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放道具的地點就在二樓的樓梯拐角處,入口自然就設置在了那裡。
「你真的要進去?」張漫再次詢問道。
夏諾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張漫歎了口氣:「你可別怪我事先沒有告訴你,如果找不到出口,你就會被一直困在裡面,困一輩子都有可能。即使這樣,你也不怕?」
少年臉上堅定的神情告訴了他答案。
大概他已經老了吧?現在年輕人的想法,他都已經無法理解了。
雖然如此感慨著,張漫還是帶著少年來到了鏡像空間的入口處。
「喏,就是這裡了。」
夏諾輕輕地向前伸出手,果然摸到了一面透明的,浮在半空中的鏡子。他向前邁了一步,鏡面上蕩起如水一般的波紋,將他整個人吸了進去。
張漫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他掏了掏口袋,摸了半天終於摸到了一支煙。他把煙點燃,吞雲吐霧了半天,表情掩藏在煙霧中看不真切。
「算了。」抽完了那支煙,張漫自言自語道,「當初接下這個活,不就已經做好要給新人擦屁股的準備了麼。不管他的話,我良心上實在過不去。」
其實他說自己不知道出口在哪,並不是在說謊。他確實不知道出口在哪,但是他卻知道鏡像空間的規則,知道規則的話,要找出出口也不是那麼困難。
之所以那麼說,也是存著想要嚇退夏諾,打消他的念頭的心思。哪成想即使他說的那麼嚴重,少年也不願意退縮呢。
既然夏諾已經進入了鏡像空間,他當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困在裡面。
這樣單純乖巧,沒有經歷過什麼挫折,滿眼光明的孩子,大概只有非常美滿幸福的家庭才能教養出來吧?如果少年出了什麼事,這樣一個幸福的家庭會變成什麼樣呢?
張漫自己不曾擁有過這樣的美好,也不希望這樣的美好覆滅在他眼前。
「闞琛是吧?希望你能對得起長安的這份心。」
張漫碾滅了煙頭,大踏步地走入了鏡像空間。
夏諾進入了鏡像空間。
還是身處於二樓的樓梯口,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空間的轉換。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一步――仿佛被按下了開關一般,原本安靜的世界突然變得喧鬧起來。
悠揚的樂曲從小提琴手的琴弓下流泄出來,整個宴會廳談笑聲與音樂交織在一起,顯得無比熱鬧。
夏諾站在二樓長長的走廊上向下張望,端著香檳的兩個侍者從他身邊走過,卻對他視若無睹,仿佛他是一個透明人一般。
夏諾聽到他們在低聲交談:「聽說老爺已經把小姐抓回來了,就關在主宅裡不讓她露面,是真的嗎?」
「你的消息也太落後了吧?這都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當時跟著小姐一起被抓回來的還有那個馬夫跟他們的孩子呢!」
兩人同時發出了唏噓的聲音:「看樣子老爺是真的對小姐失望了,他的七十壽宴都沒有讓小姐出來露面呢。」
「其實我覺得,老爺也太不近人情了。」消息更為靈通的第二個人歎道,「小姐的孩子,不管生父是誰,都是老爺的外孫吧?但是老爺偏偏不認,不僅如此,還把那麼小的一個孩子關在閣樓上……」
他搖著頭,臉上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
「行了,老爺做事,哪是我們這些下人能夠隨便評價的。」第一個侍者如此說道,結束了這段對話。
兩人隨即快步走開,留下夏諾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剛才他打開了遊戲面板,想要兌換幾分鐘的視力以備不時之需,卻看到面板上緩緩刷新出了一行字:
提醒:檢測到玩家所處的時空日期為一九八六年七月十五日,此時空存在特殊線索,請玩家自行探索。
一九八六年?他現在是回到了十幾年前嗎?
至於特殊線索……夏諾想起了侍者口中關在閣樓上的孩子。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被關在閣樓上的小孩子,應該就是小羅爾吧?
小姐與馬夫結合生出的,不被莊園主期待的孩子……
等等,莊園主?!
他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一個問題:在他所處的時空中,莊園主是誰?
