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氣得渾身發抖。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反口覆舌的小人!
剛剛感恩戴德地從他的手上得了爵位,一轉頭,他在皇后面前賣好,賣好來了!
有沒有想過皇帝陛下受傷的心情?!
恨不能將正對著自己露出了詫異表情的俊朗青年千刀萬剮,乾元帝還是沒有忍住,口氣很不好地與唐天問道,「你怎麼在這?」
「回陛下,末將給皇后娘娘請安呐。」唐天用一種很平常,反倒覺得乾元帝在大驚小怪的表情詫異地說道。
「唐將軍,很不錯。」薛皇后素來喜歡聰明人,唐天就叫她覺得很聰明,知道唐國公得罪過她,眼前就十分討好,且看在他也是蕭翎的屬下,薛皇后的臉上就生出了笑意,對這個難得的聰明人溫聲道,「本宮聽說,當年你父親就是唐國公世子?」見唐天拱手點頭,她便淡淡地說道,「你二叔不是個好的,卻與你這一房無關,唐國公的宅子你住著,既如此,公府的半數家財,本宮也賜還給你。」
既然籠絡,自然就要盡心,果然唐天感激地對自己俯身。
「皇后!」乾元帝都要氣死了,見唐天早把自己忘天邊兒去了,恨得要死,卻還是咬著牙說道,「唐國公的家財,怎麼能給他!」
「陛下賞了他爵位,可見是覺得唐將軍不錯,既如此,夫唱婦隨,再給些財物也是本宮的一片心了。」薛皇后淡淡地說道。
唐天今日進宮簡直是雙喜臨門,心裡樂開了花兒,只是一轉頭,見著了皇帝陛下那張氣急敗壞的臉,他還是覺得有點兒擔心,微微側身,護在了薛皇后的身前,他這才轉頭對著乾元帝恭聲道,「多謝陛下。」
乾元帝恨不能將眼前冒犯自己的人全都殺死!然而想到這宮中自己形單影隻,就生出了悲涼來,沉默了很久,記住了這恨意,他便想到了華昭儀,只問道,「華兒有孕,我要給她晉封。」
他說完這話,一雙眼睛落在了薛皇后的臉上,敏銳地見到這平靜的妻子的臉上勾起了一絲隱蔽的笑意,此時心中已經拔涼拔涼的,正要反口,卻聽見薛皇后溫聲道,「既如此,左右不過是早晚的事兒,就晉為貴妃,叫陛下高興,如何?」
「不必!」既然知道這是薛家女想要把持後宮,乾元帝哪裡肯如薛皇后的意願,戒備地往薛皇后看了一眼,他便冷淡地說道,「還是皇后說得對,朕想了想,生了以後,再說吧!」
「說起皇子,」薛皇后反手將手中的摺扇扣在一旁,見乾元帝疑惑地看著自己,她便含笑說道,「陛下明年千秋,該辦的熱鬧些,不如就將各地的皇子召回京,叫陛下歡喜,如何?」
薛皇后提到了自己從來都沒有想到的問題,乾元帝的眼睛陡然就亮了!
唐天這種臣子能做叛徒背叛他,可是他的兒子們可不會!待日後諸皇子入京,自己有了依靠,薛皇后又算什麼呢?
心中驚喜,乾元帝卻只面前忍住了,微微頷首,頓了頓,卻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問道,「既然是朕的千秋,不如再在京外,與朕建一皇家園林,裡頭建一處行宮,也……」周圍的行宮,他都膩歪了,無趣的很,實在很想再建造一處新的。
「這幾年到處都在打仗,朝廷沒有錢。」薛皇后飛快地皺了皺眉頭,沒有想到後宮前朝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這廝竟然還要造行宮,然而卻並沒有多說什麼,見乾元帝用一種怨恨的目光看著自己,便問道,「陛下有話要說?」
「皇后,竟看不得朕快活麼?!」乾元帝氣勢洶洶地問道。
皇后,總是與他作對!行宮不許修,朝中沒錢,還不能加賦。想充實後宮,卻不許天下廣選美人,一樁樁一件件,只叫乾元帝新仇舊恨都冒出來,然而見薛皇后不動如山,唐天這奸臣竟然立在自己面前擋住了薛皇后,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叫乾元帝暗罵了一聲狗奴才,然而想到後頭還有兩個小賤人等著自己收拾,冷哼了一聲,用冷漠的目光瞪了薛皇后一眼,轉身走了。
這一路匆匆而回,乾元帝踏入了華昭儀的宮門,就見這兩姐妹彼此頭碰頭說話,面前有淡淡的哀色,那輕妙的嫵媚,仿佛還是昨日裡與自己親近的模樣,眼下卻叫乾元帝再也不願回想。
一想到這兩個東西竟然騙了自己,這已經有些年邁的帝王便大步沖入了宮中,見華昭儀驚喜看來,全是期盼,冷笑了一聲,竟劈頭就是一個耳光,抽得華昭儀原地轉了一個圈兒倒在了軟榻上,這才唾了一口,上前將驚慌看來的華昭儀用力踹了一腳,罵道,「賤人!」
「陛下?!」華昭儀自從進宮就是萬般的寵愛在身,從來沒有被乾元帝碰過一根手指頭,此時竟回不來神兒,用驚慌的模樣往乾元帝的方向看去。
難道,是假孕的事被發現了?
