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要回去!”
他們站在驛館外面,衝著王韶咆哮。
王韶身後的軍士上前,他伸手攔住,對楊松年說道:“為何?”
楊松年判斷大宋鐵定要對西夏動手,所以一刻都不想停留,恨不能插翅飛回興慶府,告訴梁氏這個壞消息。
“大宋冷漠,我等在此不過是白費功夫罷了。”楊松年在看著王韶。
王韶不動。
他原地不動,這便是不同意。
西夏使團剛有了討論結果,他們覺得大宋君臣是在拖延時間,想把他們留在汴梁。
楊松年心中焦躁不安,知道王韶不容易打動。
連王韶都不能打動,那憑什麽去打動趙曙?
他嘶吼道:“動手!”
身後有人摸出短刀,王韶身後的軍士馬上拔刀。
“不必!”
王韶盯著拔刀的西夏人,他有把握乾掉此人。
那人仰頭看著天空,喃喃的開始吟唱。
吟唱的聲音悠長,王韶仿佛看到了一隻雄鷹在山間飛翔。
那雙眼裡漸漸多了絕望,就像是看到了地獄……
短刃猛地捅刺下去。
噗!
那人緩緩跪在地上,面色煞白的問楊松年,“某的家人……”
楊松年毫不猶豫的道:“十倍撫恤,若是沒有,某傾家蕩產也給他們!”
那人嗯了一聲,然後手中用力一攪,緩緩撲倒。
周圍來了不少人,見狀不禁驚呼出聲。
楊松年悲憤的道:“我等隻想歸去!”
這是控訴!
從未有阻攔使團歸去的事兒發生過。
樞密院禮房的官吏們都覺得這事兒不地道,但沒人敢說話。
因為王韶冷著臉,絲毫沒有動容。
“某來!”
短刃插入腹部,慘叫聲中,再次倒下一個。
一個官員飛奔而來,近前後,低聲對王韶說道:“官家有令,放他們走。”
西夏若是願意屯兵邊境,對於大宋而言是好事。
再說大宋也希望用有一次堂堂正正的勝利,來宣告漢唐榮光重複中原!
禮房的官吏們不禁松了一口氣,覺得終於可以脫離煎熬了。
文官看著血淋淋的自盡場面,實在是有些難熬啊!
“等!”
王韶冷冷的搖頭。
這是個冷血屠夫吧!
瞬間禮房的官吏們都生出了這個念頭。
“某去了!”
短刃插進小腹,悶哼一聲跪下,然後渾身顫抖,直至倒下。
王韶冷冷的看著,沒有絲毫動容。
這人莫不是個冷血的?
這是汴梁街頭從未見到過的慘烈,不管是禮房的官吏還是圍觀的人群,都備受煎熬。
只有王韶冷冰冰的看著,直至第五人倒下,他才說道:“沒人說不許你等歸去,這般慘烈是為何?是為了彰顯西賊的剛烈?若是如此,某願意持刀斬掉你等的頭顱,快馬送去西北。”
李勳張開嘴,可想起那天王韶的拳腳,不禁就怕了。
所謂權貴,一代強大,二代守成,三代能不敗家就算是不錯了,三代之後,大多數就是廢物一個。
平頭哥的報復傳統看來並未傳遞到李勳的身上,王韶見他膽怯,就說道:“你等可自去。”
他轉身就走,周圍嘩然。
“真沒阻攔他們?”
“是沒阻攔啊!”
楊松年想說王韶帶人站在那裡,就是不給離去的意思。
可王韶沒說過這話啊!
他事先安排了人自盡來逼迫宋人,可現在看來那五人卻是白死了。
“都是勇士啊!”
有人在歎息,大抵覺得那些勇士死的太冤了。
楊松年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幾日的焦慮,以及巨大的挫折感,讓他覺得頭有些暈沉。
胸口一陣煩悶,讓他不禁抬頭張嘴。
“噗!”
鮮血噴了出來,鮮豔。
大宋和西夏之間的關系,驟然就多了血腥味。
王韶回去複命。
“自殺了五人?”
富弼沉吟道:“此事不怪你。”
“相公,有人來報。”
一個官員進來,行禮後看了王韶一眼,然後說道:“西夏人自盡兩人時,官家令許他們歸去的消息也傳到了,王韶依舊沒有阻攔,最後西夏人自盡五人,這才說話。”
富弼看著王韶,見他面無表情,就問道:“為何?”
