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有鬼 第68章

「那你之前說，那個傳你太陰劍氣的人喜歡你，指的也是我了。」

小春被震在當場，她直愣愣地盯著李青輪廓分明的臉，嘴唇抖了起來。

深秋的薄芒山要多冷有多冷，可小春覺得她的臉就像集市上賣的香栗子一樣，熱的都要爆開了。

「為何不說話。」李青的聲音低沉，卻輕鬆。

小春胸口的氣都擠在了嗓子眼，憋得難受死了。

李青的手還摸著她的頭髮。「嗯？自己說的話，這麼快便忘了。」

小春覺得自己被李青摸著的地方麻麻的，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李青手掌張開，攬住小春的小腦袋，然後順勢帶到自己這邊。

小春那點力氣哪裡夠看，一下子就被李青包了過去。

貼到李青胸口的一瞬，小春緊緊閉著眼睛，渾身繃得跟石塊一樣，相對而言，李青結實的身體反而顯得舒緩溫柔了。

從前李青不著邊幅，就像是破爛堆裡撿來的一樣。現在他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身華貴的衣袍貼在小春的臉上，細膩得讓小春差點沒哭出來。

李青把小春攬過來，又摸了摸她的頭髮。後來或許是覺得感覺不差，又摸了摸。他輕聲緩道：「你是打定主意一句話也不說了。」

小春居然還點了點頭。

「呵。」李青感覺到她小腦袋一上一下，笑了。

他並沒有笑出聲，但小春知道他笑了。李青的胸口淡淡的起伏，小春的臉緊貼著李青，她恍然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這無聲的笑。

「不說便不說好了。」李青低聲道。

他伸出另一隻手，將小春整個抱了過來，放在自己的懷裡。小春埋著頭，不敢說話。

天漆黑一片，月光輕柔地撫摸著樹下枯坐的兩人。

李青抱著小春，他靠在一棵老樹上，額頭上的印記與月色相輝映，散著淡淡的銀光。不細看的話，根本沒人會注意到他懷裡還有一個小姑娘。

他太過高大，而那小姑娘又埋得很深很深。

要小春自己形容的話，李青抱著她，就像是一隻肥碩的母雞，將一顆蛋壓在屁股底下。

今晚的一切都讓小春措手不及。

她覺得很累，她思考了很久要不要回答李青的話，或者說如何回答他的話，但一直都沒有想好。

所以她決定——

睡了。

傻大個現在真是了不得了……小春在入眠的一刻想著。

……

這麼心累身也累的一天，小春卻只睡了三個時辰不到。醒過來的時候，天才濛濛亮。

在小春睜開眼睛的一瞬，她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

她怎麼還在李青的懷裡？

小春小心翼翼地保持平緩的氣息，然後思索李青現在有沒有睡著，她能不能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離開。

「你醒了。」

小春：「……」

被人抓了個正著，小春咳嗽一聲，抖擻身體，要從李青的懷裡鑽出來。

「讓開讓開！我起床了！」

李青淡淡道：「在你眼中，我是床麼。」

「……」小春吧嗒吧嗒嘴，道，「說不過你，不跟你說了。」她甩著身子要出來，李青沒有阻攔她，小春嗖地一下躥了出去。她撲棱撲棱衣裳，又原地蹦了幾下，隨口道：「我走了！」

李青：「去哪。」

小春：「你管不著。」

李青：「一起去。」

小春：「我要去找大師兄，你要跟著？」

李青靜了一下，又道：「一起去。」

小春：「……」

李青從地上站起來，不知何時，他已經將布條重新系在眼睛上。他的神情恢復平靜，又是喜怒難辨。

小春心裡還是有些哆嗦，她硬著頭皮道：「我去找大師兄練劍，你跟著做什麼。賀涵之還在找你，你快去他那兒。」

李青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何，小春看著這樣的李青總覺得頭皮發麻。

清晨，山裡霧濛濛的，小春跟李青面對面站著，感覺分外彆扭。

她憂傷地想著，還是從前的傻大個比較好……

至少她在他面前一點都不難受。

「從前的我什麼樣子。」

「！？」

小春驚恐地瞪著李青，吼道：「這你也聽得到！？」

李青微微有些疑惑，道：「聽得到什麼。」

小春圓溜溜的眼睛將李青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滿臉的不信任。

李青聽不見她的動靜，道：「你怎麼了。」

小春馬上搖搖頭，道：「沒事，什麼都沒有。」

李青又問她：「從前的我什麼樣子。」

小春哼哼唧唧道：「就那樣唄，還能什麼樣子。」

李青：「從前的我很傻麼。」

小春打哈哈道：「太陰劍尊什麼時候傻過，就是傻也是大智若愚的傻，與眾不同的傻。」

李青：「……」

「我得走了，等下練劍來不及，大師兄要生氣的。」小春同李青道別，這一次李青沒有再要求通行，小春在送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憤慨。

