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屯城往东三十里的一片杂树林中有一支骑兵正在驻马小憩,借着逐渐昏暗的夜色以及斑驳的树影,从外围的平原很难看清楚林中的景象。
恰好天气不佳,阴云密布,盛夏时节,这种天气就是要下暴雨的迹象。
十几名哨兵藏身外围,躲在树干背后,一道道凌厉的目光不断扫视,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
密林之中的士卒分成两拨,泾渭分明。
一拨是顾思年与褚北瞻的两百多人,在崇北关休整了一天后这些人总算恢复了不少精气神,肚子也填饱了;
一拨是何先儒借给他的五百骑兵,甲胄比起那三百人鲜明了不少,乍一看兵强马壮,这是何先儒的全部家底。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奔驰之后,他们这伙人终于抵达了右屯城的外围,且绕到了燕军探子巡查最为松懈的城东。
丛林中央围坐着一群人,顾思年、褚北瞻等等,还有何先儒麾下都尉郑龙、副尉花寒。
郑龙中规中矩,何先儒的心腹,听说是他从军中招揽来的,另一位年纪轻轻的花寒倒是让顾思年多注意了几分:
一来这家伙明明身在边关,却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相貌太出众了,二来花寒的马背上一直挂着把弓弩,寸步不离,颇为奇怪,而且这家伙话少,一路上顾思年就没听到他说过几句话。
“还好,城中的战斗还在继续。”
顾思年脸上带着一丝庆幸率先开口:“那就说明秦熙他们还在坚持,我们的人没有死绝。”
就在一个时辰前,顾思年与褚北瞻冒死抵近右屯城侦察敌情,大致摸清了燕军的动向。
而且还有一个比较好的情况,或许是因为战场还未打扫,城内混乱,燕军并没有封锁城门,军营依旧扎在右屯城外围。
也就是说顾思年他们并不需要强攻城墙。
“那就好,我就知道秦大哥能守得住!”
曾凌川几人大松了一口气: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杀过去救人吧!”
“救人是肯定的。”
褚北瞻沉声道:
“但敌众我寡,燕军势大,咱们得好好盘算一下怎么救人,可不能闷头就这么杀过去。”
“咳咳,几位兄弟。”
郑龙咳嗽了几声,将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褚都尉说的没错,燕军兵多,我们满打满算才八百人,这一战很难打。
我想说别人没救出来,还把咱们自己搭进去了。”
顾思年眉头微挑:
“郑都尉,不如把话说清楚点。”
郑龙咬了咬牙: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同袍深陷重围,你们拼死相救,我郑龙敬佩顾兄褚兄,你们是条汉子。
但是何大人就这么几百亲兵,打光了就没有了。
所以这一战得你们先动手,我们静观其变。”
“你这是何意?”
褚北瞻皱起眉头:
“郑都尉难不成不想参战?”
“不!不是不参战。”
郑龙微微摇头:
“是得让我看到赢得希望,我们才会出手,不然……
就得靠你们自己!”
郑龙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褚北瞻等人全都有些生气,就连那位副尉花寒都不经意的露出了不满,这一抹隐晦的表情被顾思年看了个正着。
“话已至此,说多了伤感情,顾兄自便。”
郑龙念叨了一句,带着花寒坐到了人群之外,明显是不会轻易掺和这一战。
“妈的,他怎么能这样!”
铁匠很是生气:
“何大人都借了兵了,他竟然敢不听大哥的命令!”
“罢了,这是一场苦战,困难重重,没人愿意白白送死。”
顾思年冷着脸:
“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有五百人在后面给我们助助威,好歹能吓唬吓唬燕军。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准备怎么打?”
褚北瞻默默的看向顾思年:
“西门北门外都有燕军重兵,另外两门也被堵死,想要悄无声息的溜进去绝无可能,只能强攻。
强攻,难啊~”
顾思年把玩着几根杂草,狠狠一扯:
“我们三百人,燕军不下三千,十倍于我,城内敌情又不清楚,此乃九死一生的危局。
依我看,想要赢就只有一个法子!”
“好巧。”
褚北瞻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我也只想到一个主意。”
两人对视片刻,几乎是同时说道:
“擒贼擒王,宰了花儿布托!”
“擒杀燕军主将?”
曾凌川几人面面相觑,几千敌军中斩杀主将,这已经不是冒险了,简直就是在做梦!
可脑子最好的顾思年和褚北瞻都出人意料的选择了这条路~
疯了。
顾思年抬头看天:
“阴云密布,一点星光都没有,今天后半夜,一定有大雨!
大雨落下,就是我们的机会!
城北大营是燕军中军,分出五十人趁夜偷袭中军,燕军突然遭袭必定大乱!
