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你就稱她舅母吧,你舅母娘家姓周,還有兩位表姐,一位表哥,都已經歇下了,明天再見吧,往後見面的日子長著呢。”
李小暖站起身,恭敬的跪在墊子上,給周夫人磕頭請了安,周夫人起身扶了李小暖起來,又送回到李老夫人身邊,笑著說道:
“表小姐身邊也沒個伏侍的丫頭,明天叫管事婆子進來,仔細挑兩個丫頭過來給表小姐使喚。”
“不用了。”
李老夫人溫和的說道,
“先讓冬末伏侍她幾天吧,我身邊丫頭多,也不少她一個,今天就先讓她在我這屋西面廂房裡歇一晚上,你讓人給周管事傳個話,讓他騰輛舒適些的車子出來,明天給小暖用,這會兒也晚了,你趕緊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周夫人笑著應承了,起身告了退,帶著丫頭婆子出去了。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又細細的問她可識字,讀過什麽書沒有,李小暖一一答了,李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
“這就對了,咱們李家,男子好學,女孩子也是要讀書的,也要有見識有學問才好,你父親這麽早就教你識字讀書,也是遵著咱們李家的風俗來的,唉,我也聽人提過你父親幾次,也是個少年有才的,可惜,八字弱,就這樣傷在了外頭……”
李老夫人說著,又傷感起來,李小暖目光微閃,取過靠枕旁的帕子雙手捧了過去,仰頭看著李老夫人,笑著說道:
“老祖宗不要傷心太過,身子要緊,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咱們活著的人,總要好好兒的活著,才能對得起走了的人呢。”
李老夫人接過帕子,拭了眼淚,憐惜的撫著李小暖的發髻,連連點著頭說:
“你這孩子,倒是個通透的,這話說得明白,老祖宗這把年紀,倒要你個小丫頭來勸著了。”
李小暖歪著頭,嬌憨的笑著說道:
“老祖宗笑話我呢。”
李老夫人笑著摟了摟李小暖,
“老祖宗沒笑你,老祖宗誇你呢,小暖是個好孩子,難得的好孩子,你也累了一天了,讓冬末侍候著你洗漱了,去西廂歇著吧,明天一早咱們就得起來趕回越州去。”
李小暖乖巧的點頭答應著,李老夫人叫了個婆子過來吩咐了,又叫冬末過來給李小暖見了禮,李小暖受了冬末的禮,起身福了福,跟李老夫人告了退,跟著婆子和冬末去了西廂。
李小暖坐在西廂椅子上,由著婆子和冬末侍候著洗漱了,婆子抱著她放到床上,冬末出去一會兒,捧著幾件細麻衫褲回來,微微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這是二小姐的衣服,我找侍琴討了兩套過來,二小姐比姑娘可大得多了,姑娘今晚先將就著穿一晚上,另一套我連夜改一改,明天再穿就能合身了。”
李小暖謹慎的抿著嘴,邊由著她換了衣服,邊小心的打量著她,大約十一二歲年紀,容長臉,柳眉杏眼,形容俏麗,說話爽利清脆,手腳很是利落。
李小暖笑著看著冬末,聲音甜甜的謝道:
“謝謝冬末姐姐,姐姐不用麻煩了,大了才好,等我長大了還能穿。”
冬末笑了起來,輕輕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
“姑娘不用這樣客氣,哪能讓姑娘的衣服不合身不舒服的理兒?那要我們這些丫頭是做什麽用的?再說,
老祖宗可是個講究的,要是看到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一絲不合適的地方,姑娘要吃掛落,我可是要挨板子的,往後姑娘記著,去見老祖宗前,一定要收拾的整齊利落了才行呢。” 冬末一邊說著,一邊利落的鋪好了床褥,侍候著李小暖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笑著說道:
