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爺子此次回鄉是為已故的俞老太爺掃墳,前一晚俞墨昱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若是到鄉下可以不用被夫子叨念,纏著俞璟辭讓把他也捎上,「妹妹,整日在學堂受鞭策好無趣,還沒出去見識過外邊的世界,你給祖父說讓他帶我一起嘛!去了鄉下,我給你捉魚烤來吃,給你上山打獵吃野味多好?」
見誘惑不成,俞墨昱都快急瘋了,「妹妹,咱約法三章,我在鄉下乖乖寫功課,不闖禍怎麼樣?」
夏蘇正在幫俞璟辭準備換洗衣物,抬眼瞄了瞄穩如泰山坐在床邊的俞璟辭,「小姐,三少爺既然想去何不跟夫人說一下,只要功課不落下夫人不會反對的!」
把玩著手裡的玉環,她不知道為什麼俞公府的人對玉都有種說不出的癡迷,眼神斜視了眼桌上的茶杯,對方很有眼色的立馬端到了跟前,好笑接過,輕輕啜一口,微熱的玫瑰花瓣蔓延口中,空氣都充斥著花香,「我和娘說可以,但不能保證娘一定會答應!」
邱氏的院子也是一片忙騰,要為俞璟辭準備衣衫,食物甚至她平日愛吃的水果都讓人裝上,看著丫鬟們略為慌張的步伐,俞璟辭嘴角揚了揚,掏出帕子幫邱氏額上的汗拭去,假大人口音道「又不是不回來了,不要弄得出門一年半載似的!」想到邱氏還把她當小孩子照顧,心裡微微有些彆扭,可邱氏才不管她呢,轉身朝還在往外搬東西的丫鬟吩咐道,「對了,倉庫裡的銀耳給小姐全部拿出來,天氣熱了,她最受不得,冰鎮銀耳可以去熱,就是不知道鄉下有冰塊沒?」
「娘,我跟祖父是去掃墳的,陣仗如此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搬家呢!作甚要帶這麼多東西?」俞璟辭哭笑不得,去鄉下肯定要入鄉隨俗,照邱氏大陣仗,她們若不把東西吃完回來都不好意思回來。偏頭瞄到對面的樹下邊三哥一直朝自己吹口哨,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朝樹那邊做了個手勢跟著邱氏進屋了。
「三哥說整日去學堂學的膩了,夫子教的東西不如祖父懂得多,三哥想讓祖父親自教導!」
正忙的邱氏反應了一秒,「那潑猴倒想清楚了?不過你祖父哪是那麼好請動的?他想也得你祖父願意才行!」
俞璟辭拉住又要出去的邱氏,「祖父一直覺得膝下只有我陪著略顯獨孤,要有三哥一道祖父肯定會很高興,子孫承歡,祖父怎會不願意?」
邱氏點頭嗯了聲,走到門外才發掘俞璟辭說的哪兒不妥,半晌,惱怒的看了眼遠去的俞璟辭,「真被你給繞暈了,算了算了,他要去就去吧,功課別落下就成!」
本是簡單的掃墳,出行整整裝了四馬車,俞老爺子罵了聲奢侈上車閉目養神去了,俞璟辭緊隨其後,馬車墊的是軟墊,俞璟辭舒服的喟歎一聲,「三哥跟著吳叔騎馬怕以為墊子還是之前的,沒有人跟我搶,如此甚好!」
俞墨昱話多,有他在車上肯定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擾得人煩,看吳叔忍無可忍的表情就知道了。
到驛站時管事讓休息會兒再出發,離沙丘鎮還有半天路程可到達,俞璟辭的目光被跪在邊上的一少年吸引,白淨的臉蛋被劃破幾個口子,血跡蓋在皮膚上有些猙獰,腿腳邊放了一具屍體,面前立了一塊牌匾,「賣身葬姐!」
「咦,死的人是你姐姐嗎?」俞璟辭晃神之際有一撥人已經把少年圍住,為首男子笑得一臉開懷,「臉蛋雖貼了幾個口子可看得出是個英俊小哥,行,你埋人的費用我出,說說你怎麼回報我吧?」
大肚腩隨著他的哈哈大笑上下起伏,俞璟辭有些懷疑他肚子是不是裝得水,一動水波蕩漾......再次掃向一臉鎮定的少年,他明顯不為所動。
「喂,我們少爺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大肚腩身邊的小廝怒問道,腳還踢了踢地上的涼席,露出一個少女的頭來,那一張臉被刀劃得看不出原來的痕跡,俞璟辭噁心的偏開了頭惹來俞老爺子注意,她搖搖頭指了指外邊,俞老爺子掀開簾子一瞧,神色正常,「叫吳叔給少年送些銀子讓他把家人埋了入土為安吧!」
吳叔過去大肚腩朝馬車方向望了眼,看到馬車上的標誌時露出一抹不甘,最後乖乖走了,她掀開簾子,感覺那少年看過來,之前側面看還不覺得怎樣,正面看只覺得一雙眼美得讓人驚豔,像是要把自己吸過去似的,她鎮住心神,難怪大肚腩要如此,美色誤人啊!俞老爺子順著她掀開的簾子看了眼少年,放下簾子時感歎出一句話,「物極必反!」
少年如此俊俏可以想其姐姿色是怎樣傾國傾城?
