同時她還說烏龜是──
「──一萬年。」
安茲一時脫口而出,皺起不存在的眉毛。一下子把規模講得太大了。他急忙想改口,然而一看迪米烏哥斯,知道為時已晚。
「您……您的計畫竟然如此遠大?」
迪米烏哥斯瞠目而視,露出那對寶石般的眼瞳。
(啊,慘了。)
「我開玩──」
「──這樣的話,安茲大人採取行動推廣不死者,並非為了讓各界抱著只消動一根手指就能變成我方兵力的危險物,而是要讓全世界依賴您而活?如果是以這麼長的時間展望世界,那的確是這樣比較正確。多麼可怕的一位鬼才啊……」
安茲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此時自己該做的反應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愧是迪米烏哥斯,我的目的全被你看穿了。」然而,也許一切的罪魁禍首就出在這種態度上,因此現在應該──
「呵呵呵,我沒想那麼多啦,迪米烏哥斯。」
「……您是這個意思啊,屬下明白了,這事就擱在我心裡吧。」
看到迪米烏哥斯的沉靜微笑,安茲心中流著冷汗。
(咦,啥,什麼叫我是這個意思……我怎麼有種感覺,好像一頭栽進了更危險的狀況了?)
然而,安茲想不到辦法解決。既然如此,自己也只能以假笑回應了。
「呵呵呵……萬事拜託了,迪米烏哥斯。」
「呵呵呵……遵命,安茲大人。」
相較之下,迪米烏哥斯卻是一副前所未見的燦爛笑容。
安茲雖然欲哭無淚,但還是強迫自己收起差點發顫的聲音,向他問道:
「……那麼迪米烏哥斯,關於你呈交的文件……你認為會是什麼時候?」
「我想秋天開始,到冬天才會麻煩安茲大人。開始的時期沒有問題,不過對方開始行動的時期,即使進行誘導,也還是有可能稍稍提前或延遲。」
「無妨,反正是迪米烏哥斯主導,我就放一百二十個心行動吧。」
「謝謝安茲大人,那麼關於方才的帝國屬國一事──」
「──那事就等我回去再聽吧,可以先提計劃書給我嗎?」
「遵命。」
「……那麼迪米烏哥斯主辦的盛大活動,在時刻來臨之前,我會好好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