她覺得自己簡直沒有救。

回去的路，小春走得虎虎生風。她的小臉一直紅撲撲的，覺得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

小春從後山繞回劍閣，院子裡，一群小武童剛剛起身不久，正在水桶旁邊激烈地討論論劍大會。小春走過去，他們興奮地叫道：「小春師姐！」

「剛剛起來？」

「嗯！」

小春使勁揉了揉一個小武童的腦袋瓜，道：「都吃東西了沒？」

武童們搖頭，小春哈哈一笑，道：「去找你們吳生師兄要吃的，就說我批准的。」

劍閣比較清貧，平日裡小武童都是練好功才允許吃飯，現在小春師姐大發慈悲先行開飯，武童們驚喜地叫喚兩聲，然後呼啦一下子往飯堂沖。

「怎麼今日心情這麼好。」

「噯？」小春扭頭，衛青鋒站在她身後，淡笑著看著她。

小春嘻嘻哈哈，「哪有哪有。」

衛青鋒：「昨夜又下山了？」

「啊……」小春偷偷瞄了一眼衛青鋒的神情，後者輕笑一聲，道：「怎麼，你不是經常自己下山麼。」

這次稍有不同……小春在心裡默念了一下，她覺得有點心虛。

衛青鋒走過來，拍拍小春的肩膀，道：「無妨。」他幫小春理了理亂了的衣襟，輕聲道：「你若想他們了，下次我可以陪你一同去。」

要是剛才只是心虛的話，那現在就得再加一層內疚了。

小春抬頭看著衛青鋒，哭喪著臉道：「大師兄……」

衛青鋒看她這表情，又笑了。

「怎麼了。」

小春：「我錯——」

「唷，大早上你們倆偷偷在這做什麼呢。」

沒等小春張嘴認錯呢，賀涵之的聲音就擠了進來。

衛青鋒轉過頭，賀涵之還友好地衝他擺擺手。

衛青鋒：「我一直很好奇。」

賀涵之：「講。」

衛青鋒：「你知道論劍大會現在進展得如何了麼。」

賀涵之飄忽著眼神，想了想，道：「還不錯？」

衛青鋒：「猜的？」

賀涵之：「嗯。」

小春在一旁瞧著，聽了賀涵之的話，哼哼了一聲。

賀涵之耳朵尖，一下子就把腦袋轉了過來。小春迎著他的目光，道：「你真是奇了。」

賀涵之：「怎麼說。」

小春：「既然你對論劍大會這麼不上心，非要來劍閣幹什麼。」

賀涵之：「我來劍閣不好麼。」

小春拉著個臉，「好什麼。」

賀涵之抿著嘴，眉毛輕飄地挑起，滿眼深意道：「真的不好麼？」

小春：「……」

小春被他邪惡的眼神一瞄，從頭到腳開始發軟。她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就是驚弓之鳥，不管誰說點什麼，她都覺得是在針對她。

在小春埋著脖子躲避賀涵之的眼神時，衛青鋒一直淡淡地看著她。

賀涵之道：「你可見到他了。」

「啊？」小春磕磕絆絆，「誰……誰啊。」

賀涵之：「李青。」

小春聽見這個名字，心口又酥又麻，她差點咬著舌頭。

「沒……沒見過啊。」

賀涵之微笑地衝她點點頭，緩道：「幫我告知他，今夜子時，我在塔樓等他。」

小春：「我都說了我沒見過！」

賀涵之轉過身往外走，邊走還邊擺手。

小春：「我——！」她憤然轉頭，剛好看見衛青鋒靜靜地看著她。他的目光黝黑深邃，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大師兄……」

衛青鋒的神情很平淡，小春習慣了他的笑，現下這表情看起來便顯得有些冰冷了。

「我……」小春張了張嘴，她本想說她沒有見過李青。可是面對衛青鋒，她還是無法將這明顯的謊言說出口。

小春低下了頭。

「昨晚，你同他在一起。」

小春小手冰涼，在身後攥得緊緊的。她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著頭，猶豫再三，還是認了錯。

「我是一個人下山的，後來也不知道為何，他就在那了……」小春解釋道，「不過不是我找他的，我沒——」

「我知道。」衛青鋒道，「是他去找的你。」

小春：「大師兄……」

衛青鋒上前兩步，來到小春面前。他摸了摸小春的發絲，道：「去吃飯吧，在山下面待了一整晚，餓壞了吧。」

小春嘟囔著嘴，小聲道：「我偷了半個饅頭下去的……」

「呵。」衛青鋒笑了，「真是什麼東西都能勞煩你下手。」

小春抬眼，瞄了瞄衛青鋒，小心道：「你不氣？」

衛青鋒：「我為何要氣。」

小春：「你……你不是不想我與他來往麼。」

衛青鋒靜了一會，淡淡道：「世上事，非是想與不想就能決定的。」

「啊？」

衛青鋒拍了拍小春的肩膀，「去吃飯吧。」說完，他便走了。

剩下小春一個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在院子裡站了一會，覺得自己還是想不出，就打算先去吃飯。

「不說不要緊，一說我還真餓了。」小春揉了揉肚子，準備往飯堂走。

就在她轉身的一瞬，忽然颳起一陣風。院子地上殘落著雲濤花的花瓣，隨風飄起。

小春怔怔地站住腳，感受身後那深沉磅礴的氣息。

「我不知從前的我是什麼樣子。」

李青一隻手輕輕搭在小春的肩膀上。

「但是現在，我不喜這樣。」

小春的肩膀輕微一顫。

李青低聲緩道：

「若我說，我不想你再見他，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