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到這兒就行了。”沈臻讓司機停在十字路口。
秦越沒有強求,他知道沈臻的脾氣,有時候固執的要命。
秦越點頭,眼裏帶著關懷和憂慮:“注意安全。”
沈臻揮手,自己下了車。
他看著轎車駛離自己的視線,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如果他還是上輩子的他,無論如何也看不透秦越這個人,重來一次,他反而能看透了。
或許蘇時清也看透了。
秦越看起來和秦邢是兩種人,但骨子裏沒什麼分別,他們生來就是統治者,要掌控身邊的所有人,所以秦越會愛上離開他就不能活的蘇時清也在情理之中。
沈家,一個新興的家族,沒什麼底蘊,從暴發戶到打進上層社會一共用了近三十年的時間,即便如此,在老一代的家族裏,就算比沈家窮的,也依舊看不起沈家。
“他回來幹嘛?”
“爸!你以為他能替沈家著想?”
“讓他滾!有多遠滾多遠!外面怎麼傳的你們不知道?他跟秦越是什麼關係?我們沈家丟不起這人!”
沈臻站在門前,這是專門說給他聽的,那他就好好聽著吧。
“他有什麼用?早被秦家養廢了,就算沒養廢,心裏也只有秦家。”
“我沒這樣的大哥,想起來我就噁心。”
“就是出來賣的都比他乾淨!”
沈家的管家流著汗,撐著一臉尷尬的笑容,在門外說:“先生,大少爺回來了。”
裏面的聲音靜了。
沈複的聲音響起:“讓他進來吧。”
管家做了請的手勢。
沈臻走進去,抬眼一看,環顧四周,他那三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兩個坐在沙發上,一個站在大廳中間,沈複,他的親生父親則是坐在單獨的沙發上。
沈複穿著一身中山裝,留著飄逸的山羊胡,戴著一副老花眼鏡,四十多歲的人硬是打扮成了五六十歲,就差一把龍頭拐杖,那就更像電視劇裏的當家人了,他的底氣不足,只能靠打扮來撐幾分。
“爸。”沈臻沒什麼表情,他也不必假裝父子親生,都是聰明人,不用裝。
現在還沒到裝的時候。
沈複還沒說話,站在大廳裏的那位倒是直接指著沈臻的鼻子,怒目相視,罵道:“你來幹什麼?這個家不歡迎你!滾回你的秦家去!”
沈臻笑著看他。
沈厲:“你笑什麼!”
沈臻微笑道:“別演了,累了嗎?坐下喝口茶吧。”
沈厲:“……”
沈臻已經坐到待客的軟椅上了,就跟自家人一樣,還對旁邊的女傭說:“一杯大紅袍,別泡太濃。”
女傭傻不愣登地看著他,沈臻催促道:“快去。”
女傭這才急慌慌地走了。
“你剛剛的話我都聽見了。”沈臻笑眯眯地看著沈厲。
沈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話本來就是他們商量好的,專門讓沈臻聽的話,沈臻但凡有點羞恥心,就不該踏進這個門!
“我說錯了嗎?”沈厲色厲內荏的看著沈臻,“這個家不歡迎……”
“我沒準備跟你們家人情深。”沈臻抬手打斷他的話,“我是來談一個交易的。”
所有人都盯著沈臻。
沈複:“阿厲,坐回去。”
沈厲坐到兄弟們的旁邊。
沈複看起來倒是一張慈父臉,溫和的看著沈臻。
“秦家想吃下沈家。”沈臻開門見山,“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多贅述了。”
沈雲:“秦家說能吃就吃得下?不怕噎死!”
“沈先生,漂亮話我就不說了,我們可以做點互利互惠的事。”沈臻,“秦家要沈家,你有什麼辦法拒絕嗎?只要有我在,你再出點意外,秦家拿下沈家不難吧?”
“你!”幾個兄弟都站起來了,“你什麼意思?!你威脅我們?!”
“都坐下。”沈複臉上慈愛的表情消失了,恢復了生意人的精明,“你想做什麼交易?”
沈臻微笑道:“為什麼不把沈家給秦越呢?”