從他得到的資訊來看,現在的莊園主起碼也有七十高齡,二零零五年他大概都已經九十多歲了。而夏諾卻並沒有在莊園中看到那麼一個老人。
合理推測一下,這個遊戲世界之所以叫《黑鴉莊園》,烏鴉在其中必定扮演了重要角色,甚至可能還是最終BOSS,而娜娜曾經說過烏鴉是闞琛的化身……
再往前回溯,他想起了小木偶人說要告訴他莊園主人時古怪的語氣……
闞琛會不會就是莊園主呢?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好像紮了根一樣,無數的蛛絲馬跡湧現出來,為這一猜測添磚加瓦。
然後他便想起了闞琛說過他的父親有俄羅斯血統,他是一個混血兒的事,心中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小羅爾會是闞琛嗎?
如果兩人是同一個人的話,作為老莊園主的外孫,闞琛繼承這座莊園,成為新的莊園主也是情理之中。
他不禁有些後悔,如果當時能夠看看闞琛到底長什麼樣子就好了。如果能夠親眼看到的話,說不定就能確定闞琛跟小羅爾是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現在要驗證這個猜測也很簡單,他只要想辦法得知現任莊園主的姓名就行了。
這時一個賓客從他身邊經過,夏諾試探性地叫住了她,說道:「你好,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在被侍者忽略了之後,他本來做好了搭訕失敗的準備。那個穿著一襲紅裙的女賓客卻轉過頭來,她好像被這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臉色並不好看,但是看到出聲的是一個生得乖巧可愛的少年,表情和緩了下來:「你想問什麼問題?」
夏諾靦腆地笑了笑,看上去說不出的招人喜歡:「我是第一次來參加宴會,聽說小姐已經回到了莊園,怎麼不見她在宴會上露面呢?」
「你是說闞莎嗎?你不知道她是私奔被捉回來的嗎?」女賓客顯然是個知道內幕的,她聳了聳肩,「對外的說法是她臥病在床,不能行動。但是我看呀,估計闞老先生不會把這個讓她丟臉的女兒再放出來了。」
她說完忍不住在心裡嘖了一聲,看樣子,少年又是闞莎的一個愛慕者。
夏諾不知道她的誤會,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他就愣住了。
果然如此,闞琛就是小羅爾,老莊園主的外孫!隨即他又想到侍者所說的話,立刻就站不住了――現在幼年版的闞琛,正在被關在閣樓裡呢!
他急匆匆地向這位女賓客道了謝,快步走開了――他現在馬上要去閣樓!
夏諾想起了來到莊園的第一天,闞琛帶他去的那個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房間,地圖上還對那個地點進行了專門的標注。
他打開地圖,看到了那個紅色的醒目叉號,「閣樓」兩個字分外清晰。
張漫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這裡的光線十分昏暗,一扇扇棕紅色的木門在光線的映襯下泛著不詳的光澤,看起來有幾分可怖。
他並不意外自己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場景裡。鏡像空間就是如此,它會根據進入者的實力複刻出相應的場景,虛虛實實,讓人難以分辨……
他正這麼想著,身後一陣勁風襲來,張漫閃避不及,被一股巨力拍擊,猛地撞到了牆上。
「咳――」血液從嘴角流了出來,他嗆咳了一聲,捂著自己的腹部,慶倖內臟沒受到什麼嚴重損傷,至於肋骨,大概斷了幾根吧。
他抬起頭來,看到了一雙墨藍色的眼睛,藍得近乎發黑。那個不久之前對他釋放過殺意的大BOSS,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跟夏諾是什麼關係?」
「夏諾?」張漫疑惑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長安嗎?」
男人的眼睛越發顯得黑沉:「長安?」
「咳……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你不是早就聽到了嗎?」張漫笑了起來,面帶挑釁,「你跟長安又是什麼關係,你有質問我的資格嗎?」
資格?
好像被重錘猛然敲擊了頭部,從聽到男朋友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這種奇怪的狀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人是夏諾的男朋友,他會如此憤怒,胸腔裡好像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蒸騰出的熱氣讓他的頭腦都變得昏沉起來,腦海中充斥著雜亂的念頭:
所以夏諾離開他就是為了去找這個人?不是說好會乖乖等他回來的嗎?在夏諾的心裡,這個人比他還重要?