驛站的小插曲很快就過去,剛到鄉下總是很興奮的,住的是俞家主宅,常年有人打掃房屋沒有落下灰塵,把所有的東西都弄好後已經是傍晚,夕陽霞光打在窗臺上投下星星點點紅印子,溫暖而愜意。
半夜,睡得正酣被外邊的吵鬧聲驚醒,習慣的叫了聲夏蘇才反應過來夏蘇要跟著師傅學膳食留在京城了。
「小姐,起身了嗎?」
「外邊怎如此吵鬧?」俞璟辭側耳傾聽,好像是兩人在爭執,農村的夜晚很是安靜,外邊的聲響顯得格外刺耳。
「山楂出去問了,很快就回來……看,山楂回來了!」禾紫接過山楂手裡的籃子,促崔,「快給小姐說說怎麼回事?」
打了個噴嚏,把自己聽到的說了遍,原來是有個少年說我們出銀子讓他買棺材葬了家姐,現在是來報恩的!
讓禾紫扶她起身被山楂制止住,「小姐不用出去,夜裡寒氣重,我回來的時候遇到老太爺已經過去了,聽,沒有聲音了呢!」
俞璟辭側耳,貌似真的寂靜下來了,「行,你們也早些睡下吧!」
第二日去給俞老爺子請安的時候那少年也在,不同於昨日的破爛,這一身明顯要好很多,聽俞老爺子說才知道此人叫小甲,和家姐上京投奔親戚,誰知道親戚都是些禽獸,侮辱囚禁她姐不說連他也不放過,他姐為了保護他拼著命讓他逃了出來……
俞老爺子沒有細說,俞璟辭也不感興趣,倒是俞墨昱看到少年很是開心,有了玩伴再也不害怕人生地不熟了,圍著小甲問了一圈問題還不停歇,小甲隱隱有招架不住的趨勢。
「三哥,來者是客,你如此待客要是被夫子知道又要抄寫論語一百遍,有你哭的時候!」
俞墨昱瞥了眼俞老爺子,最終安靜下來。
「俞爺爺,我知道你們大戶人家規矩多,看不上我這種毛頭小子,我只想報恩!」少年說得一臉誠懇,俞老爺子不為所動,「報恩的事兒以後再說,你腿受了傷,把傷養好再說吧!」
少年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吃完飯,俞璟辭要回屋刺繡,走的時候那少年仍規規矩矩坐著,嚴謹和他大哥不相上下。
鄉下的時光總是過得很漫長,小甲腿好後開始被俞墨昱拉著到處跑,捉魚,掏鳥窩,去山裡采菌子,俞老爺子說他就快趕上脫韁的馬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今日,銀杏樹下,俞璟辭看著說上的棋局陷入沉思,旁邊俞老爺子換了好多聲才回過神來,「難得辭兒也有走神的時候,可是心裡有事兒?」
俞璟辭落下一子,說出心裡的擔憂,「小甲留在這邊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辭兒覺得有什麼問題?」
「不是,就是感覺不太對,他姐姐死相如此恐怖但是他卻一臉平靜,世上真有如此淡定的人?」俞老爺子知道這幾日俞璟辭一直糾結,「辭兒,不是所有人都會把自己真實一面展示出來,我們看到小甲的時候他姐姐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了,或許悲傷絕望憤怒都已掩蓋蒼白無聲的淚下。」
俞璟辭盯著棋盤,靜默很久......
