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墨陽回來讓俞公府增添許多喜氣,難得宋氏都沒沉著臉,平日沒少給邱氏使絆子的她臉上掛著笑,身子微微前傾,擠掉俞璟辭和他事先對其,「陽哥兒,見過你大伯父嗎?他過得可好?」
俞墨陽外放次年俞清遠請命男下出任江南巡撫,宋氏捨不得京城繁華只差了兩位姨娘伺候,一年後宋氏也瞧出她在府裡位置很難再起,請了俞老爺子去江南,誰知俞致遠給回絕了,給宋氏的信上只有四字:甚好,勿來!
拿著信封宋氏哭到俞老爺子跟前,梨花帶雨數落俞致遠一通,又說自己在府裡吃不下飯擔心他身子,結果他倒好,過得好久不讓自己去。
俞老爺子看了信安慰了宋氏兩句,宋氏以為他鬆口同意,誰知,俞老爺子頓了片刻說道,「他做事自有自己主張,那位置看著光鮮,內裡多少刀光劍影,你去也只是添亂而已!」
她想,那裡不是有姨娘在嗎?她們能去為什麼她不能?想當初她百般不願扭捏稱病不出屋倒說不出反駁俞老爺子的話來。
俞墨陽回京途中路過江南,的確見過俞致遠,沒了京城的深遠泥潭,俞致遠看上去俊朗了些,他確實不敢如實相告的,只對宋氏說「江南那邊有祖父門生,仗著俞公府名聲,大伯父過得不錯!」
前半句不假,最後一句卻不是真的,雖然俞公府威望漸起,可那也只限在京城,出了京,掛著俞公府的名頭也抵不過地頭蛇,而大伯父所處的位置更甚,這些,沒必要對一個婦人講。
宋氏眼底一片落寞,俞致遠走後第一年,她不覺有什麼,整日最開心的就是找茬讓邱氏不舒坦,第二年,她心有想念可微弱的刹那泯滅,盼著心妍在女紅上下功夫,超過俞璟辭,第三年,她想如果俞致遠回來了,她就不給邱氏找麻煩原諒他擅自做主不要孩子,第四年,
她悄悄去護國寺上香,若俞清遠回來她安心當個閑手大夫人,由著邱氏打理俞公府......
邱氏也看出宋氏一臉惆悵,無聲歎息。
俞老爺子沒被宋氏情緒影響,吃了飯留下俞墨陽,兩人去了書房。
桌案旁,俞老爺子搭在椅子上的手緩慢拍打著節奏,開口直接問道「這次回來有何打算?」
俞墨陽斂去笑,思忖番,答非所問道「辭姐兒今年十四,可有人家上門提親?」書信中從未聽邱氏提到過辭姐兒親事,他想如果那人家世清白,門戶低些只要辭姐兒願意,他願意博上一搏。
俞老爺子如何不是這樣想的?艱難抬手一擺,如和辭姐兒玩得好的鄭霜,賀沁歡十二歲就定了親事,去年完婚,他的辭姐兒卻還無人問津。
或許,不是沒有,是不敢!
俞墨陽呼吸微滯,真是如此嗎?
「太子......」
「怕就這一年了,好好陪她說說話,那地方俞公府不曾有人進去,辭姐兒生性隨意灑脫慣了,知道怕得鬧上一鬧!」俞老爺子說完又覺得把她想得太軟弱了,小時候沒少探她的話,問到對夫君有什麼條件,她總是笑得無辜,「琴瑟不能和,必安外!琴瑟和諧,必攘內!」
他心疼又好笑,聰慧如她看得如此通透,即便過得不順也不想大家為她操心,他想如果辭姐兒不去拿地方,他這個當祖父的定會為她掃除妾室問題,他的孫女該被人捧著而不是和妾室爭鬥。
雙方陷入沉默,俞墨陽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到他手邊,肚子啜飲兩口,「她只是一名女子!」沒說完的是俞公府的輝煌不應該交由一弱女子承受。
俞墨昱從學堂告了假,他和俞墨陽感情不是很深,從某方面說他有些怕他大哥,尤其在他睨著眼問他功課的時候,他如坐針氈,「大哥,你剛回來,不然我們找辭姐兒去吧,聽說京城開了間花草鋪,裡邊有很多名貴的花草,她肯定歡喜!」
俞墨陽通透的盯著他,看得他紅著臉,「大哥......」
長歎一聲,俞墨陽背手而立,「走吧!」
對他們的提議俞璟辭自然歡喜,恰逢小甲在,「小甲,一道去吧,比比誰種的花草更精緻!」
小甲應聲跟在後面。這幾年長樂沒少來煩他,因著俞璟辭在把人打發了,就這樣,京城傳出公主中意俞公府三公子的流言,小甲覺得無所謂倒是公主忿忿然發誓要找出亂嚼舌根那人,割掉他舌頭做化肥以示對她眼光的侮辱,俞墨昱那等人怎配得上她?