張漫從男人的眼中看到了無法掩飾的嫉妒,心下一緊,不會吧……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他故意說道:「對了,聽說我跟長安走散的時候,是你一直再照顧他的?那可真要謝謝你了……」
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在距離他臉側不到一釐米的位置,出現了蛛網般的巨大裂紋。
男人收回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先閉嘴,否則……」
他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
奇跡般的,夏諾這一路上暢通無阻。他發現只要他不主動跟人說話,就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他根據地圖,順利到達了閣樓,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門上的鐵鎖。
沒有鑰匙,鐵鎖沉重而堅實,並不像是能用外力破壞的。
夏諾思索了片刻,把手放在了鐵鎖上。如他所料一般,鐵鎖砰然墜地。
沉重的門扉發出吱呀的聲響,一個稚嫩的童音問道:「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張漫:實力作死,還有誰比我更厲害?
§ 第24章 線索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小男孩繼續說道。
被關在這裡這麼久,闞琛還是第一次見到管家之外的人。他看著少年背後因為鐵門打開而傾瀉出的大片光明,克制住了自己渴求的眼神,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你是誰?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小男孩兒的聲音聽起來嫩生生的,回蕩在狹小的房間裡。
「……」夏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事實上,當他推開門,看到那個那個黑發藍眼的小男孩的時候,他就愣住了。
雖然在全家福上看到過他的模樣,但是那時候並不知道小羅爾就是闞琛,現在再來看他,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新奇的感覺:這就是小時候的闞琛嗎?
他看上去比照片上消瘦了許多,圓嘟嘟的臉蛋清減了大半,露出了尖削的下巴,皮膚雪白,眼睛是湖水一般的湛藍色。他正坐在角落的一張小床上,臉上帶著幾分不符合他年齡的成熟。
他在打量闞琛,闞琛也在觀察這個突然出現在房間門口的少年。
好像一頭小鹿,闞琛在心裡如此想到。
少年有著一頭蓬鬆柔軟的黑髮,圓溜溜的黑色眼睛,看過來的眼神濕漉漉的,蘊含著許多柔軟而溫暖的情緒,少年笑了起來,闞琛聽到他用柔軟卻堅定的聲音說道:
「我是來帶你離開的。」
既然找到了幼年版的闞琛,他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關在這裡。
這個房間雖然不像是後來那樣透著一股危險的氣息,但是同樣陰暗潮濕,除了一扇厚重的鐵門,只有一個鐵柵欄一樣的高高的小窗,如同一個囚室一般。
這樣的一個房間,甚至連光線都很難通過重重阻礙穿透進來。如果不是他兌換了視力,僅憑動態視野他都看不見闞琛的位置。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怎麼能被關在這樣一個糟糕的環境裡?
聽了他的話,小男孩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注視了他片刻,沖著他舉起了手:「你看不到嗎?我是沒辦法出去的。」
兩條長長的鐵鍊連接著鐐銬,在他稚弱的手腕上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這也……太過分了吧?」夏諾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
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關在黑暗的閣樓上,還像對待囚犯一樣給他帶上鐐銬。那個莊園主一定是個人渣吧?
更別說他虐待的還是自己的親外孫,就算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也不至於如此狠毒吧?
他突然很後悔自己不會說什麼髒話,否則現在也不至於一句也罵不出來了。
小闞琛看著少年一副氣呼呼的表情,單薄的胸膛不住地欺負,腮幫子鼓鼓的,讓人很想戳一戳。
他放在床單上的手指輕輕顫抖了幾下,還是克制住了這種衝動。
「別生氣啦。」他反過來安慰夏諾,小大人一般說道,「為那種人生氣不值得的。」
是了,現在還不是生氣的時候。
夏諾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走到小闞琛身前,單膝跪了下來。
小闞琛一臉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問道:「你要做什麼?」
夏諾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他把手放到鐐銬上,輕聲說道:「來,我給你表演個魔法。」
