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蘇燁睡得不太安穩,也不知是因為夜裡氣溫驟降,還是因為對面搬來的那名有些詭異的鄰居。
饒是如此,他第二天仍是和往常一樣起得最早,洗漱一番後,就去廚房準備煮飯。
是的,但凡蘇燁在家,家裡的飯就都是他準備。
這倒不是蘇財啟和楊叢梅要求的,而是蘇燁自己主動這麼做。
蘇燁在父親剛去世那會兒,在蘇財啟家其實一直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那時他總會搶著家務活和農活幹,生怕蘇財啟和楊叢梅會嫌棄他是吃白飯的。
後來因為蘇財啟和楊叢梅對他和對親生女兒蘇枚芬沒什麼區別,還經常對他說他們就將他當成親生兒子看待,他也就漸漸放下了心裡負擔,同時也視蘇財啟和楊叢梅為父母。
不過他從沒有恃寵而驕過,仍是很勤勞地幹活,就想著可以替蘇財啟和楊叢梅分擔一點,還暗暗下定決心將來要努力工作,讓他們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蘇燁現在想想,蘇財啟和楊叢梅還真是侮辱了他的一片孝心。
熟練地舀米、淘米、放水,蘇燁對自己說,一個月,他頂多只會給這對夫妻做一個月的飯……
打開煤氣後蘇燁就從廚房出來,這時門外恰巧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蘇燁走過去打開門,驚訝地看見對面剛搬來的那名鄰居正站在門口,神情不鹹不淡。
“我剛補了下家裡的牆,因為還剩一些水泥,想給你這也補補。”對方看著他說道,說完也不等他回應,就兀自走了進去。
這名鄰居蘇燁昨天特地向蘇財啟詢問過,得知他姓薛名孑喬,在上週三的時候就搬來了,只是之後就很少看見他出門。
上週三,就是他告訴邢子旻自己寒假要回鄉下一個月的那天。
蘇燁再想到昨天的那部偶像劇,總覺得這也太巧了。
然而聽薛孑喬方才說話的聲音,和邢子旻又確實不一樣……
蘇燁滿腹疑團,就見薛孑喬一隻手提著一桶的水泥,另一隻手拿著抹泥板,也就是砌牆的工具,徑直朝其中一間臥室走去。
蘇家有三間臥室,蘇財啟和楊叢梅一間,蘇枚芬和蘇燁各一間。
蘇燁之前走出臥室煮飯時,習慣性關上了門,也不知是不是偶然,薛孑喬竟然正好選擇了他那一間。
薛孑喬似乎是個話不多的人,一走進臥室就開始修補蘇燁牆上的裂縫。
不得不說,蘇財啟家的小泥房因年久失修而比較簡陋破敗,單單蘇燁這一間的臥室,四周的牆壁上就不知有多少道裂縫,所以昨天夜裡睡覺時,蘇燁一直有種陣陣陰風襲來的感覺,冷得直哆嗦。
小泥房並不高,也就兩米多,因此身高接近一米九的薛孑喬,甚至連椅子都不用,長手一伸,連天花板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抹到。
蘇燁瞧薛孑喬的架勢,看起來很專業,這讓他開始認為之前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畢竟,家世顯赫的邢子旻應該是坐在辦公室裡,拿著簽字筆審批合同的,怎麼可能會做這些泥瓦匠的活兒,還做得那般得心應手?
半個小時後,蘇燁臥室的所有裂縫都被水泥修補得嚴嚴實實。
蘇燁發現薛孑喬用的水泥似乎有些特別,沒有一點兒異味,看起來品質應該極其不一般……
薛孑喬將抹泥板隨意地扔進桶裡,然後走到窗戶盤打開了窗戶,特意叮囑了蘇燁一句:“今天你的房間還是儘量開窗通風。”雖然這水泥據說所用原料皆很環抱,無毒無污染。
這時蘇財啟和楊叢梅的臥室傳出了開門的聲音,緊接著蘇財啟和楊叢梅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他們看見薛孑喬時都十分錯愕,忍不住走到蘇燁的臥室問道:“小燁這是…
“哦,薛先生之前正好補牆,因為還剩一些水泥,就正好把我的臥室也補了一下。”
蘇財啟和楊叢梅聞言,雙眸皆驀地一亮,眼裡寫滿了驚喜和期待。
他們臥室的牆也是裂了好幾道縫,棉被又不夠保暖,昨晚兩人冷得一整宿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原本今年蘇財啟和楊叢梅還打算等秋天快過去那會兒,就將牆壁修補一下,誰知蘇財啟賭博欠了一筆的高利貸,準備好的錢又被小偷偷了去,還有之前住院的開銷,現在蘇財啟家十分捉襟見肘,根本捨不得拿出錢來買水泥。
前幾天楊叢梅還打電話給女兒蘇枚芬,旁敲側擊地想讓蘇枚芬找尤意楠家出錢給他們整修一下房子。
那時蘇枚芬當即就想,那些錢她幹嗎不用來給自己買衣服和皮包?反正她也沒打算呆在家裡幾天。
於是最後蘇枚芬找了個藉口就敷衍了過去,整修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薛孑喬估計是看懂了蘇財啟和楊叢梅的意思,直接道:“抱歉,水泥正好全部用完了。”
蘇財啟和楊叢梅一愣,果不其然發現薛孑喬提著的水泥桶裡,是乾淨得怎麼都弄不出多少水泥了……
夫妻兩嘴角的笑頓時垮了下來,蘇燁見狀,都要懷疑薛孑喬是不是特意計算過,水泥剛剛好補完他臥室的牆壁,不多也不少。
而且蘇燁知道,為了維持自己好大伯或者好伯母的形象,蘇財啟和楊叢梅是斷然不會提出和他更換臥室的要求。
蘇燁掃了一眼蘇財啟和楊叢梅明顯受了涼,甚是憔悴蒼白的臉色,心裡就一陣暢快……
托薛孑喬的福,蘇燁夜裡睡覺都不用再受凍了,至於蘇財啟和楊叢梅則幾乎日日夜不能寐,最後雙雙都感冒了,很是難受了兩天。
而這時,蘇燁也開始了謀劃的第一步。
蘇燁早就考慮過,他既然要進入演藝圈,那麼儘量不要有話柄落入他人口舌。
娛樂圈是最需要話題的地方,不少媒體機構為了奪人眼球,除了會誇大其詞,還可能顛倒黑白。
將來他若是同蘇財啟和楊叢梅鬧翻,或者沒有鬧翻,只是對他們不聞不問,但凡他有一點兒人氣,都可能會被媒體大做文章,說他忘恩負義等等。
縱使有人可以證明蘇財啟和楊叢梅對他根本是虛情假意,恐怕他也是無法徹底洗乾淨身上被潑的髒水。
因此,解決蘇財啟和楊叢梅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相殘殺……
翌日。
素來貧瘠卻也平靜的村子裡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就宛如一塊巨石墜入湖泊,攪得村子雞犬不寧。
“原來半年前我家丟的一隻雞就是被他偷的啊!”
