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家的下人跑到她家說了這樁事,言之鑿鑿,她連質疑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來的婆子就發了話,說是“明日夫人就會派人來接姑娘回府,請姑娘好生準備下”。
也沒說阿妤回不回來的事。
她昨兒夜裡哭了一宿,今早起來頭還昏沉沉的,看著雲舒屋子裡沒有熄滅的蠟燭,以為她是突然知道這樣的事害怕不安,想著去陪人說說話,卻發現她居然連東西都收拾好了。
雖說她回自己的家是理所當然的事,更何況她親生父母還是那樣的身份,她回了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小姐,但十六年的養育,說走就走,沒有一絲留戀,阮母心裡說一點都不難受是不可能的。
好在她的阿妤回來了。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以後膝下連一個女兒都沒了。
不忍阿妤難受,阮母看著她,重新笑著說,“你哥他每次都能吃十多個,隔壁那些小孩也時常來家裡摘,回頭我給你摘幾個嘗嘗鮮。”
阮妤自然不會說不好。
母女倆笑著進了堂間,這裡到底不比江陵府的阮家,亭台水榭、樓閣聳立,吃飯、見客都是不同的地方,甚至就連見客也分好幾處地方,那差不多門戶的來家裡做客得請去花廳,好生吃茶說話,若是見外頭的掌櫃和管事就得去外院的堂間,若是親戚和來往頗密的朋友又是不一樣的地方……而她親生爹娘這,滿打滿算也就是個一進院,三間正房,一間耳房,還有間廚房和平日吃飯待客的堂間。
不過家裡雖然小,布置得卻很是乾淨。
那堂間的白牆上還掛著幾幅字畫,看筆墨和落款,是她爹寫的。
她掃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在那桌子上。
桌上擺著兩三道菜,看樣子應該是午間吃剩的,只是那飯菜都沒動幾筷子,又看了一眼阮母,她娘正在給她倒茶,剛倒出一些又哎呦一聲,“哎,茶都冷了,我去廚房給你重新沏一壺。”
剛要走又不知她喜好,忙又停下,回首問她,“你喜歡喝茶還是喝水,還是……”
阮妤見她忙裡忙外的樣子,話語間全是掩不住的高興,眼下卻是一片青黑,想來從知曉這件事,她就沒怎麽睡好了,心裡長歎一口氣。
她知道家裡的條件,雖說開著一間酒樓,但那是祖上留下來的產業,傳到她爹這一代早就沒落了,她爹又是個書呆子,整日隻喜歡教書,可即便是這樣的條件下,家裡還給阮雲舒請了個丫鬟貼身照顧,她倒是沒什麽好吃心的,只是想到阮雲舒說走就走一點都不留戀,轉頭還在徐氏面前說那樣的話,搖了搖頭,她希望以後他們兩家人還是不要見面了,要不然讓她爹娘知曉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在背後這樣說他們,還不知道得多傷心。
抬手握住她娘的胳膊,阮妤心底一片柔軟,聲音也很是溫和,“阿娘不必忙,我這會不渴,您陪我說說話吧。”
正逢幾個下人進來,請示外頭的東西怎麽安置。
阮妤見阮母怔愣,便同她說,“都是阮家給您和爹的東西,說是你們照顧阮雲舒辛苦。”
阮母剛剛也瞧見了那些東西,本以為是阿妤帶來自用的,便也沒說,如今聽聞是阮家的謝禮,立刻就皺了眉,“不用謝禮,我們是照顧了雲舒,但你這些年也受他們照顧,讓他們拿回去吧。”
雖說當初沒有阮家那奴仆的事,她的阿妤也不會跟他們分開。
但不管怎麽說,阿妤這些年過得的確不差,如今她們一個走一個回,她沒送過去什麽,自然也不會要他們的東西。
阮妤見她態度堅決,也就沒勸。
這些東西是阮家給的,她爹娘要,便留下,不要,那就全拿回去……她不會去幹涉他們的決定。
“拿回去吧。”她看著人,發了話。
“大小姐……”
“拿回去。”阮妤臉上掛著笑,語氣卻很平淡,她在家中一向說一不二,底下的人自然不敢質疑她的決定,輕輕應了一聲,剛要離開,又聽人說,“以後見到不必這樣稱呼,我不是你們的大小姐,你們的大小姐已經歸家了。”
話音剛落,阮母和那幾個下人便都看了過來。
阮妤卻不再多言,那幾個下人相互對視一眼,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低頭又朝她告了禮,這才往外退去。
等他們走後。
阮妤看著神色還有些怔忡的阮母,笑了笑,握著她的手搖了搖,問她,“阿娘,阿爹在哪?”
阮母一副還沒回過神的模樣,訥訥道:“你爹還在書院,估計還得過會才回家。”想到阿妤先前那番話,突然又激動地站了起來,她本來還不敢確定也不敢過問,生怕自己黃粱一夢,轉瞬就醒,如今,如今——
她看著阿妤,想到她先前說的話。
阿妤的意思是,是從此就留在家中吧?!
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兩日不曾歇息好的面容也因為得了阿妤的準話,變得紅光滿面起來,想著把這個好消息立刻說給孩子他爹去,阮母火急火燎道:“我現在就去喊你阿爹回來,他要是知道你回來肯定高興!”剛往外頭走出幾步又想到自己居然留阿妤一個人在家,忙又止了步子回過頭,氣喘籲籲道:“阿妤,你在這坐會,我去去就回來。”
說著匆匆跑了出去,打算喊個相識的人去書院傳話,讓孩子他爹早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