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是宋衍生母,就這麼一個兒子,兒子成親,想要見見天經地義。
只是夷柔的臉還是漲紅了,說不出話來。
前幾日,宋衍成親前,母親為什麼不來?
叫二老爺給折騰夠了,夷柔不想再想這後頭的深意,猶豫了片刻,低聲道,「千里迢迢的,不如……」
「原是我該拜見母親。」武夷郡君便在一旁正言說道,「前兒為了不耽誤三爺的功課,因此在京中成親,確實不大規矩,這是我的不周到。這一次,我跟著三爺往山東去,連著給母親請罪也就完了。」
宋衍與她說起了從前在山東的舊事,什麼都沒有瞞著,因此蕭真知道些這些原委。況大太太心中有心結,這是因二太太苛待夷安之故,誰都不能說大太太刻薄,況叫二太太進京,莫非還要住在侯府中?不如一同往山東去算了。
「你母親已經啟程了,可見這是打著先斬後奏呢。」大太太將信往桌上一摔,臉上就露出不快來。
夷柔真是坐立不安,見大太太仿佛什麼都不想說了,抿了抿嘴角,張惶地看了蕭真一眼。
「還有幾日,到時我去迎母親就是。」蕭真頓了頓,這才微微皺眉。
這婆婆,看起來有點兒不規矩,主意正的很。
她見慣了大太太的慈愛溫和,如今遇上了這樣的婆婆,竟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大太太微微點頭,看著蕭真溫聲道,「你是新媳婦兒,自然是要歸你去。」正要說些別的開解一下,卻見外頭突然有小廝進來,眼睛就亮了。
今日是放榜,因此大太太一大早就帶著幾個女孩兒等著,見有人回來,急忙問道,「可中了?」
「三爺在後頭,因還有鹿鳴宴,因此叫我先回來給太太報喜。」這小廝急忙說道,「三爺中了,雖不是解元,卻也名次極高,都說春闈有望呢!」
「好!」大太太歡喜極了,轉身與夷安笑道,「你哥哥,這是咱們家第一個讀書人了!」忙命人賞這小廝,又因府中喜事,賞滿府裡三個月的月銀,見夷安夷柔都歡欣不已,這才撫掌笑道,「日後,衍哥兒也是舉人老爺了。」
想了想自己家中少有科舉晉身的,大太太喜得什麼似的,拍著一旁蕭真的手溫聲道,「好孩子,都是你帶來的喜氣兒,日後,叫衍哥兒給你掙許多光彩出來。」
雖蕭真自己是宗室,然而夫君出息,才是真正的光彩。
在京中行走,也叫人另眼相看,不至於說蕭真為了嫁人,什麼都顧不得,尋了個沒有出息的人。
「若不是伯娘日日垂詢看顧,三爺如何能有今日?」蕭真便含笑說道。
「你這張嘴甜的很。」大太太也覺得得意,想著宋衍究竟是自己教導出來的孩子,心裡就忍不住樂呵,與夷安笑道,「你這幾個哥哥,再沒有叫我不省心的,如今我竟不知如何歡喜了。」
她想了想,又說道,「這是舉人,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後頭還有會試殿試,還得往下考著呢,別叫衍哥兒把正事兒給忘了。」又叫夷安夷柔不許淘氣鬧宋衍的清閒,這才拉著蕭真的手說道,「這以後啊,還得阿真來照顧衍哥兒。」
「三爺與我一體,難道不是我的分內之事?」蕭真眼裡露出了笑意,含笑說道。
大太太看著豔麗奪目的蕭真,見她儀態從容鎮定,自有大家風範,況如今一身新媳婦的大紅,只覺得滿目的靡荼,說不出的尊貴,又知禮數。就覺得這個媳婦兒娶得極好,越發溫柔地說道,「只是雖衍哥兒重要,卻不可耽擱了你。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就來與伯娘說,咱們一家人,自然是不該藏著掖著,對不對?」
她慈愛非常,頓了頓,便與蕭真說道,「你前頭兩個嫂子也是愛武藝的,後院兒不是有個小沙場?院子裡活動不開,你就往那兒去,好好兒的武藝,荒廢了豈不可惜?」
這就是為蕭真考慮了,蕭真眼睛一亮,卻遲疑道,「我嫁了人……」嫁了人再舞刀弄棒,這就有些過了。
「嫁了人,就不是你了?」大太太便溫聲道,「咱們家沒有那麼些規矩,只當在娘家如何,如今也如何就是。」
蕭真感激地應了,陪著大太太說笑了一會兒,見她乏了,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整理自己的屋子。
正收拾自己的幾把極精緻的戰刀,就見宋衍回來。
