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周人都散了,阮老夫人才看向那個低著頭的青衣少年,露出溫和慈祥的模樣衝人致歉,“實在不好意思,這位小公子沒受傷吧?”說著去看他的手,見上頭包扎著的帕子,眼神微怔,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阮妤,見她這會正望著巷子外,便又去吩咐身邊的仆婦,“去把我馬車裡的藥盒拿出來。”
“不用,只是一些小傷。”霍青行忙道。
“拿著吧。”阮妤這會已收回目光,擰眉道,“大冷天的,你手還要不要寫字?”
她這樣說,霍青行便不再反駁,低著頭同人道了謝。
阮老夫人自然說不用,等仆婦拿了藥過來,她又囑咐人怎麽用,等人應聲後才看向阮妤。
阮妤便走到阮老夫人身邊,低聲說,“您先回去吧,那些人必定說服不了阿馳,還是得您看著,沒得這一路又鬧出什麽事。”
剛剛還冷著臉,這會卻又藏不住關心了。
阮老夫人也是這樣想,原本還有滿肚子的話要說,這會倒是不好說了,隻好撫著阮妤的手,道:“得了空就來看我,你便是不把那邊當做家,可我還是你的祖母。”
“哎。”
阮妤笑著應了好,親自扶著阮老夫人朝馬車走去,邊走邊說,“馬上就是年關了,這些日子怕是不得空,等過年那會,我就去看您,給您做好吃的。”
阮老夫人這才滿意點頭,余光瞥向依舊站在身後的青衣少年。
那少年站在昏暗處又低著頭,看不清他的模樣,卻依舊能從他挺拔清逸的身形覺出他與這個小鎮格格不入的氣質,自然,讓她關注的卻不是這個人,而是阿妤對他的態度。
她還從未見阿妤這樣維護過一個人,更加沒有見她對誰這樣緊張擔憂過。
就連之恆也沒有。
對阿妤而言,之恆應該算是一個長輩都認可的未婚夫,若是沒有這些事,她自然也會嫁給他,做好一個妻子和母親,但那都是她認為她應該做的……因此如今這一份不同才讓她詫異萬分。
這短短三個月的時間,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不過這些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她拍了拍阮妤的手,啞聲,“我先走了。”
阮妤聽到這話,眼眶也立刻跟著紅了起來,她輕輕嗯一聲,親自扶著人上了馬車,又囑咐言嬤嬤好生照顧祖母,這才站在一旁目送著馬車離去。
馬車啟程,仆從皆跟了上去,那一片車簾卻始終不曾落下,阮老夫人看著還留在原地的阮妤,朝她揮手,揚聲,“外頭冷,快進去。”
少女雖然應著聲卻始終不曾離開,倒是原先留在後頭的青衣少年這會走到了她的身邊,似是在低聲寬慰她。
從阮老夫人這個視角看過去恰好能看到他的側臉。
頓時。
如遭雷擊一般。
原本平靜溫和的臉上此時呈現出錯愕、震驚、不敢置信,握著車簾的手也微微發顫,身邊的言嬤嬤見她這般模樣嚇了一跳,忙扶住她的胳膊問,“您沒事吧?”
“那個少年……”阮老夫人伸出微顫的手指指著身後,“你看到了嗎?”
“怎麽了?”言嬤嬤往外頭看去,可此時馬車離那處已有一段距離了,只能瞧見兩個站在燈光下的虛小身影,一黃一青,哪裡瞧得見面貌?
第66章 (二更)
馬車緩緩向江陵府駛去, 而馬車中,阮老夫人依舊沉默不語,她不自覺撚著手中的佛珠,一下一下, 佛珠因為碰撞而發出沉悶的聲響。
言嬤嬤見她這般模樣更是焦心不已, 卻也不敢打斷她的思緒, 只能目露擔憂地坐在一旁, 等著她開口。
半晌。
阮老夫人終於開口了, “你還記得明月嗎?”
她的聲音又啞又低。
這個名字實在是太久遠了,久遠到言嬤嬤一時之間竟有些沒能記起來,好一會, 她才訥訥問道:“您是說丹陽郡主?”
阮老夫人點點頭, 她仍撚著手上那串佛珠,沒有抬頭也沒有再開口,就這樣靜靜地垂著眼眸。
“您怎麽突然提起丹陽郡主了?”言嬤嬤面露驚訝,顯然十分不解她居然會在此刻提起這個幾乎快令眾人遺忘的名字。
阮老夫人卻是又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 “剛剛那孩子……”她說到這又停頓了一瞬,而後才道, “讓我看到了明月的影子。”即使轉瞬即逝, 但那個感覺實在太深刻, 深刻到讓她幾十年的穩重也在頃刻間轟然崩塌。
言嬤嬤一聽這話就變了臉, “怎麽會……”轉而又開口勸道:“大千世界,人有相似, 您若不放心, 我便著人去查下?”
馬車中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阮老夫人才搖了搖頭,“不用了, 那孩子已經仙逝那麽多年,何況那少年又豈會同她有關?估計就如你所說的,人有相似吧。”
說著便又看向車窗外。
馬車已駛出巷子,進入官道,兩側群山疊巒,疏影橫斜,隱隱能聽見呼嘯的風聲和鳥鳴聲,她就看著這月色鋪染下的大地,喃喃道:“那孩子若還活著,如今也該有三十三了,她從前最是活潑爛漫不過。”
“我總說她長不大。”
“未想,她真是還沒到長大的的年紀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