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裡隨處可見彎腰幹活的身形,漢子在田裡插秧,不時吆喝一聲田埂上玩耍的小孩擔心他們掉進田裡,婦人拿著桶在秧苗田拔苗,然後拖著桶把苗子倒在漢子腳邊,女拔苗,難插秧。
這種和諧中,有塊田裡的場景就格外引人注意,女子在一旁插秧,男的拔秧後堆積多了幫著女的把秧插完自己再去拔,有人看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那個男子,「我說二郎,你媳婦這插秧速度不如讓你自己來得了!」
周圍的人聽見此話,都哈哈大笑,有不少的孩子還會調皮的過來站在田埂上,近距離的看著女子,「嬸子,你太慢了,你瞧瞧我娘,速度可快了!」
王靜怡耳朵燒得厲害,早上來的時候她自信心膨脹去拔秧苗,結果抓住秧苗根部要麼就拔不動,要麼就把根留在了田裡,為了不禍害秧苗和拖延速度她只要來插秧!
「狗子,敢嘲笑起你嬸子來,下次弄我手裡看我不收拾你!」徐茂青知道自己媳婦臉皮薄,故作恐嚇道。
叫狗子的雙手拉住眼皮做了個鬼臉,笑著跑開了,嘴裡還不忘嚷嚷,「叔為了嬸子要收拾我!我才不怕呢!」
田野上又是一片笑聲,說徐茂青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徐茂青嘿嘿一笑,本想說一句我媳婦我當然護著啦,估摸他要是說了這話他媳婦摔了秧苗就能走人,故而忍住。低頭幹活更用力了,上揚的嘴角拉也拉不住。
徐茂青分到的田只有一畝,他怕累著王靜怡了,過一會就會讓她去田埂上坐坐,宋氏在旁邊田看了很不舒心,觀察把手放進田裡許久都沒有拔起一顆秧苗的趙氏,道,「娘,要不咱也去坐坐吧,二弟和二弟妹兩人都不急,咱家人多也不用慌!」
剛偷懶休息後的趙氏眉毛一豎,「你二弟家多少田,咱家多少?好吃懶做的婆娘,要休息就給我回家去!」
田野上人多,趙氏就是看准了宋氏不敢當著人的面還嘴,語氣很是得意。
「我就是見娘拔了半天的秧苗都拔不動,以為娘累了,這不是為娘著想嗎?怎麼就是好吃懶做了?」宋氏的話抑揚頓挫,明面上指她多麼顧忌趙氏的身體,實際呢諷刺趙氏自己偷懶還倒打一耙。
趙氏噎了口痰,沒吞下張嘴就噴了出來,宋氏趕緊嫌棄躲開,聲音尖銳不少,「娘,你要吐口水別朝著我啊......」
徐老頭倪了眼趙氏,眼神的意思就是要再鬧回家去收拾你。趙氏沒想到這麼輸在宋氏手裡,耳邊細碎的嘲笑讓她猛踢了一腳水,「幹活兒,站著幹嘛,沒看見大郎那裡的秧苗插完了?」
王靜怡撫額,這麼多人那兩人說話都不嫌丟臉的嗎?不過瞧徐茂青完全不在意的神情,這事兒和她八竿子打不著,聳聳肩,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腰,蓄勢待發。
插秧徐家人都出動了,午飯是早上做好了帶出來的。盯著手裡麻花花的饃,想著王靜怡捨得吃的性子籃子裡裝的肯定是好吃的,趙氏動了動腳想要過去一探究竟,不過有人快她一步掀開了籃子,大聲道「哎喲,二嫂,你家午飯這麼豐盛啊!」
王靜怡在兩人身上放了些烙餅,中途餓了洗了手就能拿來吃,現在他兩都不餓,因此沒有停下吃午飯,繼續插秧,沒想到田氏有這番舉動,王靜怡眼睛垂了下來,插秧的手也頓住,不知道此刻在想啥。
徐茂青對田氏這番舉動有些不爽,見趙氏站在田氏旁邊,想來她也是要這麼做的,不過田氏速度比她快了一步。
田氏見兩人不回話,咳了咳,一屁股坐下,歎息,「哎,我和三郎命苦啊,莊稼種不好又找不到去鎮上做工的門路,現在這麼忙只顧著出門幹活兒,中午的飯都忘捎了!」
不少人都在田埂上坐下插科打諢的聊著,聽了田氏的話忍不住諷刺,「三郎媳婦,你忙著出門幹活還起這麼晚啊?你二哥二嫂住那麼遠來的都比你早,再說你家又不遠餓了回家做就行啊?守著你二哥二嫂念叨能有什麼用?難不成讓他兩幫你做?」說話的徐茂軍媳婦,前兩日王靜怡送的泡筍深得她心加上她見不慣田氏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忍不住諷刺她。
「可不就是,你二哥二嫂吃食怎麼樣也是人家兩口子掙的,瞅瞅你田裡的野草,整天在村裡晃悠悠的不幹活兒,見了便宜都想貪,德行!」
也有好事者故作驚奇,「三郎媳婦,你家什麼時候有吃午飯的習慣了?」
一時七嘴八舌田間都是說田氏如何偷奸耍滑不幹活兒只知道碎嘴的,趙氏看著籃子裡的兩個幾個饅頭還有蓋著的兩個碗,她搶過來護在懷裡,指著田氏大罵,「給我走遠點,自己不做飯肖想你二哥家的?沒門!」
田氏不屑的撇了撇嘴,見眾人調侃她的聲音還沒有停下,她破罐子破摔「我們徐家的事兒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些外人插嘴了?我就是想吃我二哥的午飯怎麼了?誰叫我家分家只分了十文買不起肉呢?」
眾人心思很奇妙,這一刻田氏若是虛心承認錯誤大家可能算了避開不提了,她要緊抓著不放不依不饒的,人家一口水都能淹死她。
這不,有人開口了......