王韶說道:“西夏人敢這般做,定然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其一是急於歸去報信,其二便是想弄臭大宋的名聲,下官以為,既然要死,那便多死幾個。”
富弼看著他,微微眯眼。
王韶不動。
來稟告的官員覺得有些好奇,心想這可是抗命啊!這王韶竟然不怕?
王韶依舊不動。
“哈哈哈哈!”
富弼突然大笑了起來。
這笑聲很是輕松,眾人都知道王韶怕是度過了此劫。
可這是為何呢?
“老夫在想你以前便是個文官,可此次歸來後,被沈安磨了許久,竟然變得殺伐果斷起來,倒是異數。”
王韶低頭。
富弼起身道:“大宋和西夏之間已然是劍拔弩張了,西夏使者就是察覺到了,所以才急著要回去。大戰就在眼前,你這等年輕人正該為國效力,去吧。”
王韶也有些奇怪富弼的態度,拱手告退,那個來告狀的官員訕訕的跟出去說好話。
這是看到富弼對王韶的態度太親切了,所以後悔了。
可王韶只是冷臉以待,隨後就出了樞密院。
都背後捅刀子了,還指望某對你笑臉相迎?
做夢!
一路去了沈家,沈安正在看地圖,琢磨西北攻伐的事兒。
“子純怎麽有空過來?”
王韶說道:“先前西夏使團為了離去,自盡五人。”
“嗯?”
沈安抬頭,揉揉眼睛,說道:“這是造聲勢,無需搭理,官家那邊定然會同意他們離去。”
王韶佩服的道:“是,官家隨即令人來,說是許他們歸去,只是下官還拖延了一陣子,讓他們多死了三人。”
“多死了三人?”
沈安走過來,神色平靜,可王韶卻有些緊張。
面對富弼時他壓根就不緊張,可此刻面對沈安卻有些擔心被批評。
“不錯!”
沈安心中歡喜,覺得自己算是為大宋提前發掘出了這位名將。
文官中將會多一位能領軍廝殺的異類,大好事啊!
而且王韶被官家和趙頊欣賞,以後自然是革新派的人,一旦他立下戰功,以後就是革新派的得力乾將。
“哈哈哈哈!”
沈安心中喜悅,不禁就大笑了起來。
王韶不知道他為何大笑,心癢難耐。
“乾得好!”
沈安笑夠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對付敵人,只要能佔便宜就別放過。”
“可有人不滿。”
王韶皺眉。
“這世間啊,只要你做事就會有人不滿。既然如此,只要對大宋有利,那些不滿就當是耳旁風罷了。”
王韶心中一松,又說了富弼的態度。
“這是想送人情!”
沈安失笑道:“富弼想去西北,參與攻伐西夏之戰,可政事堂是鐵板一塊,不會讓他過關,所以他就通過你來向某示好,想讓某為他在官家面前說好話。”
王韶瞬間就想通了前因後果,“是了,您是大宋名將,此次攻伐西夏必然是要去的,而且您的意見官家會格外重視,若是您說富相適合去西北,官家怕是真會認真參詳。”
原來富弼對某那麽好,竟然是想向沈郡公示好嗎?
王韶全明白了。
這個人情可不小啊!
他皺眉道:“下官告退。”
“想回去請罪?”
王韶點頭,“國事就是國事,卻不該讓您被拖累。富相那等人,一旦有事相求,定然不小,下官不想讓您為難。”
這是個知恩圖報的大丈夫啊!
沈安心中欣慰,淡淡的道:“再大的事,某在,便無礙。”
王韶搖頭,沈安冷哼一聲,“怎地?這便不聽某的話了?”
“郡公……”王韶真的想自己去請罪,把這個人情給還回去。
“某說了,無事!”沈安擺擺手,“富弼想出征,此事是陛下乾綱獨斷,富弼會想清楚的。”
“可人情還在。”王韶蒙受沈安大恩,自然不肯讓他吃虧。
“人情啊!”沈安呵呵笑道:“小事罷了。”
在他看來人情真的是小事。
王韶走後,楊卓雪來了。
“官人,真的要打起來了?”
她抱著毛豆坐下來,毛豆咿咿呀呀的叫喚,對沈安伸出的雙手視而不見。
“是啊!”沈安有些興奮的道:“這是大宋逆轉國運之戰,一旦獲勝,卓雪,咱們的兒孫就再也不用擔心被人奴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