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芃姬心思一轉,說道,“大半夜偷偷摸摸下了城牆……看樣子,這位右相挺識相。”
“識時務者為俊傑。”衛慈說。
“是不是俊傑,那還得我說了算。”薑芃姬眸光閃過一道冷意,她笑道,“我去看看這人。”
薑芃姬坐在上首,帳內燭火點燃,勉強照亮大半空間。
下方跪著一個人,幾乎要將上身貼在地面,戰戰兢兢的模樣看得薑芃姬撇嘴。
“我不想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你只需要說出你的來意就行。”薑芃姬拉過一旁的憑幾,半個身子靠著,一副慵懶困倦的模樣,“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若是睡得太遲,不利於養生。”
那人噎了一下,表情略一扭曲。
他道,“我是右相蘇哈撒的心腹,今日奉右相蘇哈撒的命令向您投誠。”
“投誠?”薑芃姬冷笑一聲,她道,“雖然不知道蘇哈撒是誰,但既然頂著右相的名頭,那肯定是北疆數一數二的權貴。我有一個疑問,你們家右相吃了北疆皇庭那麽多年的俸祿,如今北疆大難臨頭,右相說背叛就背叛,說投降就投降——這——難免有些懷疑啊——”
那人說道,“右相說過,中原有一句話廣為流傳——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北疆代王暴政嚴苛,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可見不是明主——右相不忍助紂為虐——”
薑芃姬笑了笑,讚了一句,“你家右相對漢家文化挺有研究,話說得不錯。”
那人面上一喜,連忙道,“柳州牧過讚了。”
薑芃姬換了個姿勢,努力讓自己舒服一些。
“投誠這事兒,倒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怎麽知道你家右相是真心實意的?”薑芃姬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道,“前不久,北疆還命令一個部落佯裝詐降,若不是帳下謀士慧眼如炬,看穿了北疆的陰謀,說不定大敗而歸的人就變成我了。想投誠可以,總得拿出點兒誠意。”
沒有誠意,那還能算是“投誠”麽?
那人心下一喜,連忙從衣襟內取出一張包裹嚴實的羊皮紙。
“此乃王城內部的地形圖,如今獻於柳州牧。”那人面上流露出喜色,他道,“右相已經做好完全準備,只要您接受投誠,右相便會與您裡應外合,趁機打開王城大門,恭迎大軍入城。”
薑芃姬挑眉,對著那人道,“果真?”
“千真萬確!”
與此同時,右相正在家中焦急等待消息,好似熱鍋上的螞蟻。
心腹出去兩個時辰,怎麽還沒消息傳回來?
“右相,您在等誰呢?”
帳外傳來陣陣腳步聲,密集的火把亮起,熟悉的嗓音直衝耳膜。
右相蘇哈撒心中一凜,連忙扭頭看去,來人竟是神情憔悴的三王子,身後還跟著不少人。
他回想三王子詢問的問題,心下駭然,連忙道,“三殿下,老臣並沒等任何人。”
三王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嘴角勾起獰笑,盯著右相的眼神好似看著死人。
“沒有等人?”三王子若有所指地道,“孤剛才巡街,抓到一名自稱右相的心腹,此人身上還藏著王城地形圖。孤心下大驚,右相對北疆忠心耿耿,怎麽可能做出投敵背叛的事情?孤太氣憤了,便讓人對他嚴加拷問,那人也不爭氣,一命嗚呼了——為了不使右相名聲受損,孤特地帶人過來問一問。若是那人陷害,孤也好為右相正名,免得有人借此攻訐右相——”
三王子一番話說下來,右相肥碩的身子忍不住微微發顫,
身前背後全是粘膩的汗水。他果斷道,“奴才生是北疆的人,死是北疆的鬼。忠心耿耿,蒼天可見。什麽帶著王城地形圖的心腹,一定是有人眼紅奴才,刻意陷害。三殿下英明睿智,自然不會受小人蒙蔽。”
三王子唇角微勾,他道,“右相也是兩朝老人了,您可是父王的左膀右臂,孤自然信得過。”
右相連連點頭,充分詮釋何為“奴顏婢膝”,看得三王子心中冷笑。
這個老匹夫——
三王子心中一定,繼續道,“雖說右相被人汙蔑了,但右相也不是全然無辜,以後可得好好約束下人,不要再讓人鑽空子。孤已經殺了那個心腹,另外派人帶著這份地形圖去見柳賊。”
右相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似乎沒聽清三王子說的話。
“圖窮匕見——”三王子用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是非成敗,只看今日了。”
只要薑芃姬死了——不,哪怕只是重傷,北疆也能趁機緩過氣來。
右相口中澀然,嚇得冷汗直冒,望向三王子的視線帶著敬畏和懼怕。
三王子離開了右相府邸,不過他的面色並未放松,反而凝重得能滴出水。
六王子是代王,但那就是個廢物,根本沒有本事鎮壓群臣。
朝野上下人心浮動,不少人已經萌生投降的念頭,一兩日便會有動作。
三王子乾脆帶人守株待兔,果然抓到不少。
“師父——北疆真的氣數已盡?”三王子心中湧起陣陣不甘,“學生不信——”
因為不甘心,所以他用李代桃僵之計,派遣自己的心腹冒充右相心腹,趁機刺殺柳羲。
若是能成功,柳賊一死,敵軍必然敗退,北疆還有反攻的余地。
若是不成功——呵呵呵,柳賊吃一塹長一智,看她還敢不敢接納北疆投誠的貴胄?
說不定使者剛過去表明來意,他們就被斬殺了。
呵呵呵——
這些貴胄重臣享受了皇族給予的好處,如今大難臨頭,他們想要單飛?
想得美——
若是北疆氣數已盡,皇庭注定覆滅,這些人都要給皇族陪葬!
瘋狂的念頭盤踞他的大腦,三王子面上看著冷靜,內心已經瘋癲了。
王城外頭,薑芃姬大營。
“你將東西奉上來,若是屬實,必然重賞你家右相——”
薑芃姬點了點身前的桌案,那人弓著身上前,雙手捧著王城地形圖。
那人距離薑芃姬不足五步,她倏地問,“對了,你家右相學識如此淵博,那他可聽過漢家有一個詞……”
“什麽詞?”
“圖!窮!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