他要逼著秦越儘早跟秦邢對上。
秦家越混亂,對他就越有利。
“沈臻!你放什麼厥詞?你這是給自己的情人找好處來了吧?”沈厲大喝一聲,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誰不知道你跟秦越的關係!”
沈臻倒是對沈厲的態度無所謂,只對沈複說:“跟著秦越,沈家還有機會保全,要是秦邢動手,沈家算什麼?”
聽到秦邢的名字,屋內的幾個人都抖了抖。
“小臻。”沈複忽然笑了,“你確實是我的兒子。”
沈臻忽然冷漠起來:“是嗎?”
沈複:“我會考慮的。”
沈臻嘲諷地看著沈複:“你還有考慮的餘地?”
沈複再怎麼老練,都被沈臻的態度氣著了,但他沒有任何表示,反而笑了:“把我們逼到絕路,拼死一擊,也就不用選了。”
“沈先生自便吧。”沈臻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他下巴微抬,高傲而不可一世。
沈複:“你不想看看你媽?”
沈臻僵在原地,他的語氣依舊冷漠:“沒什麼可見的。”
這個家裏唯一對他有幾分真心的,就是沈母了,然而他們沒有母子緣分,還是不見的好。
“秦叔叔的禮物我放在外面,你們可以看看。”沈臻忽然沖沈厲笑,“不送送我?”
沈厲一臉癡呆,他沒聽錯吧?沈臻腦子出問題了?讓自己送他?
沈複卻說:“阿厲,去送你大哥。”
老爸發話,沈厲黑著張臉過去:“大哥,我送你。”
他走到沈臻身旁,比沈臻矮半個頭,就在沈厲準備送沈臻出去的時候,沈臻的拳頭已經揮了過去,一拳砸到了沈厲的下巴上,只聽見一聲脆響,沈厲已經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沈厲捂著嘴,猝不及防的一拳讓他的牙齒咬到了舌頭,鮮血從嘴角溢出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沈臻。
沈臻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撫平肩膀的褶皺,居高臨下,藐視一切地對沈厲說:“這一拳治治你的嘴臭。”
沈厲:“爸!二哥!三哥!”
沒有人動。
沈厲怨恨地盯著沈臻,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咬下沈臻的一口肉,但是不行,他要是動了沈臻一根汗毛,秦家可不是擺設。
“別這麼看我。”沈臻,“你越看我,我就越想揍你。”
沈厲怒火沖天,眼底有兩簇火焰。
沈臻笑著說:“你看,我打了你,但沒有一個人會幫你說話,因為你在沈家什麼都不是,甚至比不上我這個掛名的沈家人。”
沈厲轉頭看向自己的兩個哥哥和父親,他們都沒有動,只是坐在那裏。
沈臻嘖嘖稱讚:“你大概是沈家最蠢的人吧?”
不然為什麼那些話會是他來說?
最有資格說的沈慕,自己的二弟為什麼從一開始就一句話都不說?
他們是在試探自己。
如果自己忍了,那就證明自己好把控。
如果自己不忍,回去秦家告狀,只需要把這個最沒用的小兒子推出來就行了。
什麼父子感情,兄弟感情,在利益面前都是假的。
沈臻:“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
“希望沈先生儘早給我答復,兩下都便宜。”
沈臻走了,沈厲還坐在地上,他有些恍惚,等著自己的兩個哥哥來扶,然而他的兩個哥哥只是急切的問父親:“爸,沈臻這是什麼意思?把沈家給秦越?”
沈複:“他是讓我給秦越表忠心。”
“秦越手裏能用的資源其實不多,沈家要是對他表忠心,他一定會想辦法保住我們。”沈複眼睛微眯,“但是對沈臻有什麼好處?”
“是啊,對他有什麼好處?”
“他跟秦越的傳聞挺曖昧的,為了愛情?”