蕭真轉頭,就見宋衍揉著額頭進來,見她正收拾東西,也跟著上前給她整理,他的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面上帶著薄紅,越發俊秀清雋,蕭真看了看一臉認真地幫襯自己的夫君,收了手扶他坐在一旁,也不整理了,轉身倒了茶給他。
「多謝。」宋衍雖與蕭真成親洞房,卻還是會在兩人坐的近的時候有些不自在。
「宴上喝了不少?」蕭真命人去取了浸濕的帕子,覆在宋衍的頭上,輕聲問道。
宋衍應了一聲,頓了頓,輕聲問道,「伯娘可歡喜?」
「府裡頭這個月都是三個月的月銀,你說歡喜不歡喜?」蕭真見宋衍開口就問大太太如何,就知他心中大太太的地位,見這少年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紋,顯然是高興的,心中一歎,握了握自己的手,這才低聲道,「咱們大婚這麼久,還未見過母親。」見宋衍將帕子取下來,沉默地看著自己,她接過去纏在手上,輕聲道,「今兒母親的信到了。」
「既然已知道我中了,明日咱們收拾收拾,往山東去。」宋衍斂目說道。
「母親來了,如今只怕就在道兒上。」蕭真見宋衍一怔,便溫聲道,「如今,該如何,我想與你討個主意。」
大太太斷斷不會再叫二太太住在平陽侯府裡,只是叫二太太住在外頭,一家子小輩卻在侯府裡享榮華富貴,這未免太過勢力涼薄,難免叫人非議。叫蕭真說,宋衍未必願意,只是她雖然有身份,卻不是會為宋衍做這樣主的人,此時便耐心地看著沉默的宋衍,等著他的話兒。
「母親……」宋衍歎了一聲,低聲道,「到底不是個忍得住的性子。」
為何二太太敢進京,連大房都顧不得了?只怕就是因自己娶了宗室,覺得能與大太太並肩,來耀武揚威來了。
「伯娘對咱們已經做得足夠,不能寒了伯娘的心。」宋衍轉頭,看著就算是在昏暗的屋子裡頭,都如同耀眼的桃花一樣的妻子,心裡有些愧疚,還是輕聲道,「我想搬出去,你覺得如何?」若是搬出去,只怕就不能有如今在平陽侯府的風光與富貴,日後,也不大能借平陽侯府的光彩了。
「你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蕭真不在意地一笑,與宋衍回道。
宋衍斂目,握了握蕭真的手,見她一怔,眼角就露出了笑意,頷首道,「你放心,日後,總不叫你吃苦。」
妻子待他情深意重,日後,他也會成為能叫妻子光彩的人,靠著自己叫她過上從前一樣的好日子。
「若搬出去,搬到哪裡去呢?」蕭真沉吟了片刻,見宋衍皺眉,想了想,便含笑道,「母親給了我一座四進宅子做陪嫁,若是你不擔心叫人說一句靠媳婦兒,咱們就住那兒?」她眼角露出了笑意,見宋衍無奈地看著自己,便笑道,「這宅子就離侯府半條街,從前也是勳貴之家,後來抄了家,叫母親相中買下來,若住在那兒,與伯父伯娘也親近,又是兩家,你也不必擔心母親了。」
住成兩家,二太太怎麼好往平陽侯府上炫耀呢?
「既如此,這宅子就極好。」宋衍想了想,便點頭說道。
蕭真定定地看著宋衍,見他並無異樣,心裡一松。
她方才只擔心傷了丈夫的自尊,日後生出芥蒂傷了夫妻情分,如今想來,是她小人之心了。
「日後,」宋衍抿了抿嘴角,見蕭真看過來,想著從前二太太種種刻薄,便輕聲道,「母親若有怠慢你,不必忍著,或是與我說,或是與母親辯解。我娶你,」他慢慢地把這個妻子攬在懷裡,見她伸手就抱住了自己的腰,便低聲說道,「我娶你,不是叫你吃委屈的。」
蕭真可以孝順二太太,這畢竟是自己的母親。可宋衍見過了老太太對自己伯娘做的,卻不想叫妻子也落到這個下場。
「孝敬母親是應該的,她把你給了我,我就謝她。」蕭真低聲說道。
「到時候且看吧。」宋衍皺眉,搖著頭說道,「正經孝順都行,什麼都聽從,就很不必了。」他是知道二太太的性情的,也還記得,二太太對給他塞丫頭特別熱衷,難道這樣也能忍?況日後不定有什麼事端,如今他不過是叫蕭真別吃了虧,此時歎氣道,「母親,與伯娘不同。」
他還是想了想,沉聲道,「若母親叫你為難,就不要應她,都推到我的身上,說……」他聲音之中生出了笑意,有些愉悅地說道,「家裡做主的是我,你是不能決定的。」
「做主的真的是你?」蕭真一雙桃花眼中泛起了漣漪,抬頭笑問道。
「家裡做主的是我,給我做主的是你。」宋衍笑了,狡猾地說道。
這樣的表情,仿佛都不像是素日裡刻板的那個人了,蕭真不由搖頭道,「叫我不認識你了。」