“姑娘睡吧,我改好了衣服,就睡在姑娘床前,姑娘夜裡有什麽事,隻管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著看著她,點了點頭,冬末放下帳子,舉著燈燭轉到外間做針線去了。
李小暖靜靜的躺在床上,手指在乾爽溫暖的被褥間慢慢滑動著,這是細麻布被子,古家死了家主,和她一樣,正戴著斬衰重喪,連這樣細致的麻布,都有些過了,規矩和世情,總是差了很多步。
古志恆古大人,李老夫人的獨養兒子,天禧十二年丙寅科狀元,隴州知州,瀆職自縊,留下兩女一子。
關於古家,李小暖知道的隻有這些,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老夫人和那個舅母。
李小暖父母兩家人丁單薄,縱有那麽一兩個不遠不近的親戚,聽魏嬤嬤的意思,境況也都不好,李小暖又是這樣一幅好皮囊,若落到略差些的親戚手裡,還不知道下場如何呢。
若是能留在古家,在這樣的人家長大,平日裡用些心,小意著些討著老夫人和周夫人歡心,等大了,再留心著找戶合適的好人家嫁了,於古家也不過就是準備幾樣小嫁妝,於她,這生活可就是天淵之別了。
李小暖慢慢盤算著,漸漸迷糊著睡著了過去。
第二天寅末卯初,天剛蒙蒙亮,破曉的晨光透進窗欞,灑在粗布帳子上,喚醒了李小暖。
李小暖睜開眼睛,安靜的躺在床上,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院子裡,傳來極輕微的門樞吱拗聲,腳步輕輕的落地聲,掃帚掃在地上的沙沙聲,潑水的嘩嘩聲,各種聲音極輕微而節奏分明,這是外面粗使的丫頭婆子起來灑掃庭除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看著帳子上晨光的移動,推算著時辰,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床前傳來一陣OO@@的聲音,是冬末起來了,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聲音,有極輕的腳步聲進了屋。
“放這裡吧。”
是冬末的聲音,壓得極低,有東西聲音悶悶的碰到了地面,腳步聲出去了。
不大會兒,冬末輕快的腳步聲往床邊移過來,李小暖輕輕閉上了眼睛,冬末掀起帳子,李小暖睜開眼睛看著她,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冬末也跟著露出笑容來,一邊掛著帳子,一邊帶著笑說道:
“姑娘醒了, 夜裡睡得好不好?我聽姑娘一夜也沒什麽動靜,想是睡得極安穩。”
李小暖坐了起來,仰頭看著冬末,笑盈盈的點著頭,細聲細氣的說道:
“睡得舒服極了,姐姐睡得好不好?”
冬末掛好帳子,轉身拿著個黑漆馬桶放到床前,笑著說道:
“這屋裡沒有淨房,姑娘且將就些,就在這裡吧。”
李小暖乖巧的點著頭,不等冬末侍候,自己下了床,拖著鞋子走到馬桶邊,馬桶裡已經放了厚厚的一層香木屑,散發著微微有些濃鬱的香味。
冬末手腳利落的侍候著李小暖淨了身,把蓋上蓋子的馬桶端出去交給粗使婆子,回來取了衣服,侍候著李小暖穿好,小丫頭已經送了熱水、漚壺、棉帕、青鹽進來,李小暖用青鹽擦了牙,洗漱乾淨,冬末給她通了頭髮,隻幾下就綰了兩個漂亮的抓髻出來。
“老祖宗每天卯初就醒了,卯正起床,夫人和小姐、少爺卯末過來給老祖宗請安,往後,姑娘也要趕在卯末前過去給老祖宗請安才是。”
冬末一邊用粗麻繩系著抓髻,一邊笑著說道,系好抓髻,退後兩步,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李小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姑娘生得真是好看,連粗麻布片子都能穿得這樣好看。”
李小暖眼睛彎彎的笑著看著她,冬末上前輕輕捏了捏李小暖的面頰,
“姑娘真是惹人疼,走吧,咱們該去給老祖宗請安了。”
說著,引著李小暖往正屋後面的暖閣裡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