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左下首處坐著今日才班師回朝的忠義王徐長咎,右下首卻無人。
“莊黎呢?”
李紹看了一眼,聲音不帶情緒。
元德正要喊人去問,就見有個內侍進來了,適時稟報了莊黎抱恙的消息。
李紹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並未多說什麽,微微頜首算是知道了,倒是徐長咎微微皺眉,他看著對面空蕩蕩的椅子,顯然不相信莊黎會真的抱恙,以莊黎的性子,只要不是病得下不了榻,就不可能錯過今天這個日子。
畢竟他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可他的沉吟也沒有持續很久,很快外頭就傳來通稟,道是“三百學子已到”,握著茶盞的手指忽然一顫,茶水外濺兩三點,好在這會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外頭,無人關注他在做什麽,只有龍椅上的那位似察覺到什麽,朝他這邊淡淡掃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就收了回去。
徐長咎輕搭眼皮,把茶盞擱於身旁高案,手指虛搭在膝蓋上,恰好掩住那被茶水濺濕的地方。
“陛下。”
元德看向李紹,見他頜首便高聲宣眾人入內。
很快,學子如魚貫入,向天子請了大禮,他們的出現讓偌大的宮殿一下子就變得狹窄起來,但殿中依舊靜得針落可聞。坐於高處的李紹掃了一眼底下,叫起之後忽然開口問了一句,“這次的第一是哪位?”
他的聲音很冷。
像高山上多年不化的積雪,帶著一種徹骨的不近人情的寒意,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
殿中忽然響起一陣騷動,眾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最前排霍青行的身上,李紹也順著他們的目光落到了最前排往左數第二的那人身上。
看著是個年輕學子,也從李璋口中知曉他的身世。
出身清貧卻成績斐然,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副不卑不亢的脾性,不為權貴所折腰,年少成名不可多得,但對如今的李紹而言,卻早就過了當初求才若渴的年紀了,如今四海升平、海清河晏,他早已不是當年無人可用的四皇子。
即使是徐長咎和莊黎,也無法再掣肘他。
李璋向他求恩典,他給就給了,曹任故意挑事,他也只是隔岸觀火,並不插手。
世人覺得他近些年越來越昏庸,覺得他信道信長生,總有一日會毀了大魏的根基,但大權依舊牢牢握於他的手中,他依舊是這天下之主。
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和莊黎關系不淺,卻也沒有要冷落擱置的意思。
天下是他的天下,臣子是他的臣子,是誰的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他所用,隻為他所用。
他於高台看著那個年輕人出列,聽他說,“草民霍青行拜見陛下。”
聲音是與他截然不同的溫潤,如春日裡的溪水,如這四月裡的暖風,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意氣風發,倒更像一塊沉澱多年的玉,李紹也因他帶給他的這番感覺而微微生訝。
但也只是一瞬。
“抬頭。”他看著那個低眉的年輕人開了口。
霍青行順勢抬頭,他就站在最前面,身前並無什麽遮擋的東西和人,映入眼簾的先是一截繡著日月星辰的赤色衣袍,再往上是黑色寬袖長袍,肩部用金銀雙線繡著龍紋,他看到這就停下了,並未再往上,鳳眼輕搭,始終保持著應有的恭謙。
“錚——”
是玉旒晃動的聲音。
原本漫不經心坐著的李紹看著那張臉,瞳孔微縮,神色微變。
第163章
日暮時分。
三百學子從保和殿出來。
終於結束了最後一場考試, 一群人既疲憊又有些興奮,等離保和殿遠一些,他們就不再像早間進來時那般規矩,而是輕聲和身邊人說起話來。
或是議論著這次的題目, 或是各自問起籍貫姓名, 也有人猜測這次高中的會是哪幾位,說的最多的自然還是霍青行和楊功, 這兩人一個是荊州解元, 一個是長安解元, 這次會試又是第一和第三的成績, 剛才回答問題的時候也頗受幾位大人看重……顯然這次一甲,必定有此二人。
這麽一想, 自然有不少人想跟霍青行和楊功打交道。
畢竟他們如今雖然都是貢士,回頭再不濟也能有個進士身份。但這進士也分好幾種,例如前三名,那是一甲, 賜進士及第, 也就是所謂的狀元、榜眼、探花郎……若是能取得這樣的名次,入翰林是妥妥的事,內閣多出於翰林, 也算是為日後進內閣做大學士奠下了基礎。
一甲之後便是二甲, 二甲賜進士出身, 而後的三甲便是同進士出身。
這兩甲的人若是想進翰林還得再經歷一次考試……
有人看著霍青行和楊功,他們都走在最前面, 一群人對視一眼,打算派人過去問問。
有人去問了楊功,也有人去和霍青行說起此事。
霍青行原本正和馮賓走在一道, 忽然聽到有人喊他便停下步子,聽到他們的提議,沉吟一瞬,還未開口,就見不遠處的楊功朝他這邊看了一眼,冷嗤一句,“不去,我要去我姐夫家吃飯。”
他姐夫是誰,大家都清楚。
雖然不滿楊功這般不給面子,但到底也不敢置喙什麽,拱了拱手訕笑一聲就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