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兮一進蘭薰院,那幾個婆子就跟守門神一般站在了院子的各個門口,連一隻蒼蠅都不准進。太夫人根本就沒如此吩咐,那幾個婆子就迫不及待地圈禁了清兮,還真是心急啊,清兮感歎。
當夜蘭薰院的所有丫頭就被提審了,清兮最倚重的琳琅和璀璨再沒回過。一時間蘭薰院就彷彿人間禁地一般,空蕩蕩只留了清兮一人。
每日裡除了送飯菜進來,再無人影,任是清兮喊破了嗓子也無人理會。那飯菜清兮初始也不敢用,堅持了三日,只取些水飲,後來想著餓死也是死,毒死也是死,心一橫也就吃了,清兮唯一的期望就是豐琉能盡快趕回來。
雖然她心底也不確定,豐琉會不會相信她,可她知道至少他會給她一個公道的審問機會,而不會這樣憑那幾樣沒有直接證據的東西,不明不白就給她定了罪。
清兮被拘禁在蘭薰院的這幾日,外面卻傳了許多驚人的消息,從給蘭薰院送飯的飯菜就能看出端倪,前幾日還有飯有菜,這幾日不過一碗餿米飯而已。
如今國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當年四房那一出生就沒氣兒的哥兒是國公夫人害的,如今又是國公夫人害四夫人流產的。那翠柳也是國公夫人吩咐她的陪房廖三兒掐死了扔在枯井的。而國公夫人為什麼這麼恨四夫人,就因為當初國公夫人為求的四爺和四夫人原諒,喝下了絕子湯,她這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了。
聽到的人有惋惜的,有幸災樂禍的,不管怎樣,就算四夫人的孩子不是國公夫人害流產的,不能生育的國公夫人也再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了,無出就是休了也是可以的。
如今清兮的名聲怎是糟得不能再糟了,就是京城裡也開始有了清兮惡毒無子的傳聞。
而清兮此時無力地躺在床上,卻想明瞭那害人的人是誰了。
她真是傻,其實很容易推斷出來,自己如果出了事,誰是最大的得利者。四房自己想必是不會用這種苦肉計的。二夫人也得不了利益,向姨娘就更是無足輕重,唯一得利的就只有險些成為豐琉姨娘的商若蘭。
其實清兮能看到自己的結局,和前世一般,她將被送到慈恩寺,商若蘭成功地嫁入國公府,就算一時做不了國公夫人,可大房的大權肯定會落入她的手裡,像她這樣一個外來孤女能把國公府上上下下的人心都籠絡的人,可不多見,只怕是大大有能耐的人。到最後她有了身孕,讓豐琉休棄自己想必也不是難事。
清兮只恨自己平日裡懶散,以為這家裡太夫人和豐琉都疼愛她,即使不將闔府大權握在手裡也無妨。今日才發現,這府裡沒有一個人是聽她的,就連琳琅和璀璨她都保不住。這些下人可不管誰才是最上頭的主子,他們只管誰才是真正管著他們的,能決定他們去留和利益的人。
而商若雯和商若蘭兩姐妹這幾個月把持家務,想必很多事別人早就挖了好陷阱等著自己跳了。
有時候清兮困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還能否等到豐琉回來,只是那人也容不得她死。因為清兮如果死了,國公夫人必然另有人選,絕不是商若蘭這樣出身的人能問鼎的。
過得半月,清兮強打起精神,總算等著了守門婆子的懈怠,夜裡她艱難地從窗戶翻出去,熟門熟路地去了太夫人的上房,儘管不知道能否進去,但清兮總覺得事情不對勁兒,總想親眼太夫人才能安心。
因為太夫人疼了清兮那麼多年,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就完全不聞不問,任由她在蘭薰院自生自滅。若說光憑感情清兮還不能完全有把握,但另一件事讓清兮完全能斷定,太夫人絕不會這樣對她。
至於清兮前世那樣叛逆,又時常忤逆太夫人,只因她無意中知道了自己母親死亡的真正原因。清兮是早產,她娘是生她時難產死的。但因何難產,卻是因為先國公的一位姨娘。
那位羅姨娘要害的本是太夫人,哪知卻誤打誤撞害了過門做客的清兮的母親。為此,太夫人總是對清兮懷著歉疚,所以對她格外疼愛,格外想彌補她沒有母親的缺陷,否則怎不見太夫人對明玉兒那般上心。
前世清兮不懂,所以處處往壞了使,但經歷那般多事情,她自然是想通了,那位羅姨娘的錯如何能怪到太夫人身上。
守著角門的婆子在打瞌睡,清兮脫了鞋,躡手躡腳地繞過她進了上房山牆那道門。