「你幹的好事!」乾元帝又給了珍昭儀一個耳光,見她撲在地上哭得什麼似的,這有些與薛皇后的容顏在自己面前哭泣,竟叫他生出了不一樣的快樂來。
抽了這兩個,竟仿佛將他在薛皇后處的挫敗與怨恨,都找回來了一樣。
這兩個,甚至都不敢還手,由著自己作踐。
想到了這個,乾元帝的臉就微微扭曲,露出了淡淡的興奮來。
「陛下,您聽到了什麼?」華昭儀見乾元帝去了薛皇后一次,回頭就惱了,恐薛皇后加害自己,頓時哭著爬到乾元帝的腳下,偏著臉露出了最美好的容顏,兩行眼淚簌簌滾落,流淚哭道,「我們對陛下的心,陛下難道都不明白麼?難道就因為旁人的一些口舌,陛下就要棄我們姐妹而去麼?」
她目光柔媚,將自己的手覆在小腹上,輕聲道,「陛下,我還有咱們的孩子呢,孩子,八皇子,您也不要了麼?」
然而她抬頭,看著乾元帝的模樣,卻生出了一絲涼氣來。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失寵該如何,因為憑著姐妹倆的容貌,是絕對不會失寵的。
「八皇子。」乾元帝目光落在華昭儀的小腹上,目光冰冷。
生出了八皇子,輔助太子,日後皇后豈不是能害死她,再叫太子有人幫襯著上位麼?
這個孩子是皇后期盼已久的,也是薛家血脈,不能留!
「八皇子!」在華昭儀充滿了希望的目光裡,乾元帝陰冷一笑,微微偏頭,一旁的幾個內監便一擁而上,將華昭儀按在了地上,眼見華昭儀驚駭莫名,乾元帝淡淡地說道,「八皇子,不是叫華昭儀不小心落了麼?這樣不小心,實在是華昭儀姐妹的罪過!」
一旁的珍昭儀聽著話音不好,正要撲上來,卻叫乾元帝身後的內監一腳踹在了地上。
她本就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柔弱少女,哪裡受過這個,頓時在地上跌的頭破血流。
「陛下!」華昭儀見乾元帝慢慢地往自己走過來,驚慌得直往後退,卻動彈不得,一時間就生出了絕望來,哀求道,「陛下聽咱們說說話兒!我們兩個,我們兩個為了陛下,什麼都顧不得地進宮來,這都是對陛下的一片心呀!陛下忘了麼?從前,您說最喜歡我們的,你還說……」
「閉嘴!」華昭儀越是這樣說,乾元帝越覺得自己是個傻子!此時用忌憚的目光看著她的小腹,許久之後,緩緩抬腿,用力地踹在了她的小腹之上,就聽腳下的柔弱少女口中慘叫了一聲,他的心中生出了興奮。
想到日後薛皇后看見,不知該要多麼痛苦傷心,然而卻為了自己在外表現的與這兩姐妹不和不能動作,就覺得這是報復了薛皇后,腳下頓時更加勤快,用力地奔著華昭儀的小腹去了不知多少下,直到那慘叫的少女已經沒有了聲息,乾元帝這才滿足地收腳。
腳下那軟綿綿無聲無息的少女的身下,有血色流出來,見什麼見了鬼了的「八皇子」沒了,乾元帝這才得意地一笑。
「陛下,還有氣兒呢。」其中一個上前一探,見華昭儀還有氣,急忙說道。
「別叫她死了。」乾元帝聽一旁的珍昭儀都要哭得斷氣了,想了想,臉上就露出了一個惡毒的笑容。
他要叫這兩姐妹活著,然而日日叫他這樣收拾,叫薛皇后的心,永遠都在煎熬!
這就是他對皇后不敬的報復。
「叫太醫過來吧。」乾元帝身心通暢了,這才滿足地走了。
走到半路,他腳下一頓,心有戚戚地與身旁的內監說道,「再給朕選兩個美人來,這一次,不要什麼大家閨秀了,身份低些就好。」再尋一個與薛皇后有瓜葛的,難道還叫他吃虧不成?