「三郎媳婦,這你可就說錯了!」說話的是徐家隔壁的李老頭,「你家分家分了十文還不是因為把銀子拿去給你們起屋子去了?難不成你的意思是怪你公婆不該起屋子,把銀子分了你們睡路邊去?」
「對啊,可不就是?哪家分家不是這樣的?你家分的十文就不錯了,想當年我家分家我們兄弟幾人分的都是債務,你啊知足吧!」
「她要懂知足就不會被娘家人攆出來了!永善村什麼地方,最窮的都比咱村裡富,她捨得回來還不是因為做了些造孽事兒娘家人容不下了?」
有不知道田氏回村原因的都問是什麼事兒,聽到原因後朝田氏方向呸了句,「這種造孽事兒都能做,要是擱我家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把話題轉到了田氏娘家身上,田氏起身,雙腿八字張開,身子朝前微斜,大聲呸了回去,「我怎麼了也是我家的事兒,狗咬耗子多管閒事兒,一群老不死的吃不飽飯沒事兒撐的!」
眾人中有不少隻比田氏大一點的人,聽後豎起了眉頭,沒有搭理田氏的挑釁反而說得更加歡樂了,「哎呦,自己做了就不要怕別人說,做了哪些造孽事兒自己心裡清楚,就是不知道老天爺收不收這些人!」
「可不就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咱村裡的寡婦都比你有氣節!」
「......」
王靜怡不知道這裡的人這麼能說會道,看著趙氏盯著籃子流口水的情形,她斜了眼旁邊的徐茂青,意思是他拿主意。
徐茂青抬腿,幾步跨上田埂,伸手接過籃子,「娘先回去坐著!」隨後讓王靜怡上去吃飯了。
趙氏只顧著流口水,沒注意籃子就被徐茂青搶了去,心裡不爽,旁邊的徐老頭說了聲啥她也沒聽到,只盯著籃子,「二郎,你家東西這麼多也吃不完,我這個娘的就幫你分擔一些吧!」伸手要拿籃子裡的饅頭卻被徐茂青側身躲開了去。
「不用,爹叫你呢!」
「什麼不用?」趁著人多,趙氏料定徐茂青不敢忤逆自己,加上忍了王靜怡多時,覺得徐茂青此舉肯定是王靜怡教的,手一指,對王靜怡破口大駡「二郎媳婦,好啊,你竟然讓我兒子不孝順我,說,說你是什麼心思?真夠歹毒的啊!」
王靜怡覺得莫名其妙,趙氏沒聽王靜怡回答,覺得是她猜中了,嗓門越發大了,「大家快來看看,這就是你們說的老好人的嘴臉,背著我教壞我兒子,讓他不孝順我,這種娘們......」
「閉嘴!」徐老頭趕緊起身,剛才聽趙氏一說就知道要壞事兒,王靜怡底線在哪兒他不清楚,但是徐茂青的他知道的,說他媳婦?你就是他娘他也不買帳。
但徐老頭動作終究慢了,因為趙氏的聲音高分貝響起「二郎,這種娘們休了,反正王家不認她了,看她怎麼辦?」王家和王靜怡不對付她早就看不出來,哼,趙氏就不信了用這個還不能震懾住她。
沒看徐茂青臉色的她神情倨傲,俯視田埂上的王靜怡。
不可一世的嘴臉讓王靜怡一氣,顧不得在意徐茂青的臉面,「是啊,不就仗著你是婆婆你就了不起嗎?除了讓二郎休了我就不能說點其他的?以為自己年紀大人人就要供著你?無理取鬧也要有個度!我肚裡的孩子怎麼沒的?趙氏!」王靜怡不怕直呼趙氏名諱,以前她覺得徐茂青夾在中間難受,婆媳不好處一直都存在,對趙氏三番兩次的挑釁她覺得能忍的都忍了,但是有些人你越忍她她就越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徐茂青偏頭,沒料到王靜怡會說出這番話,他以為她媳婦永遠都不會說了。
「我肚裡的孩子是二郎大姐弄沒的,你敢說你不是幫兇?田家為了自己孫子把女兒女婿趕出門,你呢?趙氏,幫著他大姐不斷挑事兒,我小月子要是要是搭理你了,你是不是就能飛上天指著我鼻子罵不孝順了?休妻啊,你讓徐茂青休妻,現在!」
徐老頭也愣住了,他知道王靜怡乖順是為了一家和睦,是人就有脾性,更何況趙氏又是個死不悔改的,待要上前就聽王靜怡把那事兒也攤開道「你和他大姐害了我第一個孩子不夠,還和王家說要把我和二郎第一個兒子送人,趙氏這事兒不管有你份沒,徐金鳳敢這麼做難道不是因為你縱容的緣故?哪次你來看二郎我短你吃的短你喝的?你呢?自己去灶房拿東西吃有經過我同意嗎?分家...分家...分了家你就是客人,你的行為是什麼?偷!」
