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問,阿妤必定會告訴他,可他不想再問了。
他已經沒了一個妹妹,不想讓另一個也傷心難過。
阮庭之看著阮妤扯唇,露了一個並不算好看的寬慰笑容,而後撫著她的頭說道:“乖乖待在這,哥哥去把霍啞巴給你帶回來。”他沒忘記自己來涼州是為了什麽。
他承諾過要平安帶回他們。
如今雲舒已經沒了,他不能再讓阿妤和霍啞巴出事了。
阮妤仰頭看著眼前的青年,燭火晃動,青年的面貌有些半暗不明,可那眼中的寬慰和關切是那樣的真實,她忽然想起在地牢時阮雲舒和她說的那些話,那個前世被她忽略卻始終記著她的阮庭之,忽然有些哽咽,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勉強揚起一個笑,輕輕應道:“……好。”可不等青年轉身離開,外頭就跌跌撞撞跑來一個人,是程遠。
他邊跑邊氣喘籲籲地說,“夫人,主子,主子他出事了!”
夜風呼嘯,燭火晃動,阮妤豁然回來,那張才勉強揚起一點笑意的臉在這半明半暗的燭火照映下,在看到霍青行被人背進來時閉目蒼白的模樣,忽然變得慘白不已。
……
隨行的軍醫已經來了,這會正在屋中替霍青行診治,屋門緊閉,阮妤緊抿著紅唇望著裡頭,可那覆著白紙的屋中,除了一直晃動的燭火,什麽都看不到。
李璋就站在她身邊,低著頭,握著劍,滿面愧容,“明光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明光不會出事。”
他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就連一向挺拔的身形都彎了。
心中又痛又悔。
他到底是著了什麽魔!
身世的事,根本不是明光能選擇的,可他竟因為這個與明光離心……甚至還在李泓明顯的離間之下,恍了神。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恍神,晁建那一箭根本沒辦法射中他,明光也不至於為了救他而出事!
雙手緊攥成拳。
巨大的懊悔充斥在她的心裡,李璋紅著眼,哽咽道:“……表姐,你打我罵我吧。”
他希望阮妤能衝他發一頓脾氣,揍他罵他都可以。
可阮妤什麽都沒說。
她只是沉默地望著那一直緊閉的屋中。
只要想到剛剛霍青行滿身是血回來的樣子,她就沒辦法不怪李璋,她知道在這件事情中,李璋並沒有過錯,甚至他千裡迢迢趕到涼州也是想救他們,可如果不是他心中早就種下了懷疑霍青行的種子,又豈會被李泓三言兩語說動?以至於在那樣的危險關頭,出了這樣大的紕漏!
她不說話,其余人更加不會說話。
此時站在這個院子的幾乎都是霍青行的人,他們才不管李璋是什麽身份,要不是知道主子和這位豫王殿下關系一向要好,他們早就忍不住了,可即使忍著,也有不少人紅著眼死死盯著李璋。
門開了。
大夫走了出來。
原本沉默不語的一群人紛紛上前。
“大夫,怎麽樣?”說話的不是阮妤,而是蕭常。
阮妤張了嘴,聲音卻發不出,像是在那一息之間失了聲,可她的目光始終放在大夫身上,袖子裡藏著的兩隻手也緊緊攥著,以此支撐自己站穩。
“還好他穿了盔甲,傷口也避開了要害,要不然再偏一點,大羅神仙也難救他。”
知道霍青行沒事,一夥人都松了口氣,阮妤更是卸了一身的緊張,她抬腳想進去,腳步卻趔趄一下,蕭英連忙扶住她,阮妤卻擺手,啞聲說,“沒事,你們去準備藥,我進去看看他。”
李璋也想進去,卻被徐之恆攔了,他回頭,“表哥?”
“讓他們說說話吧。”徐之恆看了一眼屋中,沒有松開握著李璋的手。
李璋輕輕抿唇,他知道自己此時進去只會招人煩,只能沉默地點點頭。
院子裡的人很快就散開了,蕭常等人,有些去買藥,有些去燒水,而李璋在原地佇立許久,最終低下頭垮著肩往旁邊走,直到走到一個無人的陰影處才坐下,他雙手抱腿,臉埋在膝蓋裡,聽到旁邊的動靜也沒抬頭,只是甕聲甕氣問:“表哥,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徐之恆沒說話,他把劍橫在腿上,下巴微抬仰望星空,很久才開口,卻是不答反問,“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李璋抬頭,夜色下他的眼睛被霧氣遮掩,“什麽?”
“霍青行。”
徐之恆看著他,“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李璋和他對視良久,收回目光,繼續抱著腿坐著,很久才啞聲說,“剛知道明光是父皇的孩子時,我有些不敢置信,我不明白明光怎麽突然就成了父皇的孩子。後來我發現每當他進宮,父皇表面上不說,實際心情都會好上許多,也許他和明光都沒有發現,他每次看著明光時的眼神很柔和。”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的父皇,原來那位英明的大魏君主也有這樣柔和的時候。”
那是他從來不曾享受過的溫柔。
“我知道這一切和明光都沒有關系,母妃說他比我可憐多了,可……”抱著腿的手指忽然無意識抓緊,李璋苦悶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去嫉妒。”
“這一段時間,我總是躲著明光,明知道他有話想和我說,可我始終不敢見他。”
“我怕看到他的時候,我這顆醜陋的內心就再也藏不住了,我怕我們真的會做不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