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收起手機, 不遠處的洞口出來兩人, 周曉和趙清平,兩人臉上擦了灰,不複進去的時候光鮮亮麗, 柳玉瑤看眼他們又低下頭看看自己,鞋子邊髒兮兮的, 甚至新穿的褲子也沾上汙漬, 身邊魚希也是和自己一樣狼狽,但是她神色恬靜,柳玉瑤盯著她側臉看幾秒, 倏地想問她在想什麽。
真的是瘋了。
她想,防止自己真的瘋了說出什麽奇怪的話,柳玉瑤主動和趙清平說話。
“趙老師,來這邊坐。”
趙清平和周曉互相看眼,迅速走過去:“你們倆好快啊, 什麽時候出來的?”
周曉清秀的臉上也帶著笑。
柳玉瑤給兩人遞了水, 開口:“剛出來沒多久。”
“她們呢?”
知道她問的是張樂樂和王語春, 周曉回她:“還在裡面折騰呢。”
半小時後, 張樂樂和王語春還沒找到洞口,被工作人員進去帶出來了,第一輪無疑是柳玉瑤和魚希勝了,柳玉瑤拿著姚青給自己遞過來的獎品,轉頭看魚希,沒料魚希也看著自己,她笑了笑,柳玉瑤想扯嘴角,剛露出一個笑容,魚希就轉過臉,收回目光了。
柳玉瑤在身後咬牙,多看一會能死啊!
午飯就是在附近的飯店吃的,下午的活動范圍還是在山周圍,當然是其他的項目,柳玉瑤一反常態,主動和團隊裡的人搭話,要求合作,姚青聽到她要求是求之不得,當即撥了張樂樂做她隊友,張樂樂憋著一口氣,敢怒不敢言,只是時而向魚希投來救我的目光,魚希被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逗笑,回一個無可奈何的目光,張樂樂垮著肩膀,生無可戀。
當天的錄製算是圓滿結束,晚上節目組的車過來接她們時幾個人都很累了,魚希覺得這期主題是探險真的一點沒錯,對她而言,真的是處處驚險,還特別疲憊,身心俱疲。
魚希以為這樣的狀態回去衝個澡很快就能睡著的,哪料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和江靜白發的消息還停留在半小時前,她問自己結束沒,她沒回答,魚希想著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給江靜白回信:到酒店了。
江靜白立刻一個視頻發過來:“到酒店了?”
魚希趴在床上,剛剛晚飯都沒吃兩口,不覺得餓,隻想這麽慵懶的躺著,因為她和柳玉瑤共同拿了第一,所以有特權,晚上不用參與抽獎,所以才能一個人獨享房間。
現在聽到江靜白這麽問,魚希笑了笑:“你自己看。”
她說著將手機對四周晃了晃,鏡頭很快掠過去,江靜白看到魚希趴著,沒精打采的樣子,她心疼道:“很累吧?”
魚希把手機用枕頭頂著,然後翻了身,頭歪朝著手機道:“有點累。”
“今天爬山了。”
說完她咬唇猶豫:“靜白。”
江靜白合上文件,從茶幾上拿過手機,一張俏顏被放大,她眼底的溫柔也滲過屏幕落在魚希身上,猶如朝陽,微暖。
她一直等著魚希說話,沒料那邊叫了一聲就沒聲音了,江靜白不由得反問:“怎麽了?”
魚希咬唇:“沒事啊。”
她笑笑,面有些發白:“我就是突然想到今天去一個山洞,沒有燈。”
江靜白捏著手機的指腹微疼:“然後呢?”
魚希笑容加深:“然後我走出來了。”
江靜白松口氣:“嗯。”
魚希見她如此緊張不由笑:“江總,我這麽勇敢,是不是該誇誇我?”
江靜白輕笑,清冷五官生動起來:“魚希,你很棒。”
魚希也揚唇:“有多棒?”
“有床上那麽棒嗎?”
