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千方百計給阿妤挑的婚事。
她還想著等回了家給之恆去一封信,和他說一聲,讓他早日來迎娶阿妤,也免得阿妤如今這個身份受人欺負。
阮妤剛要答話,一道男聲率先響起,“什麽意思?”
抬眼看去,是去而複返的阮靖馳,他在黑夜下的臉寫滿了不敢置信,這會正皺著眉看著阮妤,重複道:“什麽叫你已經不是以前的阮妤,什麽叫你已經回家,你不是要跟我們離開嗎?”
他心中隱約猜到了什麽,可就是猜到才越發難以置信,從前意氣風發囂張跋扈的少年郎此時一瞬不瞬地看著阮妤,執拗地不肯移開目光,啞著聲問,“我們現在不是要回家嗎?”
看著這樣的阮靖馳,阮妤目光微動。
她跟阮靖馳雖姐弟相稱十多年,關系卻一直不算好,小時候,她眼睜睜看著徐氏對阮靖馳千依百順像一個真正的母親,她又不是聖人,自然沒辦法和他好好相處。
而阮靖馳呢?
他大概也察覺出她的不喜歡,所以就總是喜歡到她面前調皮搗蛋,或是故意折騰她的身邊人,每次她都會拿著板子抽他的手心,倔強的小孩總是嬉皮笑臉的,就算被打疼了也不會哭,只會紅著一雙眼執拗地看著她。
直到她長大,就不再愛搭理他的惡作劇了。
他們姐弟一年說得上的話恐怕也沒一雙手,她是遠近馳名的大家閨秀,循規蹈矩、溫婉端莊,而阮靖馳是江陵府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一根長鞭一匹馬,打馬長街,每次都能鬧個人仰馬翻。
可就是這樣的阮靖馳,卻在她一次次被人陷害,被人謾罵的時候挺身而出。
-“阮妤,你現在怎麽那麽沒用,你以前不是可橫了?打我的時候你可一點情面都沒留!”
-“別人說你罵你,你為什麽不回擊!”
-“阮妤,全天下只有我能欺負你,除了我,誰也不能欺負你!”
-“阿姐,別哭……祖母沒了,你還有我,我會陪著你保護你的。”
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倔強的少年郎,祖母死後,他總是執拗地跟在她身後,被她謾罵被她冷眼以待也不肯走,在她嫁給霍青行之後,他就去了戰場,她還記得她出閣的那日,他走到她面前和她說“你以前總說我不學無術,現在我要去戰場了,我會跟著表哥好好建功立業,等我回來,我給你做靠山,霍青行要是欺負你,我就幫你揍他,好不好?”
那個時候,她說了什麽呢?
她穿著一身大紅婚服,木著臉坐在喜床上,無情無緒,聽到這話也只是冷冷回了一句,“我不是你的阿姐。”
她記得少年臉上小心翼翼掛著的笑在她這句話之後徹底僵住。
她也記得那會她心中閃過的快意。
她像一個被枷鎖桎梏的惡鬼瘋魔地想要所有人都和她下地獄,只有看到他們也是痛苦難過的,她才高興。如今再回想起這些從前事,阮妤心中不由閃過一聲歎息,無論如何,前世的阮靖馳從未傷害過她,反倒是她一次次無視他的好意。
從前能無視他,如今倒是不行了。
她看著他,難得同人好聲好氣,“我不回去了,你好好照顧祖母。”
阮靖馳因她的好言語微微一怔,反應過來立刻又上前一步,“為什麽?你為什麽不和我們回去?”他依舊冷著一張臉,看著人說,“難道你要在這樣的破爛地度過一生嗎!”
“小馳!”
阮老夫人皺著眉斥他,“你的教養呢!”
阮靖馳卻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唯有目光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阮妤,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阮妤看著他歎氣,“這是我的家,我肯定要在這。”
阮靖馳一聽這話就徹底炸了,“這才不是你的家!”
他還想再說就見阮老夫人拿著手裡的紫檀拐杖用力擊著地面,足足敲了三下才停,她平日雖居高位卻一直是個溫和的性子,權力早就交出去了,她就蒔花弄草,做一個快活的老太太,可即使平日再溫和,當她冷下臉的時候依舊令人畏懼。
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阮靖馳也如此。
“出去。”阮老夫人看著阮靖馳低斥,見他依舊執拗地不肯動,臉色一沉,看向身邊人,“知善,帶他出去!”
言嬤嬤知她是真的動了氣,匆匆應了一聲就去拉阮靖馳,可阮靖馳倔得跟頭牛似的,怎麽拉都拉不動,後來還是言嬤嬤壓著嗓音說了幾句才把人帶到了外面。
“祖母別和他置氣,他也是無心。”阮妤低聲勸道。
“你如今倒是幫他說起話了?”阮老夫人有些驚訝,余光瞥見不知什麽時候出來的阮母,低歎一聲,拄著拐杖走過去和人致歉,“阮夫人,實在抱歉,是我沒教好孩子。”
阮母忙擺手,“沒事沒事。”
說完又看向阮妤,她出來的時候著急,連圍布都還沒來得及摘掉,這會手指無意識地攥著圍布一角,目光也一眨不眨地看著阮妤,紅唇微張似有許多話要說,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其實才出來不久,沒聽到前面的話,也不知道阿妤是走是留。
“阿娘,祖母這會就要走了,你少做幾道菜,我們吃不了那麽多。”阮妤笑著和阮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