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該是那麼疼清兮的太夫人會做的事情,更何況清兮的母親又是那樣去的,於情於理太夫人都不該這麼早就催著自己納妾。
「清兮怎麼說?」豐琉問太夫人,以清兮的性子肯定是不會同意的,她那樣的人,自己玩得不玩的破竹雕寧願燒了都不願送給別人玩的性子,怎麼肯與人分享丈夫,她能僅僅因為太夫人和自己對商若雯的一點點好,就能憤怒得失去理智去害人。
「我同清兮說過,她也是贊同的。」
豐琉記得太夫人是這麼回答自己的。豐琉越想越不對,一個一個送來自己身邊的女孩兒,清兮曾問過多遍,如果她生不出孩子會怎樣。
豐琉的心止不住往下沉,他幾乎能斷定清兮大概是不能有孕了。
豐琉不得不重新思考納妾的問題,子嗣於他自然是大事,雖然他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心底不看中這些,但宗族禮法在那兒,他需要一個兒子。
豐琉在園子裡靜靜地坐了坐,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還是決定去看看清兮,不管怎樣,他都想聽到清兮對他說實話。
月色靜靜地籠著蘭薰院,在正房前的天井裡投下一片黑色的陰影,就像豐琉心底的那片陰影。進了院子,裡面落針可聞,只有燈光投影在糊窗的紙上映出幾個綽約的黑影來,才讓人覺得蘭薰院還有絲人氣。
豐琉走到正房門口,小丫頭趕緊打起簾櫳,問了安,西梢間琳琅悄沒聲息地正疊著清兮的衣衫,見豐琉進來,趕緊起身,「國公爺。」
「夫人呢?」豐琉低聲問。
琳琅指了指淨房的門,「我去告訴夫人。」
「不用。」豐琉阻止了琳琅,自己轉過屏風,繞到淨房門口。
站在門口就能聽到裡面嘩嘩的水聲,豐琉掀開簾子,見璀璨不停地從水盆裡舀起水,高高地倒下去,這就是豐琉聽到的水聲,清兮背對著他,埋在水裡,肩膀一聳一聳,隱約透出她的哭聲。
是什麼原因讓清兮連哭都不敢哭出來,只能借由這樣才敢哭出聲?原因豐琉如今已經能肯定了。
豐琉想放下手中的簾子離開,可看到水盆裡那肩膀消瘦的人他終是沒忍住。璀璨看見豐琉進來,一時忘了舀水,清兮的哭聲立刻清脆地傳了出來。
清兮紅腫著眼抬起頭望著璀璨,「璀璨?」
璀璨往門口的方向看了看,清兮自然就看到豐琉了,她有些慌張而艱難地擠出一絲笑來,帶著假裝的惱怒和掩不住的哽咽,「廷直哥哥,你怎麼來了,我在洗澡呢。」
豐琉示意璀璨退下,走到清兮跟前,摸了摸她的眼睛,「眼睛怎麼這麼紅,哭了?」
清兮趕緊抹了抹臉上的水,「怎麼會,水珠來的。」
「我還以為誰欺負了你,等著你告狀呢。」豐琉居然笑了。
清兮瑟縮了一下,避開豐琉的眼睛,「怎麼會。」
豐琉從一旁的衣架上將搭著的寬布巾取下,示意清兮趕緊出水。
清兮雙手抱著肩,「廷直哥哥你先出去吧,讓璀璨進來伺候我就好。」
「好多次都是我抱著你去洗澡的,你如今倒是會羞了。」
清兮無奈又惱羞地瞪著豐琉,他不為所動,她只好背過身站起來,由著豐琉用布巾裹住她,抱了出去。
外面琳琅和璀璨早避開了。豐琉將清兮放到美人榻上,拿了衣衫來她穿,清兮正要接過,豐琉的手卻繞了一圈,將肚兜圍在清兮胸口,為她繫上金鏈子。
清兮像個娃娃似地被他擺弄穿衣,羞得嬌顏酡紅,待披上寬袖衫,豐琉又拿起布巾為清兮輕柔地擦著頭髮上的水。動作一如往昔的溫柔,可清兮就是感覺這裡面像更多了幾分憐惜。
清兮背對著豐琉,往前俯身,任豐琉在後面為她擦拭頭髮,兩個人久久無語,最後還是清兮忍不住打破這沉寂,「娘,是不是跟你說了?」
「嗯。」
清兮等了良久都聽不見下文,只好惱怒地轉頭,「嗯,是什麼意思啊?」你老人家倒是表個態啊,是高興歡喜,還是無所謂,還是不同意啊?
豐琉頓了頓,「娘說你同意了。」
清兮的怒氣立刻煙消雲散,而她就像失去了水分的花朵一般,瞬間就蔫了。
「既然同意了又躲在淨房裡哭什麼,你不是該幫著娘料理她進門的事麼,她住哪兒你讓人整理出來了沒有,要不要新做幾件衣裳,那天要擺幾桌酒?」
清兮被豐琉的話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憋得滿臉通紅,「我哪有哭,都跟你說了那是水珠。她進門我自然會料理的,不用你費心,你安心等著當你的……」清兮實在說不出新郎官三個字。
話還未完,清兮就見自己眼睛下伸來一隻手指,恰好接住她滾落的那滴淚。
清兮張口就咬住那手指。
「小狗變的麼?」豐琉一巴掌拍在清兮的臀上。
「誰讓你氣人家?」人家,人家,這就是撒嬌了。
「既然不願意,怎麼還同意讓人進門?」豐琉從背後抱住清兮。
清兮感到豐琉的手臂堅實有力,從上面傳來一股不許她躲避的意志來,清兮也知道有些事是隱瞞不過的,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與其最後被豐琉發現而大發雷霆,還不如自己告訴了他。
「娘,擔心你的子嗣。」清兮低著頭,摸上豐琉環住她的手,溫熱有力,想要把這熱力久久留在心上。
「不是說過麼,你還年輕,我又不是不能動,咱們總會有孩子的。」豐琉將手收回來,繼續給清兮擦著頭髮。
清兮一下就感到了豐琉的疏離,咬著唇總算鼓起了勇氣,只見她跪坐起來,轉身面對豐琉,但並不敢看他,「廷直哥哥,我,可能一輩子都生不出孩子。」
半息後,豐琉才低歎一聲將清兮攬入懷裡,聽她哭得撕心裂肺。
等清兮哭夠了,豐琉才拍著她的背道,「誰告訴你你不能生孩子的?」
「王太醫,他每月都來府裡診脈的。」謊話清兮早就想好了的。
「人不能偏聽偏信,咱們換個太醫瞧瞧。」
清兮有些著急,「為這事,娘請了許多大夫給我瞧過,都沒法子。」
「大夫究竟怎麼說?」
「說是天生淤滯。」
豐琉摸了摸清兮的臉,「沒事,咱們慢慢調養,天下婦科金手何其多,咱們總會遇到能醫治的,我會讓人去打聽的。」
清兮有些洩氣。
「聽說觀音廟求子最靈,明日我陪你去燒柱香,心誠則靈,好不好?」
清兮埋入豐琉的懷裡,「我不去。」
豐琉知道她倔性子犯了,這樣好強的個性,卻出了天大的毛病,難怪每每見她,眉頭總有郁色。
豐琉只抱著她,用臉摩挲她的頭頂,無聲地安慰。
末了,清兮才低聲問,「那讓蘭姑娘住西跨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