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衛青鋒手裡的動作還是沒有停。
「嗯?」
小春湊到衛青鋒面前,瞪大眼睛看著他,衛青鋒本來正在挑選藥瓶,被她看得停了手。
「怎麼了。」
小春激動不已,她覺得自己的分析絕對不會錯,就是因為太陰劍的緣故,她的身子才這般的涼。可就在她要將這理由脫口而出的時候,李青那個大腦袋忽然竄進她的腦海中。
如果說了太陰,是不是接下來還要說更多。
普通的劍是不可能這樣的,她要想讓大師兄信服,就一定要說出李青,可是......
小春嚥了口唾沫,同衛青鋒道:「啊......」
衛青鋒:「啊?」
小春:「沒什麼。」
衛青鋒:「你方才不是說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到底是何原因。」
小春清清嗓子,「緊張。」
衛青鋒:「緊張?」
小春:「對,我一緊張就渾身發涼。」
衛青鋒看著小春:「為何要緊張。」
小春被衛青鋒看得腿都軟了。
「就......就緊張了。」
衛青鋒輕笑一聲,道:「不論如何,你現在這樣不能再參加山試。」
小春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
「為何不能,我都沒有感覺到什麼。」
衛青鋒:「聽話。」
他一句聽話,小春瞬間就溫順了。
「可我真的很想拜入劍閣......」
衛青鋒:「山試每年都有。」
小春:「我還特地學了一套劍法呢。」
「哦?」衛青鋒看向小春,道:「你學了一套劍法?」
小春點點頭,「嗯。」
衛青鋒:「在哪裡學的。」
小春卡住了。
在哪學的......她能說是在賀涵之那學的麼。
「我,我是跟一個大俠學的。」
衛青鋒:「你這麼喜歡劍麼。」
小春:「喜歡!大師兄,我給你看看我的劍如何!」
本來衛青鋒覺得耽誤的時間有些久了,但是看到小春興奮的目光,還是點了點頭。
「好,等看過你的劍,你便回家休息吧。」
小春全當沒有聽見後面那半句,她將太陰劍拿到屋子中間。雖然劍被布包裹著,但是衛青鋒依舊被這柄闊劍吸引住了。
「此劍,倒是不小。」
小春:「別看它大,其實十分之輕,連我都能輕輕鬆鬆地拿起來。」
衛青鋒的目光一直放在劍身之上,不知有沒有聽進小春的話。
「我拆開你看看。」
小春將布條一圈一圈地解開,布條上濕漉漉的,但是已經比正午時好了不少。
當布全部拆開,一柄黑黝黝的古樸闊劍呈現眼前。
衛青鋒的眼神變得有些不尋常。
他眯起漆黑的眼眸,一語不發地看著這柄劍。
不知為何,在布滑下來的一瞬,小春忽然也說不出話來。劍對著人,人對著劍,劍無聲,人也無聲。可是小春偏偏覺得,太陰與衛青鋒,都在說話。
周圍的一切靜極了,小春甚至聽見那萬丈絕壁外雲海翻騰的聲音,也好似聽見了太陰劍上微微的嗡鳴。那聲音裡帶著一絲絲的沉重,以及對萬丈紅塵的、不可明說的冷漠。
不知過了多久,衛青鋒終於開口了。
「此劍,你從何而得。」
小春早就想好如何回答別人這句問話。
「撿的!」
衛青鋒:「......」
小春開始滿嘴胡謅,「有一天我去山谷裡採藥,發現了一簾瀑布,這劍就在瀑布的旁邊。」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裡嘀咕,我這不算騙大師兄,大塊頭本來也跟藥和瀑布有關係。
衛青鋒好似一點都沒有懷疑。
「你剛剛說,此劍很輕。」
小春:「嗯!」
衛青鋒:「可否借我一觀。」
小春:「當然。」
「多謝。」
衛青鋒上前,手握在劍柄之上,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有力。在握住劍的一瞬,他似是感受到了什麼,眼神深沉凝重。
他手在劍柄上握了許久,卻沒有要抬起來的意思,小春覺得有些奇怪,便問道:「大師兄,你怎麼不拿起來。」
衛青鋒側過眼,與小春四目相對。
小春:「?」
衛青鋒看著她,又好像沒有看著她。
小春:「大師兄?」
半響,衛青鋒終於有了反應,他鬆開了手。
「你......」
小春:「?」
衛青鋒頓了頓,又道:「我給你一次機會。」
小春:「機會?什麼機會......難道是——」
衛青鋒點點頭,道:「沒錯,給你一次考試的機會。你用這把劍,將你學的那套劍法演練一遍。」
小春一見有機會了,立馬跳起來,「好好好,我馬上演練給你看。」
她來到桌邊,一手握著劍柄,輕鬆地將劍提起來。
衛青鋒靜靜地看著。
小春提著劍,對衛青鋒道:「我在哪裡演練。」
衛青鋒走出屋子,「跟我來。」
小春跟在他身後,來到屋外,屋後是一個小院,再外面便是懸崖,小春站在院子邊上,眺望遠處。薄芒山谷靜謐非常,雪白的雲朵中參雜著金色的光芒,讓人心意遼闊。
衛青鋒站在院子中,對小春道:「來吧。」
小春提著劍,深吸一口氣。出乎她的意料,或許是因為地界的原因,此時小春的心境竟然出奇的平靜。
風起雲翻,小春劍勢走起。
其實,她並沒有學過春城劍法。那一夜,她只是看著賀涵之將劍法舞了一遍,她甚至都沒有完全記住。可是現在,在小春的心底,莫名有個聲音在對她說——這套劍法,你舞得出來。
當劍揮動的時候,小春迷迷茫茫。她的腦海中渾然一片,幾乎是莫名其妙地動作著,她心裡十分安穩,彷彿知道自己一定能將劍法舞出來。而與其說是人舞動劍,不如說是劍帶著人。
太陰劈空之時,天地安寧。懸崖外的金色雲層,慢慢的暗淡下去,取而代之,是漫天黝青,冰涼襲身,非是天色暗淡,而是天被籠罩在朦朧的青光下,那青色簡樸而凝重,古老又神秘。
離小屋不遠的後山院子裡,許多人感受到了這股寒氣。梅茹抬頭看著天,天上的太陽已經被掩蓋住了。
「喲,這是怎麼了,為何突然變天了。」
而這一邊,衛青鋒靜靜看著小春舞劍,他的目光比天色更加深沉。那柄粗大的闊劍,在他的眼中慢慢幻化成一股冰冷的劍氣,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持有它的小姑娘,將劍法動作做完。
半響,小春收勢,站在院子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奇怪了。
連她自己都覺得太奇怪了。
她怎麼可能將劍法毫無差錯的演練出來,她在同衛青鋒說練劍法的時候,只是想破罐子破摔,盡力地比劃比劃,可是......
