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芒聽得很認真,遇到不大理解的問題,還會反覆追問。木青見他很有興趣的樣子,自己的興頭也被勾了起來,興沖沖地下地拿了白石,借了火把的光在洞壁上給他畫起了自己設想中的改進後的藍圖。
「我們住的房層建得離地高些,這樣可以防潮,蟲蛇什麼的不容易進來,雨下得大有積水的話也不會被淹。為了牢固起見,最好在下面挖下個坑,叫做地基,打下木樁夯實了,然後才開始蓋房子。房子就用竹子或者木頭搭梁鋪地,牆壁砌磚,這樣冬天會暖些……為什麼要地基?你想想啊,大樹的根紮到地裡越深,就越不會倒,房子也一樣的道理。
嗯,這裡是樓梯,樓梯就和你平時登高用的梯子差不多,是讓我們登上自己住的房層的。樓梯對過去就是個走廊,前面可以翹出一個曬臺……曬臺可以曬東西。走廊邊上用作堂屋,中間鋪上藤席,以後孩子可以在這裡爬著玩。邊上就是臥室了。臥室就是我們睡覺休息的屋子,可以隔出幾間出來,我們兩個一間,以後等孩子出世長大了,他也自己一間……
對了,我們還是把火塘搭在屋子外面好,這樣既乾淨又安全,我平時在那裡起火煮飯給你吃,最好再連一道火牆通到我們屋子裡去,這樣冬天的時候就暖和了,最後還要在外面弄一大圈的竹柵,房前屋後種上花樹……」
木青不停說著,眉飛色舞的時候,她身後的驪芒起先還仔細聽著,不時插話一兩句,慢慢地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只是愣愣地看著她一聲不吭。
兀自在研究怎麼把自己的屋子弄得既保留了傣家竹樓的長處,又可以儘量在寒冬裡保暖的木青半天裡沒聽他吭一聲,忍不住側臉看了下,這才發現他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的露在獸皮小抹胸上的胸口一動不動。
最近不只小腹腰身蹭蹭地在鼓,她胸口也是一樣,原先的小可愛早就不能穿了。她只好用揉搓得又軟又薄的獸皮新做了兩個,希望可以撐住自己越來越鼓脹的胸口。好在天氣也不是很熱,暫時可以不用去考慮透氣的問題。
這時見驪芒這樣盯著自己,一副眼饞的樣子,想起已經很久沒有答應他那方面的要求了。現在已經五個多月,應該沒問題了,心中一動,便轉身朝他勾了下指頭。
驪芒立刻俯身朝向她。她這才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他耳朵裡吹了口氣。聽到到他在自己耳畔咕咚嚥了口唾沫,這才放開了笑盈盈道:「想要我了嗎?」
她看見驪芒眼睛一亮,但很快就訕訕說道:「你不是說……對孩子不好……」
「你溫柔些……溫柔是什麼知道嗎?就是不要太野蠻,不許壓住我肚子,最重要的一點,還要讓我感覺很舒服很舒服……這樣就沒關係了……」
木青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心裡卻已經笑得直叫哎喲了。她敢打賭,驪芒一定會信以為真,然後她就可以好好享用他提供的孕婦大餐了。
驪芒愣了一下,很快便喜笑顏開地一下抱起了她就往榻邊走去,一邊走還一邊連連點頭:「嗯嗯,一定不野蠻,一定要讓你很舒服很舒服……」
木青第二天爬起來的時候,鼻端裡已經聞到了驪芒煮的羊奶的味道。他最近剛學會了擠奶。想起他昨夜的小心翼翼,中途不時停下來問她舒不舒服,到了最後滿身大汗,比之從前酣戰之時也不過如此,忍不住趴在榻上埋頭笑了起來。
驪芒陪她一道吃了早飯之後,立刻就收拾工具往外面去了,留下小黑陪著木青。他其實對木青昨夜的描述還不是很有概念,因為到最後根本就沒聽進去她在說什麼。不過她既然表現得那麼有興趣的樣子,他自然會儘量照她意思去做。而且根據之前的數次經驗,往往到最後她的有些原本在他看來有些怪異的想法其實都還不錯。所以這些天除了狩獵,他就一直在忙著在砍伐樹木和竹子,然後像上次運老虎一樣地捆在排子上拖回來。
砍樹和竹子需要用到石斧。木青剛來這裡的時候,一直在懷疑石斧可以用來砍樹。直到後來有一次她親眼見到了驪芒族人們打磨精製石斧的過程,這才為一把石斧出爐所需耗費的精力而驚訝。