魔法?小闞琛撇了撇嘴,很想說自己已經不是那種會相信魔法的幼稚小孩兒了。
但他看著眼前的少年一副認真的表情,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按照少年的話把目光移向了自己手上的鐐銬。
――然後奇跡一般的,在兩雙眼睛灼灼的目光中,鐐銬碎裂開來,跌落在地上,發出了「哢撻」的清脆聲響。
「哇――」小闞琛發出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驚呼聲,「你是怎麼做到的?」
他忍不住握住夏諾的手掌來回翻看,想要從中找到他能夠徒手打開鐐銬的秘密。不過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麼特異之處。
少年的手指纖白細長,指頭卻是圓圓潤潤的,有著手感極佳的柔軟指腹,小闞琛一開始確實是抱著認真求索的態度才伸手的,這時候卻不想放開了。
不同于夏諾的手掌,小男孩的手掌整個都是肉嘟嘟的,皮膚極為柔嫩。可能是怕弄疼了他,小闞琛的動作極為輕柔,夏諾天生怕癢,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說了嗎?這是魔法哦。」
其實他也是在開閣樓們的時候發現的,在這個時空裡,一切都在為他尋找線索服務,他近乎擁有了心想事成的能力。
他不想被人發現的時候,宴會廳裡的侍者就對他視而不見。當他想要獲取資訊的時候,他的存在就變得能被人察覺。包括在面對門上的鐵鎖時,結果也一樣如他所願。
正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他才會篤定自己能夠打開小闞琛手上的鐐銬,而事實證明他確實猜對了。
小闞琛的目光瞬間發生了變化,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你是小仙女嗎?」
話剛說出口,他就反應過來,改口道:「不對,應該叫你小仙男吧?」
小、仙男?夏諾愣住了。這個稱呼也太……
他太過震驚,居然一時忘記了反對這個稱呼。
小闞琛仿佛沒有發現他的異常,漂亮的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夏諾,懺悔道:「我錯了,我不該說我不相信魔法的存在的。」
在被抓到莊園,與家人分離之前,他也是一個生活在幸福家庭裡的孩子。爸爸也會每晚都給他講述童話故事,哄他入睡。
在他更小的時候,他還是相信這世界上有會使用魔法的小仙女存在的,甚至也想像過哪一天他也能學習魔法,成為救世主來著。
等他長大一點,讀過許多書之後,就對小仙女的存在半信半疑了。再到他被關在黑暗的閣樓上,無論他如何祈求禱告,也沒有一個小仙女出現,像拯救灰姑娘一樣拯救他之後,他就再也不相信這些虛幻的東西了。
――直到今天,眼前這個少年像是許多童話故事裡的英雄一樣出現在他面前,不僅帶來了光明,還除去了他手上的鐐銬,說要帶他離開――
是我錯了呀,他稱心誠意地嘆服道。
小闞琛低下頭,想要把少年的面容印刻在腦海中一般深深地凝望著他。
夏諾感覺現在的氣氛很有些古怪,小闞琛投注過來的視線,也太灼熱了吧?
他突然後悔自己剛才開玩笑說會魔法了,小孩子不懂得分辨真假,不會真的把他的玩笑話當真了吧?而且想像一下成人版闞琛叫他「小仙男」的場景……簡直是羞恥play啊!
想到這裡,他圓溜溜的眼睛驚恐地瞪大了。不行,必須要想辦法澄清才行,他可不想再聽到這個稱呼被安在他頭上了。
這時候莊園的大鐘「當當當」地敲了十下,夏諾回過神來,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至於那個小仙男的稱呼,我們就當做無事發生過好不好?
小闞琛也聽到了鐘響,他乖乖地點了點頭:「好啊。」
按照以往的經驗,再過十五分鐘,管家就會來到這裡,像往常一樣給他送來食物,順便詢問他:「今天你有沒有知錯?如果你願意跟老爺道歉,就能夠從這裡出來。」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錯,才不會跟那個以勢壓人的老頭子道歉呢。何況現在有少年在他身邊,他肯定會保護他的!
夏諾並不知道小闞琛對他的盲目信任,他彎下腰,想要把坐在床上的小男孩抱起來。
小闞琛察覺到了他的意圖,乖乖地張開了手臂――要知道從他三歲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讓別人抱過了。不過,這個小哥哥卻是不同的。
小闞琛縮在床上的時候,看上去只是小小的一團,沒什麼重量,夏諾因此接收到了錯誤的信號,一直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能夠輕易地抱起他。
――事實證明,是他想多了。
現實總是比想像殘酷得多,他低估了小闞琛的體重,也高估了自己的臂力,接連嘗試了三次之後,他終於放棄了。
「對,對不起。」夏諾垂著頭,不敢想像小闞琛現在會是什麼表情。
這也太丟臉了吧?夏諾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軟嘟嘟的胳膊,不相信自己的力氣會這麼小。
他整個人都變得蔫搭搭的,覺得剛才那件事發生之後,小闞琛對他的印象甚至會從「小仙男」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仙男」了!
