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雙的目光是懷疑、嫌棄。
「枉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殺人就是殺人,還包庇,老祖宗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就是,這種人考學當官了也是昏官。」
無數雙手指著他們,婁明宇的臉色青白交接,奪步而去。
自從再次見到宋寧,他把這輩子沒受過的屈辱,都受盡了。
婁明宇頭也不敢回,走的極快。
苗慶安等人也疾步散了,蘇元一邊走一邊怒著罵道:「你信誓旦旦的保證,現在怎麼回事,雲燕是殺人兇手!」
「我、我怎麼知道。」苗慶安捂著臉,被打的疼還在。
……
趙熠的馬車沿著銅雀街往前知府衙門去,竇萬釗準備的行宮,就在知府衙門的對面。
宋寧跟著馬車跑。
她長這麼大,合計兩個人的記憶,也沒有見過這麼闊氣的馬車以及這麼多長的車隊。
領頭的馬車金光熠熠,閃閃爍爍、珠光寶器。
往後看,根本看不到隊伍的盡頭。
宋寧跟著馬車小跑了一盞茶的時間,擦了一把汗問梅成橋:「梅大人,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從縣衙到知府沒有一裡路吧?」
閬中橫豎也沒幾裡。
梅成橋一頭的汗,氣喘如牛地瞪了她一眼,不屑搭理她。
宋寧也回敬了梅成橋一眼,偷偷打量趙熠的馬車,暗暗猜測,趙熠為什麼喊她和梅成橋一起陪著去行宮。
梅成橋是縣令,可是她什麼都不是啊。
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畫出色?
或者,是看她處理胡清遠案件很厲害,看中了她的才華?
宋寧對趙熠不熟悉,實在是猜不到他的路子和想法。
「闌風大人,前、前面就是了。」梅成橋對坐在車轅上的闌風道,「就,就右邊這間院子,就這、這裡就能停了,微臣進去開門。」
「等等。」闌風令馬車停下來,打量了一眼路邊的門頭,又小聲對馬車裡的趙熠道,「爺,到了!」
宋寧就看到,馬車的車窗開了一半,趙熠漂亮的眼睛一掃而過,視線落在門口的那對石獅子上,啪一聲摔了門:「這對石子嘴歪眼斜太醜了,換!」
「換?」梅成橋一臉懵的看著闌風,闌風道,「十爺喜歡好看的東西,不好看的一律不許出現在住處。」
不好看?梅成橋看著那對石獅子,他覺得很好看啊。
「是,是,微臣這就讓人去換。」梅成橋說著要走,闌風又道,「讓竇大人去辦。我們十爺第一次來閬中,你閑逛一圈介紹一番風土人情吧。」
梅成橋不敢反駁,連連應是。
宋寧往後退了幾步,瞧著要去欣賞閬中風景,那她應該能退下了。
「你幹什麼去?」闌風目光一轉看著宋寧,宋寧眼皮直跳的打量著闌風。
闌風和伏雨還有一位侍從,三個人身量都很高,清一色穿著紫色錦緞的袍子,闌風眉清目秀嘴角有一顆若隱若現的痣,像個女子似的很清秀。
伏雨的個子略矮一些,但皮膚很白,坐在車轅上駕車都覺得可惜,這樣嬌嫩的男子,合該養在溫室的樣子。
另一位侍衛宋寧還沒聽到名字,但對比這兩位的清秀,他則是濃眉大眼粗糙了不少,他也是一直騎車馬隨在車一側。
宋寧打量完闌風,一笑,道:「民女對閬中不熟,要不,先告退?」
「不熟正好,一起熟悉熟悉!」闌風挑著個眼角道。
宋寧暗暗捶他的臉上。
「走了。」闌風說完,伏雨一抖韁繩,馬車又嘚嘚走了起來,這一回另外一位侍衛沒跟著,後面的車隊也停在了行宮門口。
宋寧和梅成橋對視了一眼,兩人默默跟著馬車。
「梅大人,介紹一下閬中風景名勝吧。」闌風道,「我們爺最愛聽這些。」
梅成橋應是,一邊跑著一邊指著路邊一座兩層小樓道:「這是馬記珠糕,相傳是太祖路過閬中時,曾聞香下馬吃過的點心。」
「後來因為喜歡,連走的時候還夾帶了兩盒。」
這話落,馬車裡傳來趙熠輕嗤一聲:「太祖一統天下前,川蜀節度使就已經投誠了,他莫說來川地,連西南都沒來過。」
「是,是,十爺您說的是,許是店家為了顯得有底蘊,胡編亂造的。」梅成橋道。
趙熠敲了敲門,對闌風道:「去買一盒來,我嘗嘗。」
「是。」
馬車停下來,闌風去馬記買糕,六種口味的糕各買了一盒,遞進車內道:「屬下和東家說了,這糕是給十爺您買的,嚴禁他們再攀太祖,這是對太祖的大不敬。」
「嗯。」趙熠挑了一塊玫瑰花糕,咬了一口眉頭一擰,丟了出來,「叫他們接著吹太祖。」
闌風應是又去了馬記。
「豬食。」趙熠將車窗打開,鳳眸微挑對梅成橋道,「賞你了。」
梅成橋喜滋滋地抱著糕,千恩萬謝。
馬車又接著走。
宋寧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握著拳跟著馬車又接著小跑著。
閬中真不大,宋寧晨跑的時候跑一半折回來,也算是跑了一圈,但今天她覺得閬中特別大,沿途每一棵樹每一塊磚,她都覺得礙眼。
「能、不能幫我提兩盒?」梅成橋哀求宋寧。
跑著跑著,他忽然覺得宋寧比上午順眼多了。
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孤獨感。
宋寧擺了擺手:「民女有心無力啊,大人您是男人,身體健壯雄武有力提幾包糕點一定可以的,可民女就不行了,要喘死了。」
梅成橋呼哧呼哧抹著汗,兩件套的官服,已經濕透了。
「行、行吧。」梅成橋眼黑腿軟,眼巴巴地看著車轅,闌風掃過他問道,「這就是浮橋?」
梅成橋已經說不出話了。
「宋姑娘,你介紹吧。」
這不是浮橋難道是浮萍?就不能自己下定論?