他們選擇的石料是溪流河床上的堅硬岩石,木青猜測那應該是熔岩,岩質堅硬密實。用一個手掌長度的的石鎚用力打擊地上的漂礫,從上面打下用作毛坯的大石片,也有用在漂礫四周點燃火堆的辦法引起岩石脹裂以產生合適的大石片。然後就不斷敲打毛坯石的兩面,最後形成的半成品輪廓都是參差不齊的。
接著就是粗打,打製的人用石鎚輕輕擊打粗坯的邊緣,從兩面打下又平又薄的石片。經過這道工序,石斧變得更薄、更窄和更勻稱。這個過程他們持有幾個不同大小、形狀和硬度的石鎚,供打製過程中的不同需要而選用。細打是打製石斧的最後一道工序,需要更加細心謹慎地為石斧開刃,形成兩面三角尖刃的石斧或者一面垂直,一面收刃的鑿形斧,前者是用於砍樹,後者是為了加工成形木料。
木青估算了下,完成這三道工序要產生至少幾百片大於2公分長的下腳料,這還不包括許多更小的以至成微粒狀的碎屑,而且會有一定比率的報廢。完成打製後,還要進行研磨和裝柄,才算完成石斧的全部製作過程。
研磨用的磨石是從河谷裡找來的一種細顆粒砂岩塊,石斧在其上反覆研磨。磨好後的石斧安在一把T形樹幹或粗枝做成的木柄上。連固定斧頭的工作十分講究。斧頭墊以幾片削好的木片和刮過的樹皮以助於消除使用過程中產生的震動。然後用劈開的籐條把斧頭、木片和樹皮牢牢地捆成一體。磨得好的斧刃常常可以連續使用幾個鐘頭,而一旦變鈍,也很容易在磨石上重磨。
想要打製一把上好的石斧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族裡擅長於此道的人頗得眾人的敬重。驪芒就是其中一個。儘管如此,工具的材質決定了它畢竟落後。當他像現在這樣需要砍伐大量的樹和竹子的時候,就會很辛苦,他自己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過這一點,但木青心裡總是很遺憾,不知道自己以後能不能在這裡發現銅錫礦。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等他有了金屬的斧頭或者刀,做起這些事情就應該更順利一些。但是想來應該很是渺茫,因為她甚至不知道礦脈該如何去尋找。
驪芒一直忙了七八天,最後他們的谷地裡終於堆了足夠的竹子和木頭。接著就是燒磚了,這也費了不下於砍竹木的功夫。大約半個月後,他們終於可以開工了。兩人圍著谷地繞了一大圈子,最後決定在離瀑布不遠處的一塊向陽平地上起屋,那裡四周空曠,土質密實,光照充足,離水源又近,非常適合。
按照木青的設想,房子的底層是類似竹樓那樣的空層,防止雨季的漫水沖刷和蟲蛇。傣家竹樓的基腳有些特殊,一般是在地面放上石基,用二十四根竹子或者木料直接頂在方石上,離地七八尺處結梁造屋。但她怕不保險,所以叫驪芒挖了坑基,沿著坑壁打下了高過地面的大木樁,木樁一個挨著一個,打牢了順著木樁用磚頭砌牆高處地面,最後重新填回了土夯實。
最古老的竹樓四壁是用竹排或者竹篾圍成的,夏季自然涼爽,但在這裡,肯定無法抵擋嚴寒的冬天,照搬是不行的。所以他們沿著高出地面的基礎磚牆開始往上疊加。
磚體之間的黏合劑,木青和驪芒也是費了一番腦筋的。去年冬天砌那道火牆的時候,是用黏土和松脂攪拌了黏合的,這次又多加了一種東西,就是從前驪芒有次講過的那種他小時候摘過來踩破就會把人皮膚黏住的果子。現在是初夏,果子雖然還沒有結出,但植株搗碎後,黏性也非常的強,與黏土松脂一道攪拌均勻,雖然和現代的水泥無法相比,但與古代砌磚石牆用的黏土加糯米汁,算是絲毫不遜色了。
三個月後,他們的房子造好了。望著自己和驪芒完全是摸索著慢慢建出來的這座房子,木青不顧自己八個月大的肚子,一把摟住了驪芒的脖子就要跳著親上他的臉頰,嚇得驪芒急忙蹲了下來讓她親個夠。
她的男人真的是勞苦功高。
房子不大,但是足夠他們住了,而且完全是按照木青起先設想的格局佈置起來的。東邊樓梯上去,地板是用劈開的竹子壓平橫在豎樑上鋪起來的,屋頂用剖成半圓形掏空的竹管朝下緊緊並列覆蓋,再在上層竹管之間的接縫處鋪設下層朝天仰放的竹管,就像瓦片放置那樣,這樣可以將雨水完全地接住順著坡狀屋頂流下,上面再覆蓋一層用茅草蒲葵編出來的頂。冬天的時候他們可以改成用獸皮覆屋頂鋪地板。