村民知道她們回存送來好多吃的,蔬菜瓜果都是剛從地裡摘出來的,「祖父,咱要不把馬車上的吃的拿來讓村民們嘗嘗,他們熱情咱也不能不合群啊?」
「嗯,聽辭兒的!」
當時回村時只給俞家本家的送了禮物,庫房的貨物還有許多,邱氏準備的蔬菜都被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裡邊的布匹,肉更是陽光沒見過就被扔了。
村民收到禮物臉上洋溢的笑容讓俞璟辭也高興起來,找吳叔做魚竿,銀杏樹高大的枝幹遮擋了刺眼的陽光,坐在水塘邊的軟椅上,愜意享受靜謐時光。
當然,舒適的日子總過得短暫,給俞老太爺掃完墓回來就見信差拿著信焦急的等在一旁,俞璟辭一眼認出是俞府的人,握著俞老爺子的手不自覺緊了緊,繼而鬆開,語氣和平常無異,「祖父,我去問問怎麼了?」
「給老爺子,大小姐,三公子請安!」
「起來說話吧,可是府裡出了什麼事兒?」俞璟辭語速不緊不緩問道然而緊繃的臉出賣了她強裝的淡然。
「大老爺回來時受了傷,大夫人鬧著要和離,現在府裡亂成一鍋粥了,二夫人讓小的送信來問要不要請大夫人回來?」
「胡鬧!都多大的人了一有事兒就朝娘家跑像什麼話?回去告訴二夫人,府裡的事兒她先處理,大夫人要在娘家待就讓她待著,不許請人去!對了,大老爺的傷是怎麼回事?」俞老爺子手裡的玉扳指沾了些泥,隨意掐了片樹葉輕輕將其擦去。
「傷了小腿,說是回來馬車受了驚嚇才弄成如此的,大夫說靜養三個月就可以下地行走了!」送完信,小廝又快馬加鞭趕了回去,烈日炎炎午後,俞璟辭感覺背後出了層涼涼的汗,「祖父,我們是不是要準備回去了?」
「嗯,不知道你大伯父傷勢怎麼樣了,見過才能放心!」
玩了不到一個月又要準備啟程,一路上俞墨昱撅著嘴誰跟他說話就給誰甩臉色,俞璟辭懶得找不痛快乾脆半路無視他。
馬車一進城門就瞧俞公府管事等在那兒,拐進俞公府在的街時,她好奇大門為什麼敞著,有什麼重要的貴客?宋氏不在家邱氏沒怎麼處理過事務,真是貴客會不會照顧不周?不是她不信任邱氏,而是她娘性子單純沒有花花腸子,和外人一接觸對方就知道她什麼性子,軟疙瘩一枚!
剛下馬車管家就迎了出來,「老太爺,宮裡那位又來了,說是替上邊來看看大老爺的,太子也在!」
賢妃和皇后鬥了幾十年最終以三皇子去世收場,不知道這次又會鬧出什麼事兒來,俞老爺子匆匆換了官服就去拜見賢妃和太子了,俞璟辭回自己屋舒服的泡澡,窗臺邊的石榴樹已經結出了青果,洗完澡她搬根凳子在樹下坐下,一顆兩顆數著青果,發現竟有二十個之多,「夏蘇,我們再栽幾顆石榴樹怎麼樣?明年人人都能吃到石榴了!」
夏蘇正去廚房端冰鎮酸梅汁出來,聽到俞璟辭的話急忙點頭,「好啊好啊,明年奴婢們也都可以吃石榴了!」
一碗湯下去涼爽很多,還沒緩過氣來就聽遠處一丫鬟焦急跑來,「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長樂公主看上府裡一小廝,死活要把他帶到皇宮,怎麼辦啊?」
俞璟辭聽後覺得奇怪,以長樂公主高傲性子,整日被阿諛奉承慣了會看上府裡的小廝?「別亂說,詆毀公主名聲幾個腦袋都不夠活命!」
「奴婢也不清楚,公主正拉著人準備走呢,小姐你快過去瞧瞧吧!」
八歲的俞璟辭在外人眼裡看來不過是一小姑娘,可在俞公府,她的身份地位和俞老爺子不相伯仲,集一府寵愛於一身,雖然以前的大小姐不叫俞璟辭,叫俞婉。
俞璟辭到的時候公主已經帶著人走到二角門了,她這才發現被綁著的人不是小甲是誰?聲音洪亮道,「給公主請安,公主萬福金安!」
「對了,你來得正好」手指了指一旁被拉著不斷掙扎的小甲,「這是你們府裡的小廝吧,本公主覺得他澆花澆得真好,特把他帶回宮,你不會想要跟我搶人吧?」
「民女不敢,只是當今皇后娘娘日理萬機怕是沒有時間核查公主身邊伺奉的公公,且小甲家就他一根獨苗以後要傳宗接代的,宮裡怕......」說完故作為難盯著小甲,憂心忡忡!
「不管,本公主就是要他去宮裡給本公主澆花,皇后娘娘忙本宮就跟父皇說去,父皇肯定會答應的!」長樂公主眼神移到小甲身上後就像被定型似的動彈不得,臉上透著嬌羞。
「公主,奴才說過了,奴才身份卑微雖沒有遠志向可家裡上有老人要供養,奴才甘願一輩子在俞公府為奴!」小甲怎麼說也是一個少年,被這麼多人圍著,臉色紅得滲水。
「本宮讓你澆花是你祖上積德,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進去,現在你得本公主垂愛竟不知感激,哼!」長樂覺得自己很受傷,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眼緣的他又不配合自己,不管怎樣,人她一定要帶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