小闞琛卻不以為意,他主動拉起了他的手,善解人意地說:「沒關係啦,不是你的錯,是我太重了。」
……你是小天使嗎?夏諾眨著眼睛,一臉感動。
他沒想到小闞琛會這麼體貼懂事,為了不讓他難堪,居然主動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其實回想一下,成年版的闞琛也是很體貼的,只不過有時候會故意壞心眼地捉弄他罷了。
想起成年版的闞琛,他忍不住低下了頭,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在這個時空裡,闞琛還只有五六歲,一開始很明顯地表現出了對他的陌生,說明他並沒有大闞琛的記憶,那麼現在真正的闞琛在哪裡?
夏諾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拉著小闞琛走出了閣樓。牆上的壁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他聽到小孩兒感歎道:「真好啊,我好久沒有見到過光亮,也好久沒有跟人說過話了。」
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黑暗和孤獨無時無刻地侵擾著他的心靈,咆哮著要他屈服,要他沉淪在那無邊的黑暗裡――
夏諾對男孩兒的話感同身受,忍不住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他很早就停止了視力的使用,因為在破壞小闞琛手上的鐐銬的時候,他突發奇想:既然這個時空給予了他這麼多特權,是不是也能讓他暫時恢復視力?
――結果令人驚喜,現在他已經不需要花高昂的點數來兌換視力,就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小闞琛的頭髮摸上去軟軟的,手感實在是很好。夏諾突然就能理解為什麼大闞琛總是喜歡摸他的頭了。
小男孩兒感受到頭頂那輕柔的力度,突然笑了起來:「不過幸好你來啦!謝謝你用魔法解救了我,小仙……」
聽到後面一句,夏諾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連忙阻止道:「其實,其實我是開玩笑的,那並不是魔法,是……是我把鑰匙藏在手心裡了。」
少年的聲音有些急切,聽起來含著幾分窘迫:「以後不要叫我小仙嗯……了,我真的不會魔法的。」
那個稱呼他實在說不出口,只能含混過去了。
那個理由一聽就很蹩腳,更何況小闞琛可是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他的手掌,並沒有發現什麼鑰匙。
但是少年這麼說,可能是不想暴露身份吧?
既然這樣,那他就不會再提了,就讓這件事變成他們兩人之間的一個特殊的秘密吧。
這麼一想,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幾分隱秘的歡喜:因為這樣一個秘密的存在,自己跟少年的關係無形之間拉近了許多呢!
「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嗎?」出乎夏諾的意料的,小闞琛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看到夏諾點頭之後,他問道,「哥哥叫什麼呢?我叫闞琛哦,琛是寶物的意思。」
「……」夏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我叫夏諾。夏天的夏,一諾千金的諾。」
仿佛時空倒轉,那時他站在男人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說出了同樣的話。
「夏諾……」小闞琛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我記住啦!以後我就叫你諾諾哥哥好不好?」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夏諾感受到一股無比熟悉的涼意爬上了他的脊背,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果然……第一次也並不是他的錯覺。
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深處,與虛空中的某個強大的存在建立了聯繫。
系統的警告言猶在耳,他卻還是選擇了告知自己的真名。
――他並不後悔,即使他還沒有明白自己到底對闞琛是何種感情。
他沒有給出回應,小闞琛就當他默認了,立刻「諾諾哥哥」長,「諾諾哥哥」短地叫了起來:「諾諾哥哥,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夏諾……夏諾也不知道。
雖然找到了闞琛,遊戲系統卻並沒有提示他找到了特殊線索。接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他問小闞琛:「你有想去的地方嗎?對了,你想去找你的媽媽嗎?」
夏諾突然想起了全家福裡的那張紙條,那間臥室應該就是闞莎被囚禁期間的住所吧?