在太夫人寢房外間值夜的荷言,見著清兮進去大吃一驚,「夫人!」
「我來看看娘,我不放心,這些日子她還好嗎?」
荷言聞言就紅了眼圈,「怎麼會好,太夫人這些日子總是渾渾噩噩的,有時候迷迷糊糊,自己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都記不起來,夜裡時常喚夫人的名字。」
「可看大夫吃藥了?」清兮心裡難受,雖然不是她做的,可畢竟是因為她太夫人才病倒的。
「吃著,總是不見好。」
「誰照料娘的湯藥?」
「是蘭姑娘。」
清兮想起商若蘭父親入獄的原因,心裡一緊,雖然沒有證據,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荷言姐姐,今後還是你來照顧娘的湯藥吧,蘭姑娘畢竟是外人。」
這些日子太夫人起不得床,把屎把尿都是商若蘭在做,就是女兒都沒這般孝順,所以荷言聽了清兮的話有些不以為然。
清兮垂著淚看著太夫人鬢邊新生的白髮,睡著了還皺著的眉頭,看臉儼然瘦多了,顴骨都突了出來。
「夫人還是請回吧,太夫人吩咐過,還請夫人不要再惹太夫人生氣了。」荷言勸道。
清兮有些絕望地看著荷言,連荷言都不信她,看來太夫人身邊根本就沒人信她,眾口鑠金,清兮再也拿不準太夫人的意思。
這當口清兮還沒出院子,就聽見房外有吵鬧聲,原來是蘭薰院值夜的婆子因丟了清兮正四處找。
清兮一出門就見到商若蘭領著一群媳婦婆子打著燈籠到了上房,如今瞧著她儼然倒比自己還像國公夫人了。
「夜裡涼,還請夫人回去休息吧。」商若蘭柔聲勸道。
清兮盯著商若蘭看,冷笑道:「商若雯的孩子是你害的吧。」
商若蘭不說話,只看了看一旁的婆子,那兩個粗婆子上來就架了清兮走,而她也著實酸軟無力,抗爭不得。
第二日,也不知豐錦和商若雯怎麼勸得太夫人鬆了口,竟然等不得豐琉回府,就下了決定把清兮送去慈恩寺。
清兮被送到慈恩寺的第三天,豐琉就趕回了國公府,因四並居送出的信息並不完整,豐琉心裡擔憂,一路換馬不換人,晝夜兼程這才趕到。
豐琉進門的時候,一襲青袍被黃土幾乎染成了褐色,也顧不得換洗,直接去了太夫人的上房。
太夫人此時正躺在床上,兩鬢貼著膏藥,臉色焦黃,商若蘭在旁伺候,時不時將太夫人不自覺伸出的手放回被子裡去,她見豐琉進門,趕緊站了起來。
「娘。」豐琉輕輕喚了聲。
太夫人的眉頭皺了皺,呢喃道「清兮」,雖如此也沒醒過來,繼續睡了過去。
「國公爺,太夫人好容易才睡過去。」商若蘭柔聲道,「國公爺一路奔勞,梳洗後再來太夫人可能就醒了,每日裡太夫人也睡不了幾個時辰。」
豐琉不放心,但看太夫人的臉色,也知道她病得實在重,不想擾了她休息,轉身出了寢間,去了西廂。
荷言荷語見豐琉不走,自然知道主子是要問話,因著也跟了去。
「太夫人的病究竟如何了,我瞧著怎麼這麼重,請的哪位太醫,把藥方子拿來我瞧。」
荷語趕緊去取了,荷言則在一旁道:「請的周太醫,說太夫人是氣急攻心,一病百纏,把素日的舊疾都引發了,需好好調理,又說太夫人如今身子弱當不得大補之藥,周太醫開了方子,每日裡蘭姑娘也煮了藥膳為太夫人調理,這些日子比先時已經好些了,爺是沒看見前些日子,如果不是國公夫人,太夫人也不會……」說著荷言就哽咽了,她素來最是衷心太夫人,見著太夫人病成這般,自然心疼,難免就惱怒了清兮。雖然她是下人,可畢竟是太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丫頭,就連府裡有頭臉的管事嬤嬤也要處處高抬著她,所以說話間就少了些避諱。
豐琉聽荷言的言語,見她對清兮甚為不滿,卻不忘提及商若蘭的功勞,心下不由不悅,商若蘭不過是外人,而清兮卻是國公夫人,素來同太夫人屋裡的丫頭媳婦都相得,沒想到荷言居然如此說話。
待荷語拿了藥方來,豐琉見了並無不妥,因問道:「按這藥方吃了幾副藥了?」
「吃了四副了。」荷語回道。
「既吃了四副還不見好轉,怎麼不另尋太醫,太夫人身子素來健朗,我才走多久,這就有病入膏肓之像了,你二人素日服侍,怎麼連這等事也不放在心上。」豐琉怒道。
「周太醫隔天就來問診,蘭姑娘也衣不解帶地照料,只說緩緩養著就好了。」荷言趕緊解釋。
「蘭姑娘,又是蘭姑娘,她是你哪門子姑娘,她說一句話就是聖旨嗎?不過是一個藥房掌櫃的女兒,你們還當是活神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