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旁人如何汙蔑,至少眼前這人篤信他是清白的。
這個認知讓他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愉悅的情緒。
薑芃姬道,“你別告訴我,你以前是因為這個死的?”
衛慈仍有些不習慣。
雖說馬甲早被對方扒乾淨了,但主公如此坦然地接受他、提及他的前世,他總覺得怪怪的。
那種感覺,一言難盡。
真要用語言描述,大概類似於——
他與妻子談論他的初戀?
陛下與主公分明就是一個人,但衛慈卻覺得窘迫羞慚,好似他一人腳踏兩條船。
“不是……”
衛慈否認,雖說那陣子他幾度想過尋死,但架不住陛下派來的護衛盯得太緊。
“我不會讓同樣的事情上演。”薑芃姬道,“文證與我懇談一番,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利益這事兒,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你曾陷入這般難堪的境地,只能說那個‘薑芃姬’太過疏忽無能,沒能真正一碗水端平,給了別人攻訐你的理由……護不住你,那是她的錯……”
衛慈果斷道,“不——陛下做得很好,慈辜負了她的安排和期許。”
薑芃姬挑眉,問道,“為何這麽說?”
衛慈張了張嘴,面色充斥著愧疚和自責。
“重來一回,看清了不少事——隕石示警一事,責任應在慈……”
前世的陛下並沒有偏心,只是他自己太蠢,沒看清身份和處境。
雖說沒有公之於眾,但衛慈經常夜宿皇宮內帷。他和陛下是什麽關系,哪怕二人瞞得緊,大部分人不知道,但亓官讓、豐真之流會猜不出?這些謀士可都是會走的妖孽,個頂個難纏。
他們知道卻不說穿,應該是選擇默認。
陛下不偏不倚,重要朝臣都選擇了默認支持,本該是平衡局面。
偏偏衛慈做了件蠢事兒!
這件蠢事兒,衛慈剛剛才被點醒。
關鍵在於衛氏啊!
他和衛氏關系不深,但也沒有斷了往來。
得知衛氏落魄,他也想辦法扶持家族。
雖說扶持,但衛慈並沒有借用人脈徇私,反而讓族裡選了不少可塑之才,好好教導之後才向陛下舉薦。只要朝中有了依仗,衛氏欣欣向榮不過是時間問題,多余的他就沒沾手了。
衛氏因為戰爭而凋敝,但族中底蘊還在,人才可不少。
只需一個機會,衛氏又會回到頂尖世家行列。
一時間,衛氏風頭無限。
衛慈舉薦人才自然是為了陛下好,這些人才是他嚴格把關,經得起大風大浪考驗的。
擱在其他世家眼中,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衛慈幫扶衛氏宗族,難道不是為了培養外戚勢力?
等陛下駕崩,他不會擁躉含有他血脈的孩子登上帝位,把控朝政?
再陰謀論一些,殺了幼帝自己登基也不是沒可能。
難怪——
難怪隕石之事,不僅有各大世家插手其中,還有陛下倚重的重臣和心腹的身影——
站在陛下的角度考慮,連諸位重臣也容不得衛慈了。
思及此,他脊背冷汗涔涔。
【陛下信得過你,讓也姑且信你一次。】
【衛子孝,管好你的手,別伸太長了,否則,莫怪真砍了它!】
旁人不知道薑芃姬的來歷,所以他們不知道隕石示警在她面前不奏效。
可要是換一個皇帝,這大招下去,莫說衛慈要死,衛氏上下都要陪葬。
想通這一切,衛慈的臉色變得煞白煞白。
正出神,眉間被人用指頭戳了一下,很快冒出了一點紅印子。
衛慈神魂歸體,抬手摸了摸眉心。
“回過神了?”薑芃姬坦然道,“反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要重蹈覆轍就好。”
衛慈心頭滋味萬千,看著薑芃姬的眼神帶著無盡的情絲。
“慈與衛氏,此生不再有絲毫往來。”衛慈道,“若違此誓——”
“我知道,發毒誓就免了。”薑芃姬笑了笑,她道,“只要你記得就好了。”
衛慈忍不住將未盡的話咽回肚子。
如今回首過去,他發現很多事情其實可以避免,偏偏他身在局中未曾察覺。
正說著,外頭傳信兵回稟。
“李校尉求見主公。”
“漢美來了?快讓他進來。”
薑芃姬起身回到主位,頗有些可惜地瞧了一眼衛慈。
軍營重地,一點點獨處的時光都顯得彌足珍貴。
過了一會兒,帳幕打開,耳邊聽到鎧甲摩擦碰撞的聲音,一襲銀色鎧甲的李贇走了進來。
“參見主公。”李贇沒發現帳內彌漫的古怪氣氛,徑自道,“大營二十裡外有北疆部落使者。”
“北疆部落的使者?”薑芃姬心情好了不少,面上也掛著淺笑,“難不成又是來投降的?”
李贇讚道,“主公料事如神,他們的確是來歸順的。”
這次歸順的部落規模中等,青壯約有八千,整個部落人口一萬五。
北疆總體人口也沒多少,一次性投降這麽多人,北疆貴胄要是知道了,還不心疼死。
一想到這個,李贇忍不住暗爽。
薑芃姬擰了眉頭,她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應,反而對衛慈道,“子孝——”
她喚了一聲,衛慈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起身從一旁取來北疆的地形圖。這些圖紙全是重要的戰略資源,少部分是他們自己偷偷畫的,大部分都是從貢獻的部落領地搜刮來的。
薑芃姬打開一張羊皮紙,仔細看了上面的內容。
“子孝,有些不對勁——”薑芃姬道,“一時半會兒又說不清哪裡不對勁——”
與其說她發現什麽,倒不如說她的戰爭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麽簡單。
“主公可發現了什麽?”
薑芃姬道,“不確定……漢美,你去安頓那些人,我親自見見他們的使者。”
李贇領命下去,薑芃姬看著羊皮紙,眼神略微閃爍。
過了一個時辰,李贇帶著部落使者來見薑芃姬。
當那位部落首領出現在軍帳內,薑芃姬的視線便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邊。
薑芃姬態度淡淡的,反應讓人摸不著頭腦。
有人主動歸順,這應該是喜事兒啊,怎麽她的反應還有些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