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盛夏。
在山坡上,楊帆和尼克的『房子』就在那裡。才下過一場暴雨,太陽又出來了,近處的線草細長的葉子上還綴著幾顆晶瑩的水珠。
碧空如洗,遠處天邊的雲彩像白色的霧絲,一蓬一蓬的。山坡下是鬱鬱蔥蔥的森林,彷彿還帶著雨後的水氣。
楊帆在暴雨下衝了個澡,回到山洞裡用薄荷葉揉成的汁塗在身上,又穿上一條皮裙才從石洞裡鑽出來,外面的三個大石缸在剛剛的暴雨中都接滿了水。她看了看石鐘,離尼克回來還有一會兒時間。
她想去森林,碰到白雲蘑就采一些回來。最近發現白雲蘑和肉一起燉著吃很鮮美。臨走前,為了避免碰到危險的野獸,她還帶了一點曬乾的細毛刷子草。
森林的地上沒被暴雨淋濕,大部分的雨水都被樹冠和樹葉擋住了。腳踩在地上感到地面微微發燙,最近幾天裡就會有一場森林火,在秋天來臨之前,連續的暴雨也不能讓氣溫降下來。
都說人走多的地方會變成路,她常走的一條從山坡到林中小溪的『路』就這麼慢慢形成了。其實是尼克特地用尾巴幫她把這『路』掃出來的,後來她再用碎石堆在路的兩邊,這條小路就越來越像樣子了。
她找到了一大片的白雲蘑,因為暴雨剛停,菌蓋還是雪白色的。帶來的兩個皮袋子都裝滿了,一會兒再到林中小溪處洗乾淨。在小溪口放置的草編魚網已經兜住了不少的魚,她把其中較小的和肚子大的挑出來放了,只留下了幾尾最大的,再用草繩穿過魚腮,提著回去了。
走出森林就看到尼克了。他應該是一直在這裡等著她,可能早就發現她也進森林來了。
他走過來把尾巴伸給她,讓她騎到他的尾巴上去。腳邊是他今天帶回來的獵物,一隻多角羊和一節焦糖樹,他用皮繩把它們綁在一起。等她爬上去騎好,他提起獵物上的皮繩,帶著她爬上山坡。
楊帆騎在他的尾巴上,雙手抓住他腰上的麟片,兩隻腳蹬著他的兩條大腿,隨著他走路的動作輪流踩他的大腿。
很快,尼克就發現了她的小動作,他開始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來。
山坡上飄起嫋嫋灶煙,他在用火堆烤肉,她在用石鍋煮蘑菇肉湯,魚是直接生吃。這種魚的魚肉太嫩,一煮就碎了。現在他們吃飯倒是基本分開了,她更喜歡水煮的肉湯。不過尼克還是習慣烤好肉先把最嫩的喂她。
石鍋下的火添好柴就不用管了,等到柴燒光湯就煮好了。她坐到尼克的身旁,抱著他的尾巴。火堆裡飄出烤肉的香氣,多角羊的味道還不錯,不過它們很少出現在這一片,不知道這只是不是迷路了才被他抓到的。
肉烤好了,尼克把一隻後腿撕下來,剝掉外面黑呼呼的焦皮,露出裡面還帶著紅血絲的肉。他咬了一口,嚼嚼之後喂到她的嘴裡。
楊帆囫圇的吞下去,只吃了幾口就搖頭,她還有一鍋肉湯呢。剩下的食物都讓他吃了。
吃完飯後,他躺在草地上,她趴在他身上,把薄荷葉塞到他嘴裡。
尼克現在已經習慣了飯後嚼薄荷葉,有時在森林裡,她剛好沒帶薄荷葉,他會在林中采一些新鮮的來吃。
其實尼克森人的牙齒掉了就長,需要保護牙齒的人是她。不過一開始她不知道,等他也習慣了,她才從勇氣身上發現他們的牙掉了還能再長,而且是無限次的。
……好幾次勇氣被他的大尾巴拍到臉上,拍斷了好幾顆前面的牙。有一次他把勇氣拍得橫著飛出去,她看到勇氣趴起來後吐出了幾片像鱗片的東西。等她撿起來才發現是勇氣的牙。
這兩父子最近打架的次數變多了。
楊帆奇怪的想,為什麼?自從勇氣身上的鱗片顏色越來越深後,他們在森林碰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可能雄性的尼克森人住得太近確實不是一件好事。
她有點兒後悔了,可是現在強迫勇氣離開已經不可能了。妮娜就是住在這附近的森林裡的,做為她的伴侶,勇氣會把這裡當成他的棲息地的。
晚上,他們已經睡著了,外面卻突然傳來狼的嗚咽聲,像是受了重傷在喊疼。
楊帆立刻爬了起來,尼克跟在她的後面。他們在夜色中向勇氣的『家』跑去。
勇氣就住在尼克的『家』的正北方,他們兩個的領地相鄰,中間只有一條大概五十米左右寬的代表和平的『空白地』。
越靠近,妮娜的嗚咽聲卻明顯。可是楊帆卻停下來了,她突然有點不安。
……妮娜……會不會在……生孩子?
