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行眉眼含笑,微微頜首,應了一聲,“好。”又和馮、竇二人說,“你們也要好好準備。”
聽他們應了。
霍青行又看了一眼阮妤,她今日穿一身絳色織錦短襖,下著蔥白底的束腰長裙,上頭繡著萬事如意花紋,風吹過,裙擺隨風拂動,恍如流水,這會風有些大,她抬手撫著鬢發,上頭珠釵顫顫,那雙明亮會說話的大眼睛因為迎面的風而有些睜不大開,卻始終望著他的方向,見他看過來也跟著揚起下巴看著他。
她並未說話,可霍青行卻仿佛能看到她眼中的篤定和信任。
他心中忽然一陣滾燙,這種被人全心信賴的心情是他曾經以為不會擁有的,而今他不僅有阿妤,還有許多好友……他看著他們,青色長衫被風拍得呼呼作響,而後,他在他們的注視下翻身上馬,迎著他們的期待朝荊州的方向策馬而去。
……
三年一場的鄉試在各州省府的貢院舉行,從八月初九至十五,每三天舉行一場,一共三場,每場考一天。
今日正是八月十五,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也是最後一場考試。
按理說這樣的日子,大家都該在家裡吃月餅了,可日暮將歇,荊州貢院門前卻還是人山人海,這裡的人早就忘了今天是什麽佳節,從日出站到日暮,揚長脖子望著裡頭,就期盼著自己的家人從這扇大門高高興興出來。
車馬堆在一旁,人群擁擠在一起,因為考試還未結束,眾人也都不敢說話,生怕自己的聲音太響吵到裡面的學子,科考是每一戶人家的希望,也因此每三年的這幾天,幾乎全家都會出動,全顧不上過什麽中秋節,尤其今天還是最後一場。
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霍如想披著一身青色披風坐在馬車中,手裡握著車簾,一眨不眨地望著外頭,馬車裡還坐著阮父、阮母。
而馬車旁,阮靖馳高坐馬上。
隨著日暮降臨,門戶緊閉的貢院裡也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馬車中三個人的表情也開始變得緊張起來,阮靖馳雖然神色未改,但嘴唇緊抿,握著韁繩的手也不自覺收緊,就連脊背也變得挺直了不少。
等到門開,前面人頭攢動,霍如想更是徹底待不住,和阮父阮母說了一聲,“我去看看哥哥。”
然後也不等兩人答話,自己先摸著馬車下去了。
“哎,如想——”
阮母怕她摔倒,剛要跟著下去,在馬車旁的阮靖馳看著霍如想的身影,率先皺眉開口了,“您坐著吧,我跟過去看看。”他說完便翻身下馬,赤電通人性,依舊牢牢地待在馬車旁,倨傲地仰起馬頭,一副和別的馬不一樣的驕傲模樣。
“霍如想!”
阮靖馳看著霍如想一個人往人群裡鑽,她小小的一個人,這麽擁擠的人群還真被她擠了進去,他連著喊了幾聲,可平時挺乖一小姑娘,今日卻跟沒聽到似的,頭也不回往裡頭走,阮靖馳看得牙癢癢,真想掉頭就走,又怕人這麽多,她回頭出事,他不好跟阮妤交待,只能咬著牙擠著人群進去。
“擠什麽擠?沒看到這裡有人嗎!”
被他推擠的人張口就罵,待瞧見阮靖馳那張明顯不好惹的臉又只能憋屈地把罵聲吞回去。
阮靖馳也沒理會他們,依舊擰著眉往裡頭走,他今年十四了,也不知是因為長了一歲的緣故還是讀書的原因,整個人變了不少,不再像從前似的動不動就甩人鞭子,看著比從前沉穩內斂了不少。
可這一份好態度也是有針對性的。
對於更多人而言,看著他那一張帶刺微沉的臉,還有那雙透著些狼性的眼睛,別說和他對視了,只怕是看一眼就得怕的低下頭,也虧得長了這樣一副不好惹的模樣,阮靖馳居然也能在這麽擁擠的人群中通行無阻。
眼見霍如想近在眼前。
他直接咬著牙快走幾步,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霍如想惶惶轉頭,待瞧見他又驚喜地揚起眉毛,“阮公子,你怎麽過來了?”顯然是沒聽到剛才阮靖馳在身後喊她。
阮靖馳氣得不行,聲音也沒藏住火,沒好氣道:“沒看到這麽多人嗎?你跑什麽?!”
要是以前,霍如想肯定會怕他。
但相處久了,知道他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今天他們在外頭等了一天,要不是阮靖馳在這,估計他們根本沒法在貢院前找到一個好位置,就連午飯也是他跑去買給他們的。
所以這會她不僅不怕,還彎著月牙似的眼睛衝他笑道:“我看門快開了,想快些見到哥哥。”
說話間——
身後大門被人打開,一堆學子出來,有的容光煥發,有的面帶沮喪,身邊一窩蜂人湧到前面,霍如想聽到動靜也顧不上和阮靖馳說話,立刻轉身朝身後看,這麽多人,霍青行還是最矚目的一個。
他一身青衣。
沒有容光煥發,也沒有沮喪頹廢,仍是一張清雋疏朗的面孔。
挺拔修長的身影在門口駐足一會,似乎在找人,等聽到一聲清脆的“哥哥”便循聲看去,待瞧見霍如想朝他這邊撲了過來,立刻伸手把人扶住,有些好笑地說道:“跑這麽快做什麽?”
而後看向緊隨身後,一臉不高興的阮靖馳,又笑著招呼了一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