小春來不及看衛青鋒有什麼反應,她抬起手,將太陰劍拿到眼前。
劍身玄黑,冰冰涼涼,還有凝結的水珠,就像是流下的汗水。
「你......」
小春剛想開口同太陰說些什麼,可一張嘴就覺得腦袋一懵,眼前一黑順勢倒了下去。
「小春!」衛青鋒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他探了一下脈。
「許是剛剛累到了。」
劍掉到了地上,衛青鋒抱起小春,將她抬到屋裡,安置在床上。
再出屋時,劍不見了。
可院子中多了一個人。
那人生得十分高大,魁梧健壯,穿得破破爛爛,眼睛似乎還有毛病,纏著厚厚的布條,他腳上甚至連一雙鞋都沒有。
可是,雖然穿著破爛,可他卻並不給人寒酸的感覺。或許是那冰冷堅毅的面孔,讓人看了便生出敬畏之心。
衛青鋒靜默了一下,而後開口道:
「你是剛剛那柄劍。」
太陰......或許可以稱之為李青,站在院子當中,沒點頭,也沒搖頭。
衛青鋒:「你知道,你是何物麼。」
李青沒有說話。
衛青鋒:「或者說,你知道,你的天命麼。」
李青依舊沒有說話,可是他抬起手,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向前遞了出去。
衛青鋒看了一眼,是一塊天牌。
衛青鋒:「......」
「你給我這個,是何用意。」
到了這時,李青終於說話了。
「我也要考......」
衛青鋒皺眉:「什麼?」
李青動了動,有些猶豫道:「我,我有這個,我也要參加考試......」
生平第一次,衛青鋒有些發懵。
「你的意思是,你要參加山試。」
李青:「咕嚕。」
衛青鋒:「......」
「你要拜入劍閣?」
李青:「咕嚕嚕。」
衛青鋒:「......」
「這......」衛青鋒理了理思緒,對李青道,「你為何要拜入劍閣。」
李青頓了頓,似乎是不知道要如何說。
衛青鋒看著他,又道:「你臉色不好,可是覺得有些難過。」
李青現在的確是在強撐著,雖然現在天色已經暗淡了,但是對李青還說依舊難以忍受。他身上濕漉一片,臉上也帶著汗。
「......咕嚕嚕。」
衛青鋒嘆了口氣,「罷了,你先進屋吧。」
李青往前走了一步,衛青鋒上前,伸手虛搭在李青的手背上,引著李青進了屋子。
李青一進屋就開始四下亂摸。
衛青鋒:「......」
他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小春,「你可是在找小春。」
李青:「咕嚕!」
衛青鋒拉著他來到床邊,「在這裡。」
李青一摸到小春的衣角,馬上不動了,他蹲在床邊,下巴搭在床沿上,安安靜靜地呆著。
衛青鋒看了兩人一眼,道:「她無事,你不必擔憂。」
「咕嚕嚕......」李青柔和地咕嚕了幾聲,表示自己知道她沒事。
衛青鋒:「我先出去了,屋後有水缸和口糧,等下小春若是醒了,你便讓她吃一些。」
李青:「......多謝。」
衛青鋒沒再說什麼,轉身出屋。
屋門關好,衛青鋒站在空蕩蕩的院子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雲層依舊泛著青黑,山風依舊透著寒涼。風帶起衛青鋒的衣擺,呼呼作響。他抬起手,手掌上的紋路清晰,因為常年練劍的緣故,生著老繭。
是真的。
原來傳說是真的。
衛青鋒睜開眼,看著遠處的雲海。
「師父,薄芒山的傳說是真的。」他低沉著聲音,對著雲、或者對著自己在說。
「烈陽掩,太陰出,薄芒蕩鬼,萬劍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