和田氏對罵的婦人都靜下來聽著,完後唏噓不已,趙氏一直潑辣沒想到心思這麼毒,不知道誰鼓了掌,繼而接連不斷的拍手叫好,為王靜怡受的憋屈罵趙氏,「早年對公婆不孝順,對大哥不敬原以為是個虎毒不食子的,結果竟是這種人?生在我們陰山村真是有夠恥辱的!」
「二郎媳婦說的好,憑什麼當婆婆的就得自以為是拿捏我們?要是我們做錯了倒好說,整天呼來喚去當我們是狗啊?」說話之人旁邊坐的就是她婆婆,但是她卻渾然不在意,還在背後朝她婆婆豎起了大拇指。她婆婆輕哼一聲,幫腔道「這當婆婆還是要有婆婆的樣子,孩子們幹活本來就累還要伺候你的刁蠻無理取鬧,我說趙氏,你這脾性該改改了,害了自己孫子不比害了別人家的造孽,平日裡二郎二郎媳婦都忍著你不說,你自己心裡就沒個數?」說完拍掉還豎著的大拇指,低聲道「調皮,回去收拾你!」
趙氏沒想到剛才還在詬罵田氏的聲音全部轉來自己,一時不知道怎麼還嘴應對。
徐茂青此時的臉色可以用鐵青來形容了,看了眼趙氏背後的徐老頭,揭開籃子拿出裡邊的幾個饅頭遞過去,見趙氏目光隨著饅頭打轉,他一字一字道「走的時候我媳婦讓多拿些說爹娘你們喜歡吃,現在我把饅頭給你們吃,娘也別叫我休妻,我媳婦一輩子就是我媳婦,至於我和靜怡有沒有不孝順大家看著呢!從今天開始娘也別想著打我家的主意,每年該給的我一點也不少給,剛才我媳婦想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娘你不用大聲喝止,我媳婦從來沒有說過你一句壞話,就算說了她也說得對,我自己的娘什麼德行我自己知道,饅頭就當是我和我媳婦的最後心意,以後你們要看四弟我不攔著!但我不會留飯,你們就當我不孝順好了!」
徐老頭神色不安,後腦手隱隱發痛,徐茂青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他怎會聽不懂他的意思是該孝敬的還是會孝敬但多餘的不會有了,想到都是趙氏貪便宜惹的,一腳踢向田氏的腰間,「二郎,你娘我會好好教訓她的!」
「爹,你說我給娘的機會還少嗎?分家後我媳婦可有好吃的不給爹,不給娘?娘做的那些都什麼事兒?」老實的漢子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田埂上的人聽得歎了口氣,「人家二郎兄弟本就是拿了饅頭要孝敬你們的,結果逼得人家這樣,二郎兄弟你說得對,有些人不能慣著,反正我們眼裡你和你媳婦夠孝順的了,是她趙氏自己不知好歹,不怪你們如此!」
「是啊是啊,要是我婆婆這樣......」剛才說話的婦人正要說就被旁邊的咳嗽聲喚住,偏頭問,「娘,你怎麼了?」
「咳咳,別人家的事兒別多管,你當每個婆婆都我這麼好?」
「嘿嘿......」
坐在田裡吃了兩口水的趙氏好不容易爬起來,拿出潑婦樣兒還要罵人就聽他大兒子說了,「娘,以後二弟的糧食我會拿回來,跟著我我不會短了你和爹的吃穿,但是你若還要多說,為了大錢二錢的名聲,我看還是再分一次家吧!」
再分一次?不就是把兩老分出去?趙氏現在知道害怕了,爬上田埂,畏畏縮縮道「大郎,我剛剛......」
「不想再分一次娘就住嘴吧!」徐茂竹冷冷的把頭偏向了一邊。
說完自己心裡的話,王靜怡解氣不少,拉著徐茂青的手上了梗,見還剩下兩個饅頭,「二郎,咱吃飯吧,田裡的秧苗明天就能插完了!」
「哎!」
傍晚,徐家老屋都聽到裡邊傳來趙氏哭爹喊娘的告饒聲,但打她之人似發了狠因為告饒聲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驚嚇得回巢的鳥兒一直屋頂盤旋,久久不離。經過的人都感歎一句:自作孽不可活!打死了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