“你丟了羊,我丟的可是一頭羊啊!”
“看來我兒子過年那會兒孝敬我的一千塊錢也是被他順走了!”
“真不要臉!偷自己村的人的東西!”
一棟低矮的民房,四周圍滿了人,只見從屋子裡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邊各站著兩名刑警,男子的手,被冰涼的手銬銬著。
村子裡的慣偷蘇福榆終於落網,在這幾年來,他不知偷了村民們多少東西,引得村民紛紛破口大駡,其中,罵得最凶的莫過於楊叢梅,她甚至還忍不住沖了上去——
“蘇福榆你這個殺千刀的!偷了我家那麼多錢!你要不趕緊還我錢我和你沒完!!”說著就要動手。
別看楊叢梅現在身患感冒,怒火似乎令她一下子充滿了能量。
兩名刑警自是連忙攔了下來,蘇燁也攔住楊叢梅,寬慰道:“伯母,我問過員警了,那筆錢蘇福榆用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員警一定會立刻歸還給我們。”
“他竟然用了一半?!那被用掉的一半我不就拿不回來了嗎?!”
“不會的,按照法律規定,可以用蘇福榆的財產來歸還我們的損失。”
“真的?”楊叢梅頓時喜上眉梢。
沒錯,當初蘇財啟和楊叢梅準備用以還賭債的錢,就是被蘇福榆給偷了,其中有楊叢梅向親戚借來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蘇燁的父親當初留下來的。
楊叢梅想到等這筆錢拿回來、將親戚的借款都還了後,自己還能剩不少的錢,就驀地有些感謝蘇福榆當時偷走了這筆錢。
不然這筆錢拿去還賭債了多可惜,這蘇財啟手斷了就斷了唄!
蘇財啟當時欠賭債的事鬧得挺大,村民們都聽說他欠了高利貸多少錢,同時也通過那件事,隱隱猜到蘇燁的父親留下了一筆錢。
這錢雖然是蘇燁的父親留下的,但蘇燁從小由蘇財啟和楊叢梅撫養,楊叢梅和蘇財啟最後會怎麼用,他們外人其實也只能說說,不能真的干涉什麼。
現在蘇福榆被抓,又得知楊叢梅可以將損失都拿回來,大家不禁有些羡慕楊叢梅。畢竟,拿回那筆損失後,楊叢梅的手頭一下子可就寬裕了許多。現在蘇財啟沒了手,蘇家當家的似乎已經是楊叢梅了。
而且楊叢梅這人本就喜歡炫耀,每天都喜歡和村裡的婦人嘮嗑,說自己女兒的男朋友家在市里開了兩家連鎖超市,生意特別好,他們甚至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只是她認為女兒還小,所以一直沒答應婚事。
村民們不禁開始議論起楊叢梅來,說她命好,雖然老公斷了手,但女兒和侄子爭氣,將來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這時候蘇燁明顯感覺到,一道似有若無的打量的目光,正落在楊叢梅的身上。
上鉤了……
蘇燁不禁揚了揚嘴角。
聽著村民們的話,楊叢梅覺得特別揚眉吐氣,沒忍住留下來繼續炫耀,說自己的女兒現在背的包是什麼外國牌子,要好幾萬塊,本來也要給她買一個,但她嫌那是年輕人背的,就沒用。
對於楊叢梅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一流功夫蘇燁倒也不訝異,楊叢梅以為能騙得過他,但其實他應該比她還要瞭解她的女兒蘇枚芬。
不過楊叢梅越愛炫耀,就越是有利於他的計畫。
蘇燁自是沒什麼興趣聽楊叢梅誇誇其談,於是就藉口要回去做寒假作業。在轉身的那刹那,他的目光不期然地與薛孑喬在空中相遇。
他愕然。
蘇燁望著站在人群之外一臉雲淡風輕的薛孑喬,不知怎的覺得他的目光似乎洞悉了一切……
這樣令人頗有壓力、無法忽略的目光,他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蘇燁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忍不住再次仔細地打量了薛孑喬一番,仍是覺得不像。
然而,他終是忍不住試探地問道:“薛先生,請問你認識邢子旻嗎?”
蘇燁不由緊緊盯著薛孑喬,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就聽到他十分耐人尋味地開口道:“邢子旻是誰?你老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