「媽媽……」小闞琛的語氣變得低落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媽媽,她還活著嗎?」
「放心吧,她還活著。」夏諾感覺到掌心的小手一下子不安地攥緊了,連忙安慰道,「她被關在莊園的主宅裡,我們一起去救她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小闞琛沉默了許久,終於說道,「好……」
想起媽媽,他的內心就無法平靜下來。
他沒辦法忘記被抓住之前父母的那一場爭吵。
第一次,爸爸破天荒地對著媽媽吼道:「你為什麼要偷偷跟你父親聯繫?你以為他會放過我們嗎?」
而媽媽對此沒有辯駁,只是捂著臉低聲哭泣。
他能夠聽懂,他們之所以被抓住,是因為媽媽把他們的行蹤洩露了出去。
一想到這裡,他就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媽媽。
夏諾不知道為什麼小闞琛會變得沉默起來,他們離開了喧鬧的宴會廳,穿過了女神像噴泉,如今已經到達了那個巨大的刺繡花園。
他想了想,在經過一叢滿天星的時候停了下來。
空氣中彌散著滿天星淡淡的香氣,夏諾將一枝滿天星放進小闞琛的懷裡,輕聲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開心了嗎?」
漆黑的夜空下,天上的星子閃爍著它們獨有的光芒,如水一般的月光傾瀉下來,照亮了少年溫柔的眉眼。
小闞琛踢了一腳腳邊的小石子,看著它骨碌骨碌滾遠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原諒媽媽。」
他將闞莎所做的事情說了出來,然後說道:「如果不是因為媽媽,我們一家三口還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甚至至今還不知道爸爸的下落。」
說完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諾諾哥哥,你知道爸爸現在在哪嗎?」
「抱歉,我不知道。」夏諾搖了搖頭,但其實,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不妙的猜測。
人們都只知道莊園主抓回了私奔的小姐以及她生下的孩子,卻半句都不曾提到小姐私奔的物件,仿佛這個人並不存在一樣。
他們冷漠的態度讓他想到了所看過的書中,中世紀的封建家長是如何對待私奔的貴族小姐以及情夫的:貴族小姐會被抓回來□□一生,而情夫則會被秘密處死,不讓任何人再有藉口宣揚這一段恥辱的經歷。
更何況根據闞莎的描述,莊園主還是羅爾的殺父仇人,他會輕易放過羅爾這個隱患嗎?
他並不敢將這些猜測告訴小闞琛,他還太小,並不能承受的起親人的離去。而且如果他猜錯了,不就會讓小闞琛白白傷心了嗎?
夏諾暗自決定找到闞莎之後要獨自去馬場看一看,那裡或許會有有關羅爾先生下落的線索。如果羅爾先生還活著那就皆大歡喜,如果羅爾先生不幸離世,他會暫時保守這個秘密。
穿過刺繡花園之後,莊園的主宅很快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奇怪的是,主廳裡並沒有亮燈,莊園主不在主宅。
難道他是有事出去了?夏諾如此猜測到,這樣也好,否則要是遇見他的話,夏諾很難控制住自己不上去指責他。
夏諾記得闞莎的臥室是在西棟,他帶著小闞琛來到臥室門前,敲響了房門。
「闞莎小姐在嗎?」他一連問了幾聲,都無人應答。
他忍不住推門而入,卻並沒有在房間裡看到闞莎,卻發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存在。
一個背影單薄的少年正背對著他們,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諾諾哥哥,這個人,跟我長得好像啊。」
小闞琛輕聲說道,打破了凝滯的氛圍。
這句話也是夏諾想說的,他正是因為看到書桌前的少年的相貌,才陷入了沉默。
――這不就是一個少年版的闞琛嗎?!
這眉眼五官,簡直就跟身旁的男孩兒一模一樣,活脫脫一個放大版的小闞琛!
這是怎麼回事?
他打開遊戲面板,看到了一條無比熟悉的系統提示:
檢測到玩家所處的時空日期為一九九五年七月十五日。此時空存在特殊線索,請玩家自行探索。
夏諾:「……」
他這是再一次穿越時空了?他看了一眼還拉著他的手,一臉茫然的小男孩兒――而且這次居然還帶上了小闞琛?
他想起無論是電影還是書中宣揚過無數次的「一個時空中不能存在同樣的兩個人」的論調,不由得握緊了小闞琛的手問道:「沒事吧?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看到少年焦急中夾雜著關懷的表情,小闞琛心裡一暖,對於看到這樣一個幾乎跟他一模一樣的「大號」自己的排斥也減輕了許多:「我沒事……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他跟我長得這麼像?」
他是我的哥哥嗎?小闞琛這樣想著,卻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十年之後的你。」夏諾神情複雜地說道。
「哎――?」小闞琛瞪大了眼睛,發出了一聲驚呼。
小闞琛看了少年闞琛一眼,勉強讓自己合上了嘴巴。
諾諾哥哥可是會魔法的呢,讓他跟十年後的自己見面,也不是很值得驚訝……對吧?