話題一度往不可預估的方向發展,江靜白唇瓣微啟,耳根染上紅暈,輕咳:“不早了,該休息了,你明天還有錄製。”
看著逃避話題的江靜白,魚希心情沒來由好了些,她點頭:“好,晚安。”
江靜白微點頭:“晚安。”
說著準備掛斷視頻,魚希又冷不丁加了句:“真的棒嗎?”
江靜白目光透過屏幕看過來,見魚希眼底的狡黠,淺笑:“真的棒。”
魚希點頭:“那你等我回去。”
“再棒你一次。”
江靜白嘴角噙著笑意,深深的,她目光溫柔又纏綿,五官早就褪去清冷,只剩下一片歡喜,如果可以不受時間限制,她真的想就這麽和魚希一直聊下去。
但是她明天還有錄製,江靜白思索良久,落下一句:“好。”
“我等你回來。”
魚希掛斷視頻,將手機拿在手上,點進消息欄裡,見到那個名字時,剛剛還眉梢帶悅的神色陡然不見,秀眉攏緊,剩下淡淡的擔憂。
一夜無眠,次日天沒亮魚希就醒了,她穿著運動裝,扎個馬尾辮,帶上帽子,獨自下樓去跑步,一直到手機鈴聲響才停下步子,氣喘籲籲的接起電話。
“喂。”魚希用白色毛巾擦拭臉頰上的細汗,跑了一通,身體舒暢多了。
鍾晨在手機那端說道:“希希?”
“你去哪了?”
“我敲門沒人啊。”
魚希對她道:“馬上回來。”
她說完把手機塞回口袋裡,又小跑回去,上樓時正碰上周曉和趙清平,兩人看著朝氣蓬勃的魚希不由錯愕幾秒。
“跑步去的?”
周曉也張著嘴:“魚希姐,你也太厲害了吧,這樣的強度下還能保持運動?”
魚希看著兩人震驚神色淡笑:“晨跑挺好的。”
周曉歎息:“晨跑固然好,睡覺更重要。”
趙清平一伸手打他頭上:“就你會貧嘴。”
“魚希我們先下去了。”
魚希在過道和兩人揮手,到樓上時鍾晨還巴巴的蹲在門口,見到魚希打扮成這樣不亞於剛剛周曉被震驚的樣子,她哆嗦手指:“希希,你居然會出去跑步?”
“你是受到什麽刺激了?”
魚希低頭打開門進去,鍾晨在她身後揉著眼睛,滿不相信的神色,嘴裡還嘀咕:“是不是和江總吵架了?你要和我說啊,別一個人憋著,我和你說,很多病就是憋出來的,還有啊……”
喋喋不休,猶如一隻蒼蠅在耳邊嗡嗡嗡直叫喚,魚希頓住腳步倏地轉身,用毛巾勒住鍾晨的脖子,惡聲惡氣道:“再囉嗦,我就真的把你舌頭割了!”
鍾晨一激動立刻雙手捂著嘴巴,一雙眼忍不住亂瞟,但是不敢發出聲音,魚希滿足了,松開毛巾,拍了拍鍾晨的肩膀,露出一個非常滿意的笑容。
等從衛生間出來後,魚希心情頗好的下樓吃早餐。
上午的錄製還是在老地方,添了不少設備,魚希已經習慣節目組的出其不意了,再加上她現在有單獨的台本,所以面對各種問題更遊刃有余,還能輕易的帶起團隊節奏,讓姚青省不少心。
照常的最後關節是采訪,這次的氣氛完全已經不像是初識的僵硬,因為柳玉瑤這期的主動,再加上她剛參加名雅的頒獎典禮,所有人都把問題往她身上拋過去,柳玉瑤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全部錄製結束,是中午時分,姚青看氣氛挺好提議就在這裡用完餐回去,但是過年期間,時間都掰碎了用的,誰都沒空,隻留下姚青和魚希大眼瞪小眼,最後魚希道:“回去再吃吧。”
姚青沒轍:“也好。”
車在路上顛簸幾個小時,到電視台時只有魚希和鍾晨,姚青邀請她一起吃午飯,魚希拒絕了,推說有飯局,對方已經等很久了,不去不行,就這樣姚青才放人。
魚希也沒算說謊,她確實約了人。
