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快到了,今天是七月的第二個星期二。
聽到名字上前領回英文考卷,才一瞥就讓友彥想閉上眼睛。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仍萬萬沒想到競如此淒慘——這次期末考每一科都慘不忍睹。
不必多想,原因他心知肚明,因為他完全沒有準備。他雖然偶爾會順手牽羊,算不上什麼品學兼優的模範生,好歹是個考前會抱抱佛腳的普通學生,從來沒有像這次毫無準備便應考。準確地說,他並不是沒有準備。他也曾坐在書桌前,試圖至少猜猜題。可是,他完全定不下心,就連猜題都做不到。無論他如何想盡辦法專心唸書,腦袋似乎只會提醒他那件事,不肯接收最重要的課業內容。結果就是這種下場。
得小心別讓老媽看到——他歎了口氣,把考卷收進書包。
放學後,友彥來到位於心齋橋的新日空酒店咖啡廳。那裡明亮寬敞,透過玻璃可以望見飯店中庭。
他一抵達便看到花岡夕子正坐在角落的老位置看著文庫本,白色帽簷壓得很低,戴著一副圓邊太陽鏡。
「怎麼了?還遮著臉。」友彥邊在她對面坐下邊問。
她還沒開口,服務生就來了。「啊,我不用了。」他回絕道。夕子卻說:「點個東西吧,我想在這裡說話。」
她急迫的語氣讓友彥有點納悶。
「那,冰咖啡。」他對服務生說。
夕子伸手拿起還剩三分之二的金巴利蘇打,喝了一大口,然後呼地舒了口氣。「學校的課上到什麼時候?」
「這個星期就結束了。」友彥回答。
「暑假要打工嗎?」
「打工……你是說一般的打工?」
友彥這麼一說,夕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是呀,這還用問嗎?」
「現在還沒那個打算,累得半死,卻賺不了多少。」
「哦。」夕子從白色手提包中拿出盒柔和型七星,抽出了煙卻只夾在指尖,也不點火。友彥覺得她似乎很焦慮。
冰咖啡送了上來,友彥一口氣喝掉一半。他覺得很渴。「哎,怎麼不到房間去?」他低聲問道,「平常你都直接去。」
夕子點著煙,接連吸了幾口,然後把抽不到一厘米的煙在玻璃煙灰缸中摁熄。「出了點問題。」
「什麼?」
夕子沒有立刻回答,更令友彥感到不安。「到底怎麼了?」他湊近桌子問道。
夕子看看四周,才直視著他。「好像被叔叔發現了。」
「叔叔?」
「我老公。」她聳聳肩,或許想盡力讓情況看來像是個玩笑。
「被他抓住把柄了?」
「他還不確定,不過也差不多了。」
「怎麼會……」友彥說不出話來,血液彷彿逆流,通體發燙。
「對不起,都是我太不小心了,明知道絕對不能被他發現的。」
「他怎麼發現的?」
「好像是有人看到了。」
「看到了?」
「好像是被認識的朋友看到了,那個朋友多嘴告訴他『你太太跟一個很年輕的男人在一起聊得很開心』什麼的。」
友彥環顧四周。突然之間,他開始在意起別人的目光。看到他這個動作,夕子不禁苦笑。「可是,我老公是說他看我最近的樣子,早就覺得怪怪的,說我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他這樣說也有可能。在一起後,我也覺得自己變了很多。明明應該多加小心的,卻疏忽了。」她隔著帽子搔搔頭,又搖搖頭。
「他有沒有問你什麼?」
「他問我是誰,叫我把名字招出來。」
「你招了?」
「怎麼可能?我才沒那麼傻呢。」
「這我知道……」友彥喝光冰咖啡,仍無法解渴,又大口喝起玻璃杯裡的水。
「反正,那時候我裝傻混過去了。他好像還沒有抓到實質把柄,可是,大概只是遲早而已。照他的個性,很可能會去請私家偵探。」
「要是那樣就糟了。」
「嗯,很糟。」夕子點點頭,「而且,有件事我覺得怪怪的。」
「什麼事?」
「通訊箍。」
「怎麼了?」
「有人翻過我的通訊簿,我本來是藏在化妝台抽屜裡的……如果有人翻過,一定是他。」
「你把我的名字寫在上面?」
「沒寫名字,只有電話號碼,不過可能已經被他發現了。」
「有電話就能查出姓名住址嗎?」
「不知道。不過,只要有心,也許什麼都查得出來。他人脈很廣。」
依夕子所言想像她丈夫的形象,友彥非常害怕。被一個成年男子恨之入骨,這種事他連做夢都沒想過。
「那……怎麼辦?」友彥問。
「我想,我們暫時最好別見面。」
他無力地點頭。高二的他也能理解,照她說的話做最為妥當。
「去房間吧。」夕子喝光金巴利蘇打,拿著賬單站起身。
他們兩人的關係已持續大約一個月。最初的相遇當然是在那間公寓,馬尾女就是花岡夕子。
他並不是喜歡上她,只是無法忘記初次體驗得到的快感。自那天後,友彥不知道自慰過多少次,但每次腦海裡浮現的都是她。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再逼真的想像都不及真實記憶刺激。
結果,友彥在首次見面後第三天打電話給她。她很高興,提議單獨見面,他答應了。
花岡夕子這個名字是她在酒店的床上告訴他的,她三十二歲。友彥也說了真名,學校和家裡電話也一併告訴了她。他決定將答應桐原的事置於腦後,夕子技巧高超的操弄已使他失去了判斷能力。
「我朋友說有個派對可以和年輕男生聊天,問我要不要去。喏,就是上次那個短髮的。我覺得好像很有意思,就去了。她好像去過好幾次,不過我是第一次,我好緊張哦!幸好來的是像你這麼棒的男生。」說完,夕子便鑽進友彥的臂彎。她連撒嬌都很有技巧。
最令友彥吃驚的,是她付給桐原兩萬元。原來有一萬多元被桐原私吞了,怪不得他那麼勤快,友彥這才恍然大悟。
友彥每星期和夕子見兩三次面。她丈夫好像是個大忙人,所以她晚歸也無所謂。離開酒店時,她總會給他五千元鈔票,說是零用錢。
明知不應該這麼做,友彥卻仍繼續和有夫之婦幽會。他沉溺在性愛遊戲裡,即使期末考迫在眉睫,情況也沒有改變,結果就如實反映在成績上。
「真討厭,暫時見不到你了。」友彥壓在夕子身上說。
「我也不願意呀。」
「難道沒辦法了?」
「我不知道,不過,現在情況有點不太好。」
「什麼時候才能見面?」
「不知道,真希望能快點見面。隔得越久,我就會變得越老了。」
友彥抱緊她細瘦的身軀,一想到下次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他便把全身能量都釋放在她身上,不留一絲遺憾。
異狀發生在第三次結束後。
「我去上個廁所。」夕子說。有氣無力的語氣是這時候常有的現象。
「好。」友彥說著從她身上離開。
她撐起**的上半身,突然悶哼一聲,再度癱回床上。友彥以為她大概是突然起身時頭暈,以前她也經常如此。然而,她一動不動。友彥以為她睡著了,推了推,但她完全沒有醒轉的樣子。
友彥腦中浮出一個念頭,不祥的念頭。他滾下床,戰戰兢兢地戳了戳她的眼皮,她依然毫無反應。他全身無法控制地發抖,不會吧,他想。怎麼可能會這麼可怕……
他觸摸她單薄的胸膛,然而,正如他擔心的那樣,他感覺不到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