军营一乱,花儿布托就会现身,找个机会宰了他!”
“对!”
褚北瞻附和道:
“但也不能只攻北门,需要分出三队兵马,在东、南、西三门外制造混乱,袭扰燕军,虚张声势。
不需要强攻,只需要造成一种敌军众多的假象即可!
这三队人不必精锐出马,部分轻伤士卒足以胜任!”
“好主意,那就四门同时动手,燕军久战力疲,一时半会儿肯定摸不清我们的底细。
燕军只要乱起来,就进城救人!”
顾思年与褚北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恍惚间就像是互相配合了多年的同袍,极为默契。
“最难的就是城北一战。”
顾思年看向几个兄弟道:
“城北是需要真打的,而且攻势越猛越好,谁来带队?”
“我来!”
粗狂的声音响起,铁匠举起了粗糙的右手:
“论勇猛,我说第一谁敢说第二?
这差事不给我,年哥就太偏心了。”
这话听着十分嚣张,但却是事实。
铁匠蒙厉面带憨笑,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苦战在他眼里仿佛稀松平常。
“那好,就你来!”
顾思年沉默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
“铁匠带兵强攻城北,我与褚都尉选五十好手伺机而动,花儿布托只要冒头就出手!
老曾,你带兵进城救人!至于另外三路疑兵就交给风伢子指挥。”
“诺!”
众人齐齐抱拳,毫无疑义。
褚北瞻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光靠铁匠一人也不够啊,我们需要五十人。
五十个不怕死的兄弟。”
几人都沉默了。
五十人去冲几百人驻守的军营,九死一生。
不管让谁去都是送人去死。
顾思年没有说话,只是缓步前行,一步步走到了己方那三百士卒的身边。
顾思年的出现让那些休息的士卒都坐直了身子,有的人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那一脸的严肃让他们明白,顾都尉有话要说。
“兄弟们!”
顾思年大喝道:
“三十里外的右屯城里面,有我们几百号甚至更多的兄弟。
他们在数千燕军的包围下足足守了四天四夜!濒临绝境!
你们说,我们要不要救他们!”
“当然要救,那都是咱们的同袍兄弟!”
“说得好!”
顾思年朝人群竖起了大拇指:
“不管是我的麾下,还是褚都尉的麾下,我们都是同袍兄弟!
我们一起出琅州,赴前线,当然要一起回家!”
“对,一起回家!”
“往小了说,咱们是救兄弟。
往大了说,我们是保家卫国,守护家乡!右屯城失守,琅州防线危急,他日燕军的马蹄踏遍琅州大地,会有无数家乡父老惨遭毒手。
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乡邻,身为边军,不应该挡在他们身前吗!”
“对,夺回右屯城,保卫琅州!”
“驱逐燕贼!”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面色泛红。
褚北瞻站在顾思年身旁,神情恍惚,隐隐间生出了一丝钦佩,他严于治军,但却做不到像顾思年这样鼓舞人心。
顾思年伸手遥指右屯城:
“可现在我们只有三百人,燕军有三千,怎么办?
只有赌,只有舍命一搏!”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知道,三百对三千有多么悬殊,有多么难打。
“五十人,我需要五十个不怕死的兄弟!”
顾思年竖起手掌,高声怒喝:
“这五十人会强攻燕军的大营,吹响反击的号角!
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很多人会死,甚至会死绝!
我顾思年给不了你们金银财宝、也许不了你们荣华富贵。
但是!
如果这一战我们输了,我顾思年会陪着大家一起死!到了地底下,咱们还是兄弟!”
褚北瞻挥舞着拳头喝道:
“大凉边军,一死何惧!
五十人,谁来!”
“我算头一个!”
铁匠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死在我手里的燕军不少了,这次怎么也得翻一番!”
“还有我!
都是两条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比谁差?”
第二个站出来的是褚北瞻麾下一名总旗,满脸决然。
“算我一个!”
一个来自凤川县的老兄弟钻出人群:
“年哥,我要是死了,家中老父亲得帮我养着啊!”
“咱也来凑个热闹,不就是一条命吗!窝窝囊囊的活着有啥意思,痛快的杀敌才舒坦!”
一道接一道坚毅的身影站了出来,怒喝声不绝于耳。
顾思年目光闪烁,一直以来他听到的都是边军武备废弛,敌不过燕贼。
可你看看这满场的汉子,谁敢说他们半句孬种?
站在一旁的郑龙与花寒有些动容,此情此景,他们从未见过。
一直沉默寡言的花寒喃喃道:
“他们要是死了,是边军的损失啊~”
五十号汉子很快就凑齐了,甚至更多,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注视着顾思年,静候军令。
“蹭!”
顾思年拔刀冲前:
“开战,送燕贼上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