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博古架上擺著的筆墨,她伸手拿過來,從前為了消遣,她也沒少在燈下寫寫畫畫。
但如今再動筆,卻不是因為他而浪費時間心力了。
將前世種種拋向腦後,她鋪開紙張,提筆沾墨,將徐洛失信的這案子細細梳理起來。
若無要事,王府各宮都是各自為政,一般不會相互干擾。
送走了沈翌回來的魏春沒事乾,照舊在延昭宮搖著蒲扇,一面吩咐小太監打點著沈老夫人的壽宴陸瞻該穿的衣裳,一面等著陸瞻歸來。
剛剛整理完,門外就有小太監們快步進來恭立在門下了。知道是陸瞻回來,放下扇子迎了上去,還沒開口就被陸瞻拂到旁側越了過去。
“倒茶來”
陸瞻不帶溫度地下了命令。
回來這一路上他把重生回來遇見宋湘的前後所有全都細想了一遍
想到他當日如何大言不慚地說他認識宋裕,結果連人家妻族家世擺在那裡他都不知道,臉上便辣了兩分。
再想到他言之鑿鑿跟重華他們說宋姑娘是個弱女子,結果人家當著侍衛們的面一腳踹到了自己頭上,他臉又辣了三分
最後再想到她居然連徐洛丟信的事都已經猜出來是他乾的,便又添了五分辣
等到進家門時一張臉早已快辣熟透,哪裡還能有什麽好臉色
“世子”重華跟了進來,“唐震那邊還沒有處置。”
何府的管家被挾迫,只要人不死,唐震就會說出去。本來這件事宋湘做的極妥,若沒有陸瞻他們驚動,宋湘把人放回去就完了,誰也逮不著她。
但偏偏陸瞻就把宋湘給撞破了,一堆人在那裡,唐震不可能沒察覺
又本來陸瞻也可以袖手旁觀,甚至還可以借機向何府邀邀功,但是怎麽解釋他剛好出現在這裡是個問題,更重要的是,唐震要是說出去,宋湘就得暴露了。
重華一直就覺得宋湘與陸瞻之間怪怪的,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也不知道陸瞻那句時不時掛在嘴上的“不管她了”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但他今夜被宋湘踹了一腳並沒吭聲,以及當初他還信誓旦旦說他跟宋裕認識,說她是個弱女子,結果卻被宋湘當場打臉
戲看得是很精彩沒錯,但要說他們之間沒貓膩,重華是打死也不信了
而他自己還在刷馬桶呢,這事就不得不提醒一下他了。
“這還用問我”陸瞻瞪他。
重華理解他的惱羞成惱,恭順地退下了。
為了封口,殺死唐震當然也不現實,那麽就隻好用些別的手段。
好在他沒有見到宋湘的面容,收拾起來也容易,侍衛們還扣著唐震在破廟裡,重華回去後,便立刻揮退了侍衛,親手扶了他起來,並假稱方才路過遇見匪徒作案,是以順手解了個圍。
唐震自然且驚且慶幸,直叫回去要稟報何楨,告去官府,重華當時就翻了臉,說他們之所以會在此地出沒是因為在附近組了個小賭局,你要是去何大人,何大人去告了官府,到時豈不是害了咱們
唐震是無論如何得罪不起這些人的,便立時打消了告官的念頭,且千恩萬謝,一再相告銘記在心。
是以這一夜街頭安安靜靜,便再沒有像上次那般弄得草木皆兵。
但這一切宋湘是不曾察覺的。
徐洛這案子到此基本上就沒有什麽疑慮,何楨沒有亂政,也沒有跟他提拔上來的親戚徐洛勾結滋事,他只是因為懷念老友,又擔心牽連自身,而把老友親製的信紙當成贈與的遺物寄存在徐洛這裡。
本來這是萬無一失的事情,徐洛也肯定不會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但壞就壞在皇帝居然知道了這件事,而且還知道東西就藏在徐家,所以讓陸瞻來取了。
倘若事情無假,那麽何楨看起來至少是個重情義的人,那麽徐洛針對宋珉的事,何楨知道嗎
她又忍不住想,皇帝對何家到底又存著什麽心思呢他讓陸瞻拿取這些信,目的是什麽
前世陸瞻肯定也是得手了的,可她記得,何楨不但官運順暢,在這之後沒幾年他還升遷了。如果皇帝忌諱,那他就很應該下手整何家不是嗎為什麽他並沒有這麽做呢
“宋姑娘,樓下有人找。”
正出著神,房門被人敲響。
宋湘回神,一看想事兒竟想得忘了時間,窗外已經大亮。
正納悶著是誰來找掌櫃娘子卻已經忙著去廚下了。
宋湘收拾好出了房門,先在樓梯口往下看,只見尚且空蕩蕩的店堂裡已經站了個人,一身藍衣,長身玉立,看身影有些眼熟。
步下樓梯, 這人聽到樓梯響已經回過頭來,還沒出聲先已衝著她笑了:“湘湘。”
“你怎麽來了”
宋湘驚異地走到付瑛面前,看看外面天色又看看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而且這個時候他理應去上衙了。
付瑛清了下嗓子:“上次我看你跟這家店主挺熟的,猜想你要是進城了,多半是住在這裡,所以後來就跟店主打了聲招呼,請他在你來了的時候知會我一聲。
“昨日我路過的時候這店家娘子就喚住我了,但那個時候你已經出了門。今日我恰巧要出趟公差,不用趕早去衙門,就先過來看看你。”
說著他又把手裡拿著的幾本書遞過去:“這裡是我問衙門裡的老前輩借的幾本字帖,他們家的小輩子弟都描這個,對濂哥兒習字應該有用。”
上回付夫人在宋濂面前說了那些話,付瑛總覺得心裡不踏實,還是覺得應該讓宋湘相信付夫人並不是瞧不起她的那個意思才是。
因此他甚至還起過上南郊去找她的念頭,但又生怕唐突過頭,反而弄巧成拙。於是就想到了拜托客棧的店家。
店家見過他夜裡來找她,且她下樓見了面的,於是並沒有多費周折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宋湘沒想到他居然這麽上心,頓了有片刻才道了聲“多謝”,然後把書接了,問他:“你吃過早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