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隨從眼角抽搐,情急之下想要伸手來將兩人擋住。
可他雙手哪裡擋得住這兩人,眼見世子裙子被拽掉了一些,露出細瘦的腰腹。
被撕開的裙腰往下滑,他連忙想去擋,但隨即又想起陸執先前在北城門發過一次瘋,正是鼎鼎有名的。
若是此時再扮女裝被人認出來, 這名聲恐怕是徹底不能要了。
一念及此,那隨從連忙放棄防守陸執的腰,飛快伸手將陸執的臉擋住。
“別鬧了,別鬧了。”
他一面擋臉,一面勸:
“人越來越多,若是被人看到,回頭公主可是要罵人的。”
將軍府攢下的一世英名, 近來已經被世子敗得差不多了。
以往神都城中提起定國神武將軍府, 首先想到的是朱姮蕊手中握著的十萬精兵,其次是陸無計鎮守西南門戶,及手下黑甲威名赫赫。
現如今,便是世子中邪發瘋……
有了隨從提醒,再加上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聲傳入耳中,兩個原本怒令智昏的人終於回過神來了。
陸執是想起自己之前抱狗求愛鬧得滿城風雨,這會兒感到腰側漏風,下意識的想提裙子。
但他反應極快,手還沒碰到腰側,便隨即意識到自己再遮腰側已經是亡羊補牢,當即伸手將臉捂住,隻從指縫間露出一雙姣好的眼睛。
而姚守寧則是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與世子混作一處,還鬧了這麽一場事故,若是消息傳進柳氏耳中,恐怕之後幾天都沒好日子過。
她心生害怕,眼見人圍得越來越多,而陸執已經提了衣領擋臉, 她也連忙伸出手來,想將臉擋住。
可惜她伸手之後,才發現她一隻手緊攥成拳,裡麵包著先前從馬車裡抓的瓜子。
因那道人突然出現,她受到驚嚇之後將手緊握,至今還沒有放松。
好在危急時刻她想起自己還在胸口藏了兩本書,當即掏了一本出來,翻開之後將臉蓋住。
隨從即刻上前幫陸執拉了裙子,人群之中冒出幾個面孔,向他微不可察的點頭,並朝某一個方向揚了揚下巴——這是將軍府暗中部署的人手。
看熱鬧的百姓指點唾棄,紛紛猜測是哪家的女子,幸虧有將軍府的暗衛幫忙,左擠右鑽,很快為三人開拓出一條道路。
幾人頂著眾人的目光,狼狽不堪鑽出人群。
此時不是置氣的時候,在隨從掩護下,兩人灰溜溜擠出人群,疾刻溜走。
三人轉了個街角,才稍緩了一口氣。
姚守寧的心臟‘砰砰’亂跳個不停, 她膽子也算大, 平時在家也闖過禍,但還沒惹出過這樣大的亂子。
先前一時怒火中燒,此時一平靜下來,滿臉的心虛。
“我們先找個茶樓,收拾一陣再說。”
說話的隨從替陸執兜著裙子,以防他走光,同時側身替他擋住身後人群火辣辣的視線。
不過他的身材比陸執矮些,根本擋不住,為了防止被人瞧出端倪,世子還是低頭彎腰,以長發掩面,顯得鬼鬼祟祟的,偏他自己還沒察覺。
聽了隨從這話,姚守寧已經開始煩惱了。
柳氏不喜歡她與陸執往來,今天她不止偷上了世子馬車,還與他當眾鬧成這樣子——她隻盼自己先前臉擋得嚴實,沒有人看清自己。
想到此處,她也彎腰回頭去看。
只見三人一溜走之後,人潮便隨即一擁而上,蹲在馬車之中哄搶著東西。
車子被砍破後,裡面的裝飾、杯盞等物灑了一地都是。
“別搶!”
“那是我的!”