「你是我的妻子,難道我對你天天板著臉?」宋衍心說他大伯父看著英武強壯,那在家裡還跪門板呢。
「你只知道,萬事有我,別吃委屈就是。」宋衍鄭重地說道。
蕭真不由點頭,又十分悠然地說道,「你放心,誰叫我吃了委屈,回頭,我都揍你。」
宋衍的臉色僵硬了,抱著這個彪悍的媳婦兒,突然覺得有些憂傷。
他覺得,若是母親上京,宋家三爺就要過三天一被打,五天一被揍的日子了。
因二太太就要入京,宋衍動作很快,第二日就與大老爺稟明要搬出去。
大老爺雖然對侄兒印象不錯,不過卻厭惡極了二太太這個弟妹,是真心不想見,如今聽見宋衍這樣主動,並未阻攔,只從賬上取了兩萬兩的銀票與這個侄兒,冷著臉說道,「你占了你媳婦兒陪嫁的宅子,若是還沒有銀錢,越發似入贅,豈不是叫我跟著丟臉?」見宋衍認罪,收了這銀票,這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如今中了舉成了家,也是大人了,日後也要有承擔才好。」
「莫非衍哥兒如今沒有承擔?」大太太帶著幾個孩子一進門就聽著了這個,頓時有些不樂意,嗔了一句。
「離家前,總是要訓誡一二。」大老爺咳了一聲,壯著膽子反駁了一句。
「你離得近,日後別忘了伯娘,常常回來才好。」大太太有些不舍地看著宋衍,見他點頭,這才歎氣道,「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又問哪天搬家。
「這兩日收拾齊整就搬。」蕭真便在一旁說道,「那府裡什麼都是現成的,並不需預備什麼。」她的目光落在宋衍手上的銀票上,抿了抿嘴,心裡歎息了一聲。
侯府住的快活,她是真的忘了,頭上還有個正經的婆婆。
「三姐姐?」夷安見夷柔看著眼前的桌子不說話,仿佛在想些什麼,便問道,「這是想什麼呢?」
「我東西整理了大半,大伯娘,」夷安醒過了神兒,見夷安擔憂地看著自己,就一笑,抬眼與大太太說道,「三哥哥搬出去,我也跟著出去。」
「這可不行!」宋衍到底是娶妻了的,大太太並不擔心,只是夷柔還未出嫁,就叫大太太不願意了,此時便皺眉道,「你哥哥是你哥哥,你參合什麼?」
「我知道伯娘想叫我嫁得體面點兒。」夷柔穩穩起身笑道,「這是大伯娘對我的心意,只是母親都來了,我在侯府實在厚顏。」見大太太憐惜地看著自己,夷柔抿了抿嘴角,這才繼續說道,「唐家本知道我是隔房侄女兒,何必自欺欺人?難道從自家出嫁,日後伯娘就不認我?」
她低聲說道,「伯娘給我這個臉面吧,不然,日後我還有什麼臉呢?從進京,我錦衣玉食的,親也定了,再往後,都要看不起我自己了。」
夷柔心氣兒高,大太太素來知道,見她此時露出了哀求來,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不懂。」大太太有些煩躁地說道。
夷柔還是想的簡單。
從哪裡出嫁,這都是日後在婆家的立足之本,況也顯得侯府重視這個侄女兒,哪裡是這樣簡單能說清的呢?
「我不懂別的,只懂不能叫伯娘再為我操心了。」夷柔低聲說道。
她實在沒臉再如此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貪婪地佔便宜。
況二太太入京,若打著探望她的名號往侯府來,不是太可笑了麼?
「我在京中也有幾分薄名,叫我給三妹妹預備,也有些體面。」蕭真見夷柔是真的不想留在侯府,便在一旁說道。
「伯娘疼她,就叫她跟我出去吧。」宋衍也在一旁勸道。
「你們大了,想如何就如何吧。」大太太歎了一聲,搖了搖頭,到底沒有勉強。
「伯娘待我好,我又不是傻子。」夷柔急忙笑了,拱在大太太的手邊兒討好道,「等我嫁出去了,天天兒上門來叫伯娘看我。」
「如今你歡喜了?」大太太嗔了一句,也忍不住笑了。
夷安在一旁含笑看著,就見外頭又有下人進來,給自己奉上了一封帖子。
夷安翻開一看,便有些皺眉。
帖子是東宮設宴之事,請了自己自然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是這帖子上,請了自己的是太子,不是太子妃,就叫夷安有些疑慮。
她什麼時候,和太子這麼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