屋子裡的柱子全部是粗竹,裡面房間的隔層也是竹片。四面磚牆體先用黏土抹平牆,再用編出來的大片竹籬或者藤籬覆蓋,這樣屋內就顯得乾淨許多。緊挨著房子的是個築頂的火塘,火牆從這裡往上延伸進了房子裡,以備冬天取暖用。一道用中通的竹管相連的水道從瀑布處直接架到了火塘邊上,要用水的時候拔掉末端的塞子就可以了,這樣木青就有了源源不斷的自來水。
驪芒甚至自作主張地把她原來設想中的竹籬改成了又寬又高的圍牆,理由是這樣他不在家的話她會更安全些。木青雖然覺得有些煞風景,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最後他們挖了個大坑,用多出來的磚砌底弄了蹲式的茅房,以後除了草木灰,他們種植的作物蔬菜就會有新的穩定肥源。
一年中最熱的季節已經來臨了。這一天他們從山洞中搬到了小樓裡。木青和小黑非常高興。
小黑把烏龜殼推到了堂屋靠窗的角落裡,從此圈定了自己的新地盤。它很念舊,現在烏龜殼已經有些容納不下它的身體了,但它卻不離不棄,硬是要擠在裡面。
但是等它再大些的時候,木青打算把它趕到底層裡去住,免得它的體重壓塌了樓板。驪芒雖然顯得也很開心,但木青很快發現,他似乎有些住不慣這樣結構的房子,起先的幾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只好百般撫慰他,過了大半個月,這才慢慢有些適應了過來。
他們種的第一季黍子收成了。驪芒打製出石鐮,收割了莊稼。最後他們收了滿滿兩藤筐的黍子。產量實在不高,但是木青很高興,她想等以後種植經驗豐富了,收成應該慢慢會增加的。考慮到這裡的暖熱天氣還會持續很長的時間,所以留下吃的一部分,剩下的他們又播種了下去,這次種的面積擴大了一倍,木青期望能收成第二季的莊稼。
接著薯根也開始膨脹了起來,有些甚至拱出地面露在泥土外面。木青刨開壟堆上的泥土挖出成串成串的薯根後,驚喜地發現可能是由於土質肥沃的緣故,種出來的薯根和以前野生的相比,不但個頭大了些,而且入口也少了些原來的澀感。她大受鼓舞,和黍子一樣,利用漫長的暖濕夏季再種第二季。
產期日益臨近,木青慢慢變得有些不安起來。她早早就給自己準備了煮過曬乾的草墊。唯一的那件襯衫老早就捨不得自己穿了,洗淨放起來,準備等孩子出生後穿。襯衫早就軟塌塌得不像樣了,但是給剛出生的嬰兒裹穿,應該是最好不過的。
儘管她一再告訴自己,她不怕痛,會沒事的,這裡的女人們不都是這樣生孩子的,她們甚至沒有可以利落剪斷臍帶的剪刀,但是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經歷那種場景,她還是忍不住會有一種恐懼感,有時焦慮得甚至連半夜都睡不著覺。
驪芒明顯是受了她的影響,這些天乾脆也不再出去捕獵了,只是緊張地守著她,看著她挺著肚子在關養山禽們的籬笆前數著裡面日益眾多的成員,數了一遍又一遍,但是每次結果都不一樣。於是她就回頭對著驪芒埋怨裡面的野雞們跑來跑去跑那麼歡,害她總沒法數對,萬一哪天逃跑了一隻也不知道。
木青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或許沒怎麼樣,但驪芒可能沒等到孩子出來就要被她給折磨死了。所以她開始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在他面前不再神神叨叨,只是不停在谷地裡散步兜圈子,希望到時候能順利生下來。
晚上的時候,木青躺在那裡,閉上眼睛聞著驪芒剛才在樓底用曬乾的那種椰果肉熏點起來散發出的味道,帶了股淡淡的藥香,很舒服,但是驅蚊的效果很好。
她身邊的驪芒一直沒動。她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突然翻身起來捧住了她臉,借了窗外的照進的月光,親了下她的額頭。
木青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我去把娜朵找過來吧。」
他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說道。
木青這一瞬間覺得自己心底裡一下綻開了花。他竟然說出了她之前也想過,但卻始終覺得說不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