花草堂位於長巷最深處,這兒之前熱鬧非凡,後因一官員貪污舞弊被抄家牽涉出許多官員,且都住長巷,很多人覺得不吉利,能搬的都搬走了。
落葉堆積厚厚一層,馬車的咕嚕聲帶著碾壓樹葉的咯吱聲,禾津毛骨悚然,「小姐,不然我們回去吧,滲人得慌!」
破敗的殘垣,樸舊的宅門,上邊的官府封條在風吹日曬中褪去了一層纖白,「怕什麼,有大哥二哥三哥跟著呢!」心裡卻嘀咕京城什麼時候有這種地方,她從來沒聽說過。
下馬車後俞璟辭忍不住多瞧兩眼宅門,石階纖塵不染,兩邊的獅子覆蓋上層層泥塵,似古老傳說中沉睡的猛獸。
俞墨昱上前敲了敲門,不時門從裡打開,是個小男孩,閃著大眼睛在幾人身上游離,隨即眼神一亮,忽的又寂滅,淡淡道「客觀裡邊請!」
俞璟辭訝異他豐富的表情,跟在幾人後邊,外邊明明再破敗不過,走進垂花門裡邊別有洞天,四季花草如柳絮隨風飛舞,拂過一陣清香,佈局更是精妙,將植株佈局成字體她還是第一次見,偏頭看著心不在焉的小甲,「小甲,一進院你就輸了!」
「本就沒想比較,何來輸贏之說,況且,能在殺氣中潛心靜氣養花弄樹,大隱隱于市,高人所為!」小甲有些失神,低頭輕撫常青樹葉子,「剛修剪過,看來知道今日有貴客臨門!」
小男孩把人帶到花廳,去外邊為幾人斟茶,解釋,「今日貴客臨門,師傅接待貴客去了,還請幾位見諒!」說完站在一邊,隨時等候差遣。
心思倒通透,俞璟辭觀察花廳佈局,花梨木圓桌,茶几,軟榻,桌案,仿佛置身自家院落,心不由得放鬆。
啜一口茶俞璟辭精神一震,玫瑰花雨露?她唇角笑了笑,若俞老爺子知道這裡隨便能喝到他愛的那口,不知會不會每日前來。
俞墨昱左右逛了圈,回來還沒見到人影,朝小男孩挑眉「貴客臨門?我們就是貴客了,找你師傅出來,我們找他做生意的!」
「再無禮給我出去!」俞墨陽朝小男孩歉意一笑,「他跟你開玩笑的,若你師傅今日不得空,我們明日再來,左右不過也是瞧瞧!」
小男孩抬腿小跑出去,不問回頭對幾人說「我先問問,師傅若沒空你們走也是好的!」
不待片刻小男孩氣喘吁吁跑進花廳,手扶胸口喘著氣,「師傅...師傅說,那貴客和你們頗有淵源,若無妨的話可以他房裡一見!」
京裡大大小小的官不少,認識俞公府的更是多,俞墨陽回京述職,想著還是避著些好,沒問小男孩裡邊的是何人,只對他說,「如此,今日便叨擾了,不知你師傅明日是否得空,我們明日來也是可以的。」
「明日啊!」小男孩撓著頭上辮子抓了把,手一拍,「明日師傅要去給人送花草怕是不行!」
「哦!」俞墨昱頗為遺憾,他從同窗那聽說花草堂師傅種花不錯,再難移栽的花他都能處理,本想在辭姐兒面前討好賣個乖,誰成想無緣。
俞璟辭伸手將茶杯蓋上蓋子,「三哥,來日方長,明日不行我們就再挑時間,總能找一個師傅在的日子的!」她知道俞墨昱是想讓自己開心,後日俞墨陽要去周府拜見,少不得要住上些時日,如此,四兄妹一起出行怕是要往後延,而俞墨昱最是等不得的性子,不急才怪!
小男孩朝俞璟辭盈盈一笑,還眨了眨眼,分外討喜。
經過垂花門,俞璟辭總感覺背後有人盯著她,灼熱的視線讓她不得不轉身,隔得有些遠,她仍被那身玄黑墨袍身影驚得頓住,禾津留察出俞璟辭側目,順著視線看去,一身花白長袍讓她頓住眼球,「那就是花草堂主人?聽小男孩叫他師傅原以為是頭髮花白的老頭,誰成想......」
和他視線對視兩秒,手心沁出汗意,錯轉視線,壓下心裡的震驚,俞璟辭抵了抵禾津,「他也不過五六歲大的孩子,師傅二十歲正常不過,走吧!」
心裡卻想著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難怪小男孩提到貴客臨門時表情尊敬慎重,也是,有他在的地兒,誰都是微不足道的。
回府俞璟辭和衣躺在軟椅上,還在想剛才之事兒。耳邊聽禾津神氣的給幾人說道「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常青樹都能裁剪成字呢,那,就是咱府裡最讓人看不上的常青樹,經過那人的手一變,竟活了似的......」
擦桌子的山楂好奇問道,「經過手?可是裁剪樹枝明明用的是剪刀啊,再說,常青樹是活的,為什麼要說竟活的?」懵懂的看著禾津,側耳傾聽的表情讓俞璟辭失笑。
不一會兒幾位丫頭就鬧開了,禾津追著山楂說討打,屋裡鬧哄哄的倒把俞璟辭思緒岔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