她在快到電視台的時候打電話給錢彩霞了,兩人約在錢彩霞家附近的一個茶樓裡,魚希站在茶樓外面,這麽多年過去,這裡倒是和以前一樣,絲毫沒變。
魚希帶著口罩墨鏡和帽子,刻意壓低帽簷,身邊鍾晨也半武裝,進去後老板上上下下打量好幾眼才給她們開了包廂。
包廂在二樓,挺雅致的一個房間,魚希坐在裡面,服務員進來給她斟茶之後見魚希揮手,她會意,也就出去了。
和錢彩霞約的是三點半,但是魚希三點就到了,她不想讓錢彩霞等,哪料坐了十分鍾,就接到錢彩霞的電話了,她說已經到了,並關照自己不要著急,她先進去等,魚希聽著鼻尖突然一酸,啞聲道:“您進來吧。”
錢彩霞看眼茶樓,進去後魚希讓鍾晨去接人。
等到兩人面對面坐著,已經是五分鍾之後的事情了。
鍾晨給兩人桌上放了些點心和茶水,然後退出房間,站在門口,錢彩霞看著魚希,上次在公寓裡她因為太生氣根本沒有好好看過一眼魚希,細想,那是她們八年後第一次見面,她當時的表現,有些失了長輩的風度。
有這樣的念頭,錢彩霞再開口語氣溫和很多:“魚小姐……”
魚希抬眸:“錢阿姨叫我魚希就好。”
一個稱呼而已,錢彩霞沒有抗拒,她順從道:“好,魚希啊。”
“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魚希垂眼:“挺好的,您呢?”
“我聽說叔叔他……”
錢彩霞點頭:“嗯,你叔叔生意上出了點問題,他身體也不太好,走好幾年了。”
魚希明眸點了水,霧蒙蒙的,她低頭:“嗯。”
包廂裡一時很安靜,錢彩霞又問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才進入主題:“魚希啊。”
“阿姨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很傷人,但是你和靜白,真的不合適。”
“我今天來,也不想瞞著你,我想讓你們分手。”
魚希聽到進入正題反而將心放回肚子裡,剛剛提心吊膽了很久,現在突然有了踏實的感覺,她抬眸,雙眼清亮璀璨。
錢彩霞臉上沒有笑意,嚴肅起來和江靜白有兩分相似,有幾分威嚴,魚希在她注視下抬頭,神色淡然又認真,她開口:“錢阿姨,我知道您叫我出來是做什麽,但是對不起,我不可能和靜白分手的。”
錢彩霞不似第一次那麽生氣,反而重重歎息,沉聲道:“你這樣只會害了她。”
“你知道現在的靜白像什麽嗎?”
“她就像是個工作機器,她原本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她可以不用這麽辛苦,她這樣可以繼續多久?魚希,我知道你喜歡靜白,我也知道靜白喜歡你,我就像是棒打鴛鴦的人,但是你們,再繼續下去,靜白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她在國外幾年,進了兩次醫院,都是胃出血。”
“因為工作的原因。”
魚希唇微張,心頓時絞痛,她完全不知道江靜白有過這樣的時刻,她想到剛重逢那會她還讓江靜白吃辣的食物,倏地眼眶溫熱,嗓子口發緊,疼得她呼吸都喘不上來。
錢彩霞見她面發白依舊說道:“阿姨知道這些話你聽了會不好受,但是我還是要說,靜白在國外這麽幾年,她一直以來的目標就是取代你母親,是不是很異想天開?”
“你知道因為什麽嗎?”