有人大聲怒罵,有孩童夾雜其中,偶爾撿到吃食,便塞入嘴裡。
趕車的馬夫護著世子走了兩步,不見她跟上來,回頭順著她視線看過去,笑著就道:
“姚二小姐別擔憂,將軍府的東西是丟不了的。”
他說話時語氣十分自信,望著那哄鬧的人群:
“不過是一群刁民,最多撿點吃食,都是不值錢的東西。”
姚守寧愣了一愣,見那人潮中大多衣衫襤褸,已經寒冬臘月,還有人穿了破舊的單衣。
“是啊。”
姚守寧傻愣愣的點頭,不知為什麽,看到這一幕,情緒有些失落:
“都是不值錢的。”
她先前還與世子互擲,此時卻能令人搶得面紅耳赤。
她總聽姚翝提起如今世道艱難,可她養在深閨,從來沒有深刻的意識到,原來世道艱難是這樣的。
“走吧,姚二小姐。”
隨從招呼了她一聲,姚守寧神色懨懨,應了一聲。
她轉過頭來,才發現陸執正在偏頭看她。
還沒等她說話,就見世子已經恢復了冷淡的神情,以袖口擋了半張臉,催她:
“快走。”
說話的功夫,周圍有人已經注意到了這外形狼狽的幾人,紛紛轉頭往這邊看。
姚守寧不敢再耽擱,連忙跟了上去。
將軍府的暗衛已經尋了一處離得較近的茶樓,打著暗號將三人引了過去。
那茶樓略有些簡陋,食客也並不是很多,二樓已經提前被清空出來,三人找了間雅室,推門入內。
趕車的隨從留守外間,陸執與姚守寧進屋之後,將房門緊閉,那沿途以來如影隨形的目光終於被隔絕,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終於松了口氣。
“今日真是不利出門。”姚守寧一坐下來,不由抱怨了一句。
陸執還在整理著自己的裙子,他穿女裝有些手生,再加上先前兩人打鬧後,裙子腰圍多次撕裂,此時一折騰後,不止沒能將裙子系牢,反倒整片裙子直往下墜,有走光的嫌疑。
“你來幫幫我。”
他雙手提著裙擺,喚了姚守寧一聲。
兩人先前還鬧別扭,不過姚守寧性情大度,一路走來那點兒氣早就已經煙消雲散。
聞聽此言,連忙將手上的瓜子、書冊往桌面一放,上前去替他整理裙子。
世子穿的是馬面裙,裙子裁成一片,各留兩縷帶子。
可惜他不會穿,此時露出內裡的襯裙及薄薄的褲子。
她摸找著裙腰處剪開的眼,卻心虛的發現裙子被撕裂了——毫無疑問,這是她的手筆。
腰間有幾處線縫開裂,姚守寧覺得陸執興許沒有注意,便以手去鑽那破洞。
鑽了許久終於費力摳出一個銅錢大小的口子,將裙子一側腰帶穿了過去,麻利的替他繞著纖腰轉了一圈系起。
這樣一來自然是不大整齊,看上去有些怪異,她強作鎮定的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小襖,將其往下扯了一些,擋住了裙子的破口處,覺得天衣無縫了,還未來得及露出滿意之色,卻是終於想起一個事:
“你是不是殺人了?”
少女想到此處,仰頭望著陸執,表情有些緊張的樣子。
話雖是這麽說,但她又有一種道人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死掉的感覺。
陸執低頭看她,她還在替自己整理著裙子,他雙手張開,高大的身形與她形成鮮明的對比,幾乎可以將她完整的覆蓋在自己的陰影裡。
——這情景實在是有些怪異。
世子皺了皺眉,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我殺不了他。”
他將心思轉到那青袍道人身上,神色逐漸冷了下去,目光變得銳利。
“更何況,他來的可能只是一道影子。”
“影子?”
姚守寧對這些事一無所知,隻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
她的表情迷惑不解,那面龐天真中帶著嫵媚而不自知,與他昳麗的面容相對,彼此目光中映出對方的身影。
陸執的目光意味深長,仿佛帶著某種含義,姚守寧覺得他似是有話要對自己說,正欲發問的時候,他已經轉過了頭,輕輕的應道:
“那不是他的真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