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舞社的社團參觀活動在下午五點結束,之後,幾個永大男生便約他們看上的新生去喝咖啡。為此而加入這個社團的人不在少數。
當天晚上,筱塚一成來到大阪城市飯店,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攤開筆記本,上面列著二十三個名字。一成點點頭,覺得戰果還算不錯,雖然不是特別多,至少超過了去年。問題是會有幾個人入社。
「男生比往年都來得興奮。」床上有人說道。
倉橋香苗點起煙,吐出灰色的煙霧。她**著雙肩,毛毯遮住胸口。夜燈暗淡的光線在她帶有異國風情的臉上形成深深的陰影。
「哦?」
「你沒感覺?」
「我覺得跟平常差不多。」
香苗搖搖頭,長髮隨之晃動。「今天特別興奮,就為了某一個人。」
「誰?」
「那個姓唐澤的不是要入社嗎?」
「唐澤?」一成的手指沿著名單上的一連串名字滑動,「唐澤雪穗……英文系的。」
「你不記得了?不會吧?」
「忘是沒忘,不過長相記得不是很清楚,今天參觀的人那麼多。」
香苗哼了兩聲:「因為一成不喜歡那種類型的女生嘛。」
「哪種類型?」
「一看就是大家閨秀。你不喜歡那種,反而喜歡有點壞的女生,對不對?就像我這種。」
「哪兒呀。再說,那個唐澤有那麼像大家閨秀嗎?」
「人家長山還說她絕對是處女,興奮得不得了呢。」香苗吃吃地笑了。
「那傢伙真是呆瓜一個。」一成苦笑,一面大嚼起客房服務叫來的三明治,一面回憶今天來參觀的新生。他真的不太記得唐澤雪穗。她的確給他留下了「漂亮女孩」的印象,但僅止於此。他無法準確地回想起她的長相。只說過一兩句話,也沒有仔細觀察過她的言行舉止,甚至連她像不像名門閨秀都無法判斷。他記得同屆的長山很興奮,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她。
留在一成記憶裡的,反而是像跟班似的和唐澤雪穗一起來的川島江利子。素面朝天,衣服也中規中矩,是個與「樸素」這個字眼非常吻合的女孩。
記得應該是在唐澤雪穗填參觀名單的時候,川島江利子站在不遠處等待。不管有人從她身旁經過,還是有人大喊大叫,她似乎都不放在心上,彷彿那樣的等待對她而言甚至是舒適愉快的。那模樣讓他聯想起一朵在路旁迎風搖曳、無人知其名字的小花。
像是想摘下小花一般,一成叫住了她。本來,身為社交舞社社長的他,並不需要親自招攬新社員。
川島江利子是個獨特的女孩,對一成的話作出的反應完全出乎他意料,話語和表情令他極感新鮮。
在參觀會期間,他也很留意江利子。也許應該說不知不覺就會在意她,目光總是轉向她。或許是因為她在所有參觀者中顯得最認真。而且,即使其他人都坐在鐵椅上,她自始至終站著,可能是認為坐著看對學長學姐不夠禮貌。
她們要離開的時候,一成追上去叫住她,問她作何感想。
「好棒。」川島江利子說,雙手在胸前握緊,「我一直以為社交舞已經落伍了,但是能跳得那麼好,真是太棒了。我覺得他們一定是得天獨厚。」
「你錯了。」一成搖頭否認。
「嗯?不是?」
「不是得天獨厚的人來學社交舞,而是在必要時跳起舞來不至於出洋相的人留了下來。」
「哦……」川島江利子有如聽牧師講道的信徒,以欽佩、崇拜交織的眼神仰望一成,「真厲害!」
「厲害?什麼厲害?」
「能說出這種話啊,不是得天獨厚的人來跳舞,而是會跳的人才得天獨厚,真是至理名言。」
「別這樣,我只是偶然想到,隨口說說。」
「不,我不會忘記的。我會把這句話當作鼓勵,好好努力的。」江利子堅定地說。
「這麼說,你決定入社了?」
「是的,我們兩個人決定一起加入,以後請學長多多關照。」說著,江利子看著身旁的朋友。
「好,那也請你們多多指教。」一成轉向江利子的朋友。
「請多指教。」她朋友禮貌地低頭致意,然後直視一成的臉。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到唐澤雪穗,真是一張五官端正精緻的面孔——他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然而,當時,他對她的貓眼還產生了另一種感覺。現在回想起來,他發現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感覺,才讓他認為她不是一般的名門閨秀。
她的眼神裡有一種微妙得難以言喻的刺。但那並不是社交舞社社長無視她的存在,只顧和朋友講話而自尊受傷的樣子。那雙眼睛裡棲息的光並不屬於那種類型。
那是更危險的光——這才是一成的感覺,那光中可以說隱含了卑劣與下流。他認為真正的名門閨秀,眼神裡不應棲息著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