魚希自然知道,當那些話從江靜白嘴裡說出來時,她就知道,但是錢彩霞卻用另一種方式解釋給她聽。
“八年前,靜白和你母親見了面,後來靜白的爸爸生意上就突然出事了,靜白一直以為是你母親做的,她去你母親的公司,蹲了好幾天才見到一面,你母親承認這件事和她有關,並且和靜白說,如果你們不分手,就讓我們一無所有。”
“靜白不信邪,什麽都瞞著你,甚至瞞著我,當時銀行貸款遲遲不下來,後來才知道有人疏通關系,我們不會拿到貸款了,靜白的爸爸心臟病複發,先走了。”
“後來靜白嘗試用各種方式討回公道,甚至想要打官司,但是沒有人敢接,魚希啊,你看,這就是你們的差距,也許對你而言,輕飄飄的一句話,抵得過別人千辛萬苦的努力。”
“後來靜白送走她爸,去求別人打官司,在人家門前跪了半夜,最後被送回家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靜白又後悔又自責,她甚至想以命抵命,被我拉住之後她不吃不喝兩天,最後說要出國。”
“這一出國,就是八年。”
錢彩霞的聲音透著滄桑,還有經常咳嗽的沙啞:“我不知道她這八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因為她不讓我過去,但是我能想象到,魚希啊,她這八年受夠苦了,這本不是她應該承受的,我知道以前分手,靜白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我這個當媽的,替她道歉。”
錢彩霞說著站起身,雙腿一彎,當即要跪下,魚希立刻伸手攔住她:“錢阿姨。”
魚希聲音哽咽,眼梢紅透,眼睛裡水光漂浮,就是沒落下一滴淚,她咬著牙道:“我知道靜白一直過的很辛苦,您相信我,我會給她幸福的。”
錢彩霞直視她的眼睛,擲地有聲道:“你不會。”
“魚希,你這樣的家庭,注定和靜白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她已經當了機器,當了八年,如果你們繼續在一起,她就要不停的努力,她要取得你父母的同意,她要配得上你,魚希啊,你放了她吧。”
“就當是阿姨求你了。”
“好嗎?”
好嗎?
魚希聽著這戳心窩子的話整個人都在發抖,如果錢彩霞用蠻橫無理,強硬的態度逼迫她們分手,她肯定會據理力爭,絲毫不退縮。
但是這番情真意切的話,任是誰聽了都會動容。
可,好嗎?
魚希搖頭:“對不起。”
“對不起錢阿姨,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想和靜白分手。”
“我痛苦了八年,好不容易和她在一起,我不想再痛苦繼續了。”她一個勁的搖頭,被錢彩霞抓住的雙手輕抖,整個身體在發顫,臉蒼白無比,眼圈微紅,眼底的水光搖搖欲墜,錢彩霞看著她這樣就好像看到掙扎的江靜白,她別開眼,態度堅持道:“如果你們繼續,只會給靜白帶來傷害。”
“魚希,我們是普通人,我隻想讓靜白過普通人的生活,她可以不談戀愛,不結婚,我不會催她,但是我希望她快樂。”
“而不是當一個工作機器。”
“她才三十歲不到,你看看她把自己逼成什麽樣了?”
魚希咬著唇,耳邊聽著錢彩霞的話,句句扎在她心口最柔軟的地方,她疼得全身都在繃緊,喘氣很困難,錢彩霞還在說道:“你們繼續下去,靜白能堅持多久?她的身體能扛多久?”
“和她分手吧。”
魚希聞言身體差點沒站穩,她往後退一步,低頭勻了呼吸,等到胸口起伏逐漸平穩時她才抬頭看著錢彩霞,雙目朦朧:“錢阿姨,你真的想讓靜白快樂嗎?”
錢彩霞看著她,點頭:“我想。”
魚希低聲道:“那你就不要在勸我們分手了。”
“靜白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會快樂。”
“你說靜白痛苦了八年,我何嘗不是?多少個夜裡我想不顧一切的去找她,我想她,想看她,想抱她,想到瘋狂,我甚至想到控制不了自己。”
“現在我和她重新在一起,我希望您能成全我們,您擔心她累,我可以陪她休息,您擔心她不快樂,我可以給她帶去快樂。”
錢彩霞聽完魚希的話遲遲沒吭聲。
魚希道:“錢阿姨,成全我們吧。”
“我真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