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屋中,蕭常壓抑的嗓音也終於響起,“衛聽音打聽到您是李紹的血脈,便找上門,那個時候郡主已經有九個多月的身子,被她一推,雖然有幸保住了您的命,自己卻沒能熬過來。”
他是真的怨恨李紹,全不管他是不是天子,大膽地直呼他的名字。
霍青行卻聽得微微蹙眉,偏頭看他,“衛聽音?”
蕭常知他不曉得長安人事,忙替他解惑,“便是李紹的那位原配夫人,從前那個衛國公家的大小姐。”對於這位蠢婦,他同樣厭惡至極,此時說起話來也是咬著牙,陰惻惻道:“她仗著自己是先帝賜婚,又覺得郡主那會沒了老王爺和王爺,好欺負了,便特地在相爺他們離京時鬧到府上。”
霍青行輕輕抿唇,長眉也微微皺了起來,“所以死是意外?”
蕭常雖不願卻也只能承認,點了點頭,當年相爺王爺李紹三方查了一個月,都沒找出什麽不對的地方……只是見對面青年長眉依舊不曾放松,不由問道:“主子是覺得哪裡不對嗎?”
霍青行沒說話。
官府查案也要詢人證物證,更何況這事過去十七年,豈是他空口白話就能斷的?他沉吟一會,隻問,“衛氏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當年莊相和宮裡那位不僅身份貴重還是同盟,不論私下鬥爭如何,這樣的事……不管是為了他們自己,還是為了他的生母,都不可能傳出去。
“這事當年都有誰知曉?”他問蕭常。
蕭常一怔後訥訥答道:“應該只有相爺和李紹,還有郡主的貼身侍女從薑以及阮老夫人知曉此事。”
“忠義王呢?”
“王爺是後來才知道此事的。”
這幾個人裡,其余幾位都不可能,唯一一個不認識的,霍青行長指輕敲桌面,問他,“那位從薑如今在何處?”
蕭常知他是懷疑,忙道:“從薑姑姑從小陪在郡主身邊,絕不可能背叛郡主。”又說,“當年她怕郡主一個人孤單,等郡主下葬,她也跟著一起去了。”
“是位忠仆。”霍青行默了默,又過了一會才說,“既然這些人都不可能,那麽當年衛氏究竟是怎麽知道此事的?”
“可有人詢問過衛氏?”
“有,當年衛氏說自己收到一封信,氣急之下就找過來了。”
“信?”
霍青行蹙眉,“可查出是誰送的?”
蕭常搖頭,“後來相爺和王爺都去找過,根本就沒有衛氏所說的那封信。”說著又緊緊捏住拳頭,恨道:“保不準就是她故意捏造的!”
“便是捏造,她也得有個知曉的源頭。”霍青行淡淡一句後便沒再說話,繼續看著那點微弱的燭火,他的眉眼陷於陰影中,顯得五官輪廓越發深邃。
此時夜已深,隔壁的歡鬧都開始消停了,只有鳥兒在外嘰嘰叫著。
蕭常看著對面沉默不語的青年,心臟突然砰砰跳動起來,起初是很有韻律的一下一下,到後來越來越快,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看著霍青行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狂熱,他忽然有個念頭,多年之前的秘密或許即將大白於天下,他的小主子一定能調查清楚,讓郡主的亡靈得到安寧。
這讓他幾乎熱血澎湃,坐立不住。
“主子,衛氏如今就在冷宮。”他突然起身,向霍青行抱拳,“您若想要知道什麽,屬下這就去宮裡把她帶出來!”
霍青行搖了搖頭,“不用。”
“為何不用?您不是想調查郡主的事嗎?”蕭常皺眉,當他是擔心自己,又笑道:“宮裡戒備是森嚴了一些,但也不是連闖一闖的機會都沒有,我若事先安排好,知曉清楚禁軍換班的時間,完全可以一試。”
“李紹待我生母如何?”霍青行突然問他。
突然聽到這麽一句,蕭常的臉立刻就變了,他緊咬著唇,低著頭,不肯回答。
霍青行便自顧自說道:“我不知道他們上一輩的恩怨,但想來那人待我生母終究是有幾分真情的,衛氏如今成了庶人,待在冷宮受盡折磨,可即使如此也沒能讓她吐出什麽,你便是把她帶出來又能有什麽用?”
“何況這事風險太大,我不放心你去。”
蕭常聞言,呆了下,原本的不滿被感動所充斥,等反應過來,他看向霍青行的眼睛也慢慢紅了起來,“主子……”
“祖父既賜你蕭姓,便是拿你當家人看待。”
這是霍青行讓他過來的第二個原因,“我原先不知也就罷了,如今既已知曉,還是希望你能回到你原本該在的地方。”
堂堂一個將軍當他的侍衛,實在不值。
蕭常卻變了臉,目光也變得倉惶起來,他往前走了幾步,跪在霍青行的跟前,手抓著他的衣擺,顫聲問,“主子,您不要我了?”
“起來。”
霍青行沒想到他會下跪,連忙去扶他。
可蕭常卻怎麽也不肯起,霍青行沒辦法,只能目光無奈地看他,“我並非不要你,只是覺得你在我身邊實在大材小用,你喚我主子,可我生母養你多年,顯然是把你當家人看待,想必她也希望你能有個好前程。”
“可我這一生,隻想陪在您的身邊,替郡主照看您。”蕭常緊握住霍青行的胳膊,依舊是仰頭的姿勢,“您不知道,我當初有多羨慕王爺,王爺可以教您讀書寫字,可以教您騎射,我卻只能偷偷在遠處看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