沈複也有些遲疑:“先看看吧。”
站在路邊的沈臻卻覺得噁心極了,他從包裏拿出濕紙巾,細細的擦拭著剛剛揮出拳頭的那只手,小指還在抽搐,沈臻神經質的看著那根手指,緩緩的把手握成了拳頭。
“阿臻!”蘇時清等在花園裏,他就坐在噴泉下面,和秦家所有人不同,蘇時清是唯一不需要在家裏穿西裝的人,他喜歡白色的衣服,這點倒是跟秦邢很像。
沈臻的眼角一跳。
蘇時清一臉小心地走過來:“秦大哥回來了。”
沈臻:“嗯。”
蘇時清難過的說:“聽說秦大哥只是把你送到了路口,沒跟你一起去沈家,秦大哥一定不是故意的,他肯定是相信你能自己解決。”
“要不下次我陪你去吧。”蘇時清一副真心為沈臻考慮的樣子,“上次的事……”
沈臻歎了口氣:“上次你說的話我當沒有聽到過。”
蘇時清急了:“你怎麼能當沒聽到呢,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沈臻:“那你想讓我怎麼回答你?告訴你我放棄秦越了?”
蘇時清:“你這麼優秀,你能找到比秦大哥更好的……”
“這話我聽煩了。”沈臻拍拍蘇時清的肩膀,“明知道搶不過我,為什麼要跟我搶?”
蘇時清:“……”
沈臻笑了笑:“不過我最近事情多,沒空跟著秦越,你要是想跟著他就去吧。”
蘇時清鬆了口氣:“阿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所以我們以後就別當朋友了。”沈臻的笑消失了,“我沒有跟我搶人的朋友,蘇時清,離我遠一點,不要讓彼此臉上都不好看。”
蘇時清瞪大了眼睛:“為什麼啊?!我愛秦大哥,但你也是我的朋友!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相處呢?為什麼一定要選一個?”
沈臻看著蘇時清:“你有十萬個為什麼,那我來告訴你為什麼。”
“因為我愛秦越,如果我不能擁有他,我也不希望是你。”
蘇時清啜泣:“你不要這麼固執好不好?我們是可以共存的啊。”
“不能。”沈臻眉目低斂,似乎是不經意間表露出了自己的脆弱,他看著蘇時清,“你以為你只擁有秦越,難道我就比你強嗎?我也只有他。”
蘇時清想說什麼,沈臻卻搶先一步說:“我從小到大沒做過幾次夢,但僅有的那幾次,每次都有他。”
“時清,別再來找我了。”沈臻站在蘇時清的對面,他驕傲的頭顱終於垂下,“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吧。”
說完,沈臻就腳步匆匆地走了。
蘇時清站在原地,有些茫然,不應該的啊,沈臻不是那種會示弱的人,自己這麼求他,他不該不鬆口的。
蘇時清知道自己沒什麼本事,他不是那種天生有玲瓏心肝的聰明人,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智慧。
從他第一次發現哭泣能得到好處,第一次發現示弱就能吃飽肚子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麼赱未來的路。
他不夠強?沒關係,他可以找到強者來保護他,他比不過別人?也沒關係,只要所有人同情他,關懷他,那麼不是他的,也能變成他的。
蘇時清在蘇家那麼多年,從一個受盡欺負的小少爺,變成秦越身邊的紅人,他靠的不是運氣。
他靠的是三分真七分假的感情。
自幼嘗過人情冷暖,蘇時清自認十分會看人,他知道沈臻驕傲,所以就朝沈臻下跪,就無數次的示弱示好,沈臻在他眼裏,從來都是不足為懼的。
甚至他覺得沈臻比他還可憐。
只是他對沈臻沒什麼惺惺相惜的感情。
反正,他已經走到了現在,他不能回頭,一旦回頭,往日一切都將付之東流。
蘇時清轉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躺椅旁的秦越。
“秦大哥!”他如乳燕投林般沖過來,沖進秦越的懷裏,把頭靠在秦越的肩膀上,欲哭無淚道,“阿臻不願意跟我當朋友了,但是我這麼喜歡他,他怎麼能這麼對我。”
秦越沒有說話,他攬著蘇時清的肩膀,眼睛卻看著沈臻離開的方向。
他的腦子裏重複著那一句——
“我也只有他。”
作者有話要說:
蘇時清:“他不按套路出牌!”
沈臻:“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