他並沒有意識到穿越時空是一件意義多麼重大的事情,反而將它當做了一個好玩的遊戲,此時正想興致勃勃地探索這個時空一番。
只要有諾諾哥哥在他身邊,他就什麼都不怕啦!
這時候少年闞琛站了起來,他的手裡拿著一本日記一樣的本子,走出了闞莎的臥室,在經過門口的兩人時,他毫無所覺,無比自然地像穿透一汪空氣那樣穿過了他們。
夏諾睜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原本還牽著他的手的男孩兒身影漸漸變得淺淡,最後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一個時空不能存在兩個同樣的人。」這一結論還是生效了。
夏諾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看著少年闞琛越走越遠的身影,還是追了上去。
無論如何,特殊線索一定是存在于闞琛身上的,而且這個時間點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遊戲系統才會把他送到這裡來。所以只有緊跟著他,才能找到那條特殊線索。
於是夏諾便一路跟隨著闞琛,看他在莊園主宅中行走。
此時老莊園主已經去世,闞琛作為他的外孫,唯一的繼承人,合理合法地繼承了莊園,成為了新的主人。
莊園有了新主人之後產生了許多的變化。最為明顯的一點就是,莊園裡的傭人減少了許多。
之前老莊園主在世的時候,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看到穿著統一制服的傭人在莊園中行走,而現在走了一路,他只看到了原本跟隨在老莊園主身邊的管家以及一個身著圍裙,被叫做「何媽媽」的廚娘。
管家平時對闞琛表現得畢恭畢敬,除了彙報莊園事務從來不會跟闞琛多說一句話,其他的傭人總是會下意識地躲避著闞琛的視線,好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偌大的一個莊園,只有「何媽媽」會對著少年說上幾句關心的話。
夏諾看著走在前面的少年闞琛瘦削挺直的脊背,突然感到了幾分心疼。
但是他跟少年闞琛之間卻始終隔著一層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薄膜,雖然沒有嘗試過,但是夏諾隱隱有種預感――即使他上去跟少年闞琛搭話,他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存在。
即使他想要對少年闞琛表示關心,最大的可能性是被視若無睹。
想到這裡,夏諾忍不住歎了口氣,如果他的腦袋上生著耳朵的話,現在一定早就耷拉下來了。
兩邊的時間流速並不一致,夏諾也不會感到饑餓困倦,擁有大把的時間來觀察少年闞琛。
少年闞琛每天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打理莊園事務,寫日記,吃飯睡覺,生活得無比單調。
時間飛快地流逝著,就在夏諾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猜測出錯的時候,一個重要的轉折發生了。
――一個留著長長的頭髮,戴著口罩的女孩子來到了莊園。
雖然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是夏諾還是透過她露出的熟悉眉眼辨認出了身份――那個對他有著莫名敵意的何莉娜。
她來這裡做什麼?
夏諾正疑惑著,就看到何莉娜熟門熟路地走到了廚房,沖著「何媽媽」走了過去,叫了一聲「媽媽」。
原來她就是何媽媽的女兒,那個生來就有兔唇缺陷的女孩。
他看著無時無刻不戴在女孩臉上的口罩,難道她到現在還沒有做矯正手術?
他明明記得後來的何莉娜嘴唇形狀極為漂亮,完全看不出曾經有過缺陷。
等他回過神來,何莉娜已經離開了廚房,迎面撞上了剛剛談完生意,回到莊園的闞琛。
「……」
兩人並沒有說話,仿佛陌生人一般擦肩而過,但是夏諾卻分明看到,在闞琛走遠之後,何莉娜在他的背後露出了一個無比陰狠怨毒的眼神。
「!!!」
夏諾心中頓時生出了不詳的預感,事實上,從看到何莉娜的第一眼開始,這種預感就已經不停地發出警報了。
他永遠都忘不了何莉娜是如何詭異地笑著,輕描淡寫地說出要殺死惡靈這種話的。現在想起來,她大概就是專門針對闞琛才會那麼說的。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他自然不願眼睜睜地看著闞琛被何莉娜傷害,既然這樣,就必須得想辦法提醒他才行!