那內監掩住了眼中的鄙夷,回頭望了那傳來了珍昭儀哭嚎的宮殿,覺得很該與皇后娘娘稟告一下陛下的心思了。
薛皇后知道了此事的時候,唐天正賣力地在薛皇后面前表功,見薛皇后的臉色此時有些不對,他是個有眼色的人,急忙退出了宮中。
他才離開,後腳淑妃便匆匆地到了薛皇后的宮中,輕聲道,「臣妾命人去瞧了,陛下這一次,也忒狠了。」
「聽說‘八皇子’沒了?」薛皇后淡淡地問道。
淑妃嘴角一抽,覺得大傢伙兒都知道沒有什麼八皇子好吧,然而卻也覺得乾元帝這樣對寵愛過的女子有些歹毒,急忙說道,「那丫頭究竟如何,娘娘還能不知道?哪裡來的八皇子!」她歎氣道,「只是血流了不少,實在是陛下踹得很,太醫說肺腑五臟都踏碎了,因此連動了……」她臉微微一紅,見薛皇后微微頷首,急忙繼續說道,「太醫說,只怕日後華昭儀是不能生養了,也實在是……」
「陛下的妃嬪,陛下想要如何,隨他去吧。」薛皇后冷漠地問道,「她們兩個,還活著?」
「有娘娘的話,說什麼都得叫她們吊著這口氣。」淑妃的臉上生出了笑意來。
「明日,招她們兩個到本宮的宮裡。」薛皇后毫不在意地飲了手邊的茶水,冷淡地說道,「既然沒死,‘八皇子’也沒了,這兩個,很該給二公主贖罪了。」
她眼角露出了冰冷的笑紋,轉著手腕上的佛珠,目中一片的慈悲,輕聲說道,「跪著二公主的靈位,天天都跪,只是到底是陛下心愛過的人,別叫她們死了,白日裡給二公主跪了,晚上才好叫陛下憐惜呢。」
乾元帝若知道,自己「心疼」這兩個,白天裡也護在自己宮中,該會如何呢?
幫著旁人家無情無義的夫君害死妻子,如今,也來享受來自夫君的踐踏好了。
「做了多少孽,就還回來多少。因果迴圈,報應不爽。」薛皇后輕聲閉目說道。
「陛下處……」淑妃對華昭儀姐妹日後要淪落到什麼地步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只皺眉道,「沒了這兩個,後宮又要不穩當了。」
「後宮什麼時候穩當過呢?」薛皇后淡笑道,「本宮樹了兩個蠢貨,就是叫她們有的鬧,只是沒有想到蠢貨太蠢,叫本宮……」她目中閃過一絲厲色,輕聲道,「有了皇子的,很少會有安分的,管妃不是一直在折騰?你想的也很有道理,」她沉吟片刻,這才說道,「德妃這些年一直在佛堂靜修,你從入宮就與她交好,只問問她去,願不願再出來,只是她如今是清修的人,不要逼迫她,隨她的心意吧。」
「娘娘對德妃,遠超臣妾了。」淑妃便有些吃味地說道。
「她比你老實,你不要欺負她。」皇后指著淑妃笑道,「不然,明年秦王回京,就要打上你的宮門了。」
德妃生育二皇子秦王與三公主,憑子晉封,是薛皇后在後宮之中少有的親近之人。
淑妃想了想,也笑了,賠笑與薛皇后道,「若如此,叫長寧與她皇兄鬧去。她皇兄最疼愛她,必然吃虧。」
「你這模樣,竟仿佛還是剛入宮的小姑娘。」薛皇后看著笑容活潑的淑妃,有些感慨道,「一晃眼兒,咱們就都這樣的年歲了。」
「不是娘娘當年護著咱們倆,早叫那幾個給吃了。」淑妃輕聲歎息道,「秦王,長寧,如何順順當當地生下來,平安長大?臣妾們的心裡,都記得。」
「我雖然壞,卻也不會壞到害死無辜孩子的地步。」薛皇后微笑道,「有傷天和。」
「不是您的慈悲,這後宮哪裡會有如此多的皇子帝姬呢?」淑妃感慨了一番,想了想,這才與薛皇后笑道,「如今陛下年紀大了,宮中竟再無新生了。」
「是啊。」薛皇后含笑應了,目光之中生出了淡淡的笑意。
乾元帝,自然不會再有子嗣。
打從七皇子降生,薛皇后抱著可愛的,純白的新生的這個孩子,就知道,後宮已經不需要再有皇子公主了。
她不想扼殺已經存在的孩子,又不想日防夜防,只能從根源上,就斷了這血脈的延續,這才能放心,將目光投入前朝去。
只是她瞧著,乾元帝仿佛也很喜歡太醫院的那一碗碗補身子的湯藥,覺得龍精虎猛?
兩全其美,不外如是。
薛皇后在淑妃的絮叨中,端了一盞茶,溫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