她上一次見到妮娜還是在黑石山過冬時。回到山坡後兩邊好像一直在躲著對方,這裡面只有她是通過長時間的觀察發現的的,其他三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達成了這種協議。
回憶一下,好像最近發生的不太平常的事只有勇氣日漸高漲的戰鬥意識,從另一個方面看,難道是說明他最近一直很不安?因為妮娜懷孕了?
楊帆為難了半天,最後決定還是應該去看看。第一,勇氣打不過尼克,就是過去了也只是一面倒。而尼克不會真正攻擊勇氣,每次都是把他拍趴下就算了。
第二,妮娜發出這種痛苦的聲音,是不是表示她生的不太順利?
他們趕到的時候,勇氣正圍著妮娜著急的團團轉,但是只要他一靠近,妮娜就會撲上去咬他。為什麼生得不順利?原因就是妮娜一直在企圖把勇氣趕走,而做為尼克森人愛護伴侶的天性,勇氣怎麼都不肯走。
楊帆看到他的腿上都是傷口,鱗片被撕下來不少。妮娜可真是一點都沒留情。她為什麼這麼害怕?難道森林狼中的雄性會吃掉小狼?
妮娜沒有臥下來,她的尾巴已經讓血浸濕了,屁股後面已經有白色的胎衣露出了頭。她快生了!
楊帆慶倖自己過來看了一眼。她想讓尼克把勇氣趕走,可不知道怎麼表示,只好抱著尼克的尾巴衝著勇氣拍了幾下。
大概尼克在長時間的被她指揮中,已經跟她形成了某種默契,在她這麼比劃了幾下後就明白了,衝過去一尾巴將勇氣掀翻了。
勇氣跟尼克打成一團,仍然是一面倒。勇氣從體型是跟尼克比起來就像是個『弱小』的尼克森人,不論是個頭還是鱗片的大小。楊帆看了一會兒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妮娜這邊。
她沒有靠近,只敢在遠處看。
妮娜終於臥倒了,大約半個小時後,一個跟當年的勇氣相比大了一點的尼克森人寶寶降生了。
妮娜吃掉胎衣,再用鼻子拱了幾下寶寶幫助他站起來。
看到她好像打算喂寶寶吃奶,楊帆隨手抓了一塊石頭扔過去。妮娜衝她呲牙,嗚嗚咆哮,不過可能記得楊帆,所以沒有真的撲上來。
楊帆阻止不及,只好去把已經滾到山坡下的兩父子叫回來。勇氣和妮娜這對小夫妻大概沒有儲存食物的意識,特別是在食物充足的季節裡。妮娜也不喜歡住石洞,所以這片山坡上只能看到勇氣睡覺時壓塌的一大片線草地,連個石洞都沒有。
為了避免妮娜被剛出生的小寶寶咬傷,他們需要現在就去抓幾個獵物回來。
等她跑下山坡,對著那打得越來越有興致的兩父子拚命吹哨子時,突然聽到妮娜威脅的撕咬聲,然後是一連串的撲打聲。
她趕緊再跑回去,結果就看到妮娜從後面咬住寶寶的脖子,一邊咬一邊發出威脅的嗚嗚聲。寶寶正在掙扎,但是他掙扎一下,妮娜的牙就咬深一分。
直到寶寶安靜下來。
楊帆已經看愣了。
終於,尼克先回來了。勇氣還趴在山坡下,可能被打得暫時起不來。楊帆拖著尼克往回走,她覺得這一家三口已經不需要幫助了。
這個母親,能夠照顧好孩子和自己。
她趴到尼克的背上,讓他背著一路小跑著回到自己的家。
漆黑的夜幕中,銀色的星河璀璨奪目。微微的輕風吹過來,帶來草木的清香和夜的清涼。
「尼克?」她摟著他的脖子輕聲道。
他回應她的是一連串舒緩的咕嚕嚕聲。
她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冰涼堅硬的鱗片下是一顆溫暖的心。
「我們回家吧。」
他的尾巴輕輕甩動,線草發出擦擦的聲音。遠處的草地籠罩在月光下,那裡有他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