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雪穗比約定時間晚了五分鐘。一成朝她稍稍舉手,她立刻看到,走了過來。「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關係,我也剛到。」
女服務生過來招呼,雪穗點了奶茶。因為是非假日的白天,平價西餐廳裡人不多。
「不好意思,還特地請你出來。」
「哪裡,」雪穗輕輕搖頭,「不過,我在電話裡說過,如果是江利子的事,我無可奉告。」
「這我知道。我想,她一定有很大的秘密。」
雪穗聞言垂下眼睛。睫毛真長。有些社員認為她像法國洋娃娃,如果眼睛再圓一點,倒是一點都沒錯,一成想。
「但是,只有在我一無所知的前提下,這種做法才有意義吧。」
「哦?」她驚呼一聲,抬起頭來。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有人寄了一張照片給我,匿名,而且是限時專送。」
「照片?」
「那種東西我實在不想讓你看,但是……」一成把手伸進上衣口袋。
「請等一下。」雪穗急忙打斷他,「是那個……卡車車廂的?」
「對,地點是在卡車車廂上,拍的是……」
「江利子?」
「對。」一成點點頭,省略了「全裸模樣」。
雪穗掩住嘴,眼裡似乎隨時會掉下淚來,但女服務生正好送奶茶過來,她總算忍住了。一成鬆了口氣,要是她在這種地方哭出來可不太妙。
「你看過這張照片了?」他問。
「是的。」
「在哪裡?」
「江利子家,寄到她家去的。太嚇人了,那麼悲慘的模樣……」雪穗哽咽了。
「怎麼會這樣!」一成在桌上用力握拳,手心裡冒出又濕又黏的汗水。為了讓情緒冷靜下來,他望向窗外。外面不斷飄著綿綿細雨,還不到六月,但可能已經進入梅雨季了。他想起第一次帶江利子上美容院的事,那時也下著雨。
「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就是那麼一回事,江利子突然遭到襲擊……」
「光是這樣我不明白。在哪裡?什麼時候?」
「江利子家附近……上上個星期四。」
「上上個星期四?」
「沒錯。」
一成取出記事本,翻開日曆。一如他的推測,就是江利子最後一次打電話給他的第二天,她說要去買衣服的日子。
「報警了嗎?」
「沒有。」
「為什麼?」
「江利子的父母說,要是採取行動,讓這件事公開,造成的影響反而更大……我也這麼認為。」
一成捶了一下餐桌。心裡雖然憤恨難平,但他能夠理解她父母的心情。「歹徒把照片寄給我和江利子,可見不是突發事件。這一點你明白嗎?」
「我明白。但是,誰會做這麼過分的事……」
「我想到一個可能。」
「什麼?」
「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做。」
「你說的難道是……」
「沒錯。」一成只說了這兩個字,便避開雪穗的眼睛。
她也意會到了。「不會吧……女人怎麼會做這種事?」
「男人做的,找了一個做得出這種下流事的男人。」
一成把上星期五接到不明男子電話一事告訴了雪穗。
「接到電話後就看到那張照片,我馬上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還有,那個男的在電話裡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說社交舞社的社費是香苗在管理。」
雪穗倒吸了一口氣。「你是說,她用社費付錢給歹徒?」
「雖然令人難以置信,我還是查過了。」
「直接問倉橋學姐嗎?」
「不是,我有其他辦法。我知道賬號,請銀行調查是否提過款就行。」
「可存折在倉橋學姐那裡呀?」
「是,不過還是有辦法。」
一成含糊其辭。事實上,一成是極力拜託出入家中的三協銀行的人調查的。「結果,」他壓低聲音,「上上星期二,用銀行卡取了十二萬。今天早上再次確認,這個星期一開始也領了十三萬。」
「可那未必就是倉橋學姐領的呀,也可能是其他人。」
「根據我的調查,過去這三個星期,除了她,沒有人碰過那張卡片。最後碰過的是你。」說著,他往雪穗一指。
「是倉橋學姐要江利子記賬那次對不對?兩三天後,我就把存折和卡片交還給學姐了。」
「從那時起,卡就一直在她那裡。絕對錯不了,是她找人報復江利子。」
雪穗長出一口氣。「我實在無法相信。」
「我也一樣。」
「但這只是學長的推測,沒有證據呀,就算是賬戶那些,也許只是剛好提領了同樣的金額。」
「你說天底下有這麼不自然的巧合嗎?我想應該報警。只要警察徹底調查,一定查得到證據。」
雪穗的表情明顯反對這個提法。他一說完,她便開了口:「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江利子家不希望事情鬧大。即使像學長說的報警調查,查出是誰作惡,江利子受的傷害也不會癒合。」
「話是這麼說,但事情不能就這樣算了,我嚥不下這口氣!」
「這,」雪穗凝視著一成的眼睛,「就是學長的問題了,不是嗎?」
一句話登時讓一成無言以對。他驚愕地屏住氣息,回視雪穗端正的臉孔。
「今天我來這裡,也是為了傳達江利子的口信。」
「口信?」
「再見,我很快樂,謝謝你——這就是她要說的話。」雪穗公事公辦地說。
「別,讓我見她一面。」
「請別提無理的要求,稍微體諒一下她的處境。」雪穗站起來,奶茶幾乎沒有碰過,「這種事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做。但是為了她,我才勉強答應。請你也體諒我的難處。」
「唐澤……」
「失陪了。」雪穗走向出口,隨即又停下腳步,「我不會退出社交舞社,要是連我都退出,她會過意不去的。」她再度邁開腳步。這次完全沒有停下。
等她的身影從視野裡消失,一成歎了口氣,轉眼望向窗外。
雨依舊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