宋寧心裡啐他一池子的口水,面上卻是一臉的乖巧:「是的,這是閬中唯一的浮橋。」
「這橋,不錯!」
闌風折身問車內:「十爺,可要過浮橋看看?」
「累了,回吧。」趙熠打了個哈欠,撐著額頭接著打盹兒。
闌風應是,馬車開始加速,他對宋寧和梅成橋道:「爺說了,誰第一個到誰就可以留在行宮伺候。」
說完,馬車蹭一下,沒影了。
「四匹駿馬拉的車就是不同反響!」宋寧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怒而不敢發。
要不是看在他幫她的份上,她真的是……宋寧想到什麼看向了梅成橋:「大人,您年紀大您先請!」
梅成橋手裡的糕點啪嘰掉在了地上。
他露出了必勝的目光。
「宋姑娘!」他砰一聲跪下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其實是一個鄉下孩子,一沒師門而沒連襟,這世上的官,誰都能捏死我。」
「宋姑娘,求求您讓我一程。」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我得努力為百姓做事,我不能去伺候十爺。」
梅成橋涕淚縱橫。
宋寧活了幾十年,今天這半天刷新了她所有的「觀」,三觀五觀十幾觀。
她道:「您家都晚婚晚育啊,老母八十你四十,兒子才三歲!」
「宋姑娘,您關注的點不對啊。」梅成橋哭著抱著宋寧的鞋,「您保我一命,我給您錢,莫說上午案子的二十兩,就是二百兩我也給。」
宋寧擺手:「您這一副鬼門關的表情,我能為了二百兩去鬼門關?」
「五百兩!」
宋寧想到趙熠剛才坐在街中心,藍衣紅毯的畫面……
是真美!
她這一走神,梅成橋已經用擦過鼻涕的手,豎到兩根了。
「剛剛五百,怎麼說著說著還少了三百兩?」宋寧冷聲道。
「不,不!」梅成橋道,「您誤會了,兩千兩,兩千!」
宋寧眼睛一亮,熱情地將梅成橋扶起來,道:「大人您別跪著,您年紀比我大,官位比我高,而且您我上午還吵嘴來著,這會兒您一跪,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欺壓您了,對我名聲不好。」
梅成橋點頭。
「您可知道十爺要在閬中住多久?」宋寧覺得錢多能掙,估計難度也不大。
但總歸是要幹活的,她可以丟棄自尊,但不能丟太久。
「撐死不過半個月。」梅成橋擺著手指給她算,「第一,十爺來監督招兵的事,這事分下去,保寧乃至川地好男兒多的是,不超過十天,三千兵馬妥妥噹噹。」
「第二,這都八月底了,十爺再不啟程回去,他可就要在路上過年了,皇家重團圓和睦,十爺能在外面過年?」
「不能!」
「我向你保證。」梅成橋胸脯拍的砰砰響,「半個月!」
「沒想到梅大人您還挺能說的。」宋寧挑眉道。
梅成橋道:「不瞞宋姑娘,我要不是能說,我早丟官回家了。我沒錢沒人,能熬到今天可見我還是有點本事的。」
「也對。」宋寧覺得他這話很誠懇了。
梅成橋看著宋寧。
「成。」宋寧伸手,「先付一半的錢。」
梅成橋從懷裡把私章掏出來給她:「這是私章,先押在你手裡,等今天的事情告一段落,我讓人送錢去你府上,和你換回,可行?」
他怕宋寧不信,又道:「這可是我的私章,莫說一千兩,您拿著它去錢莊,一萬兩你都拿到。」
「大人,那胡清遠的案子呢,您審還是竇萬釗審呢?」
梅成橋道:「宋姑娘,胡清遠的案子我做不了主,我誰都不敢得罪!」
宋寧覺得沒的說了,她將章收了,地上的糕點撿起來遞給他,道:「大人你去路邊吃碗餛飩。」
「誒,好!」梅成橋感動地擦眼淚。
宋寧覺得,趙熠這人雖有點挑剔,但心很善良有正義感,是非觀正常的。
要不然他也不會幫她搜查胡清遠的家了。
這樣的人應該不難相處。
半個月兩千兩,她得查多少案子才能掙到兩千兩?
這錢她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