夏諾嘗試了各種辦法:或者是寫下「小心何莉娜」的紙條放在闞琛面前,或者是對著闞琛直接說出提醒的話――然而這些辦法沒有一種能夠奏效。
讓他稍微放下心的是,何莉娜很少來莊園,一個月只來過這麼一次,而且還匆匆離開,根本沒跟闞琛產生什麼交集。
可惜他放心的實在是太早了。
大概又過了十幾天,一天傍晚,闞琛突然收到了一個雪白的信封,裡面裝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如果想知道羅爾先生的下落,半個小時之後來湖邊。
夏諾也看到了這張紙條,幾乎想要大聲阻止:這是陷阱,不要去!
闞琛卻猛然攥緊了紙條,站了起來。
夏諾知道這封信完全抓住了闞琛的弱點,他一直都想知道父親的下落,現在得到了線索,即使知道這可能會是陷阱,他一定也會赴約的。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淹沒了他,他垂下眼睛,頹喪地想,如果不能阻止意外的發生,那他來到這個時空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難道他只能做一個可有可無的旁觀者?
即使他再不願意,一切還是按照它原有的軌跡發展了下去。他眼睜睜地看著闞琛來到湖邊,被蓄謀已久的何莉娜用石頭襲擊了頭部,在昏迷中被推下了湖泊,溺水身亡。
看著平時表現得對闞琛無比關心的何媽媽,明明在旁邊的樹林中目睹了一切,不僅沒有站出來阻止女兒的惡行,反而在何莉娜走後,將闞琛的屍體打撈了出來,放在了老莊園主用來飼養烏鴉的玻璃籠舍之中後離開了莊園。
看著第二天在籠舍中發現了闞琛殘缺的屍體,卻不知道為何選擇了沉默的管家,任由烏鴉將闞琛的血肉啄食殆盡,最後一把火燒掉了殘存的屍骨……
夏諾目睹了這一切,失魂落魄地站立在玻璃籠舍之外,心裡是說不出的難過悲傷。
直到莊園燃起一場大火,將管家也捲入了其中,管家哀嚎著在火海中掙扎,火焰並沒有將他燒成灰燼,反而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將他變成了一個「火人」。
玻璃籠舍中的烏鴉不知何時飛了出來,盤旋在天空之中,在滾滾濃煙中發出刺耳的叫聲。它們的眼睛由墨色染上了猩紅的色彩,身形變大了數倍,然後――烏鴉們聚集在在一起,凝聚成了一個少年的形象。
――惡靈闞琛於此誕生了。
一切都變得清晰明瞭。
闞琛死後變成惡靈,依然行使著莊園主職責,守衛著整座莊園。
何媽媽的菜譜中那句「我對不起那孩子」,指的便是闞琛。
《黑鴉莊園》開頭所出現的「火人」就是被火焰吞噬的管家。
「恭喜玩家獲得特殊線索――莊園主之死。」
「恭喜玩家完成特殊任務中的第一部分――揭開謎底,請玩家再接再厲,解放莊園中的惡靈。」
夏諾的眼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黑色走廊,走廊盡頭,張漫和闞琛聽到了聲響同時回過了頭來。
――然後便看到了一個眼圈紅紅的少年,啪嗒啪嗒地跑了過來,像是被欺負了的小動物尋求安慰似的,撲進了――闞琛的懷裡。
張漫:……這一刻,我是如此的多餘。
不過看到這一幕,他突然就不擔心小新人會受到傷害了。
因為他站在旁邊,全程見證了剛才還黑著臉,一身陰沉氣息的男人在少年撲進他懷裡的那一刻,周身的氛圍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不外如是。
闞琛輕柔地拍著懷中少年的背部,溫聲安慰道:「怎麼了?為什麼哭了?是誰欺負你了?」
大有一種夏諾說出名字他就要找上門報復的架勢。
他一連提出幾個問題,夏諾卻連連搖頭,露出一雙紅紅的兔子眼:「沒人欺負我,真的……」
張漫呆立在一旁,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他剛剛張開嘴,就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度令人吃驚的事物,粗口都忍不住爆了出來。
「我擦,長安,這是你們的孩子嗎?」他指著夏諾剛才站立的位置,剛才那裡該空無一人,現在卻站了一個黑發藍眼的小孩子,正直愣愣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