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區的公館跟安家大宅簡直是兩種風格。
安家大宅是完完全全的古風建築,帶著滿滿沉澱的歷史感,而公館則更多的受到了洋風的影響,無論是建築還是裝潢都充滿了西式風格。
客觀來說,長安還是更喜歡公館,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安家大宅總是帶著一股衰朽陰冷的氣息,在那裡待久了,會讓人渾身都不舒服。
汽車停在了公館的門前,剛剛下車,被長安用希冀的目光注視著,青年立刻會意:“放心,我沒有忘記。”
很快就有僕人買來了糖葫蘆和麻花,長安美滋滋地舔了一口糖葫蘆上面的糖漿,眼睛亮了起來:“好吃!”
麻花也是酥脆鹹香,長安咔嚓咔嚓地咬著,頗為同情地看了青年一眼:“哥,這麼多好吃的你現在都不能吃啊?”
青年搖了搖頭,笑著說:“我看你吃就好了。”
他一點都不重視口腹之欲,而且看少年吃東西,獲得的滿足感不是可以輕易用語言描述出來的。
他玩笑似地戳了戳長安的小肚子:“我倒是想知道,那麼多東西,你都吃到哪裡去了?”
少年的小腹依然平坦,看不出有任何凸起的痕跡。
他這一戳就戳到了長安的癢癢肉,長安一邊咯咯笑著躲避,一邊說道:“我天生胃口大嘛!”
他總不能說,那些東西剛剛吃進去就被他消化了吧?
青年看著他纖細的身形,再結合他的回答,難免生出了一個不好的猜測:少年他之前不會一直沒有吃飽過吧?所以才會生的這麼瘦弱?
這麼一想,他對於夏家的觀感又糟糕了幾分。想把少年餵胖的念頭存在感越發強烈了。
安姒月冷眼看著兩人膩膩歪歪的,提醒道:“小弟,你之前的房間沒有打掃,暫時還不能住進去,來之前爸跟我說過了,讓你們小兩口住主臥,你們兩個新婚燕爾的,也好好溫存一下。”
早有僕人將主臥的一應用品都換成了喜慶的大紅色,像是要把兩人新婚之夜受到的冷待找補回來一樣。
長安還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麼,青年卻是聽懂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大姐。”
安老爺子留在安家大宅里不過來,主臥自然是閒置的,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不會輕易讓別人住進去。
主臥主臥,那就是一家之主的象徵。
早在之前,安老爺子對於安承瀧的偏愛就毫不掩飾,也曾明說過要讓他繼承家業,只不過安承瀧之前喜好玩樂,所以一直沒有接手家裡的生意罷了。
安姒月本來對這種偏愛已經習以為常,不知為何,這次她心裡卻很不舒服。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青年攬住了少年的腰肢,貼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麼,兩人默契地一齊微笑起來。
被這一幕刺痛了眼睛,安姒月低下了頭。
安姒月之前也是有過一次婚姻的,準確的來說,是失敗的婚姻。
她跟她的丈夫沈乘雲,是典型的商業聯姻,彼此之前感情沒有多深,不過也說的過去。相敬如賓地生活了五六年之久,即使沒有愛情,親情也是有的。
沈乘雲性格溫和,對她也極為包容,即使嫁過來之後她一直沒有懷孕,他也從來沒有責怪的意思。
安姒月在他身上,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家庭式的溫情,或許再過沒多久,她會真的愛上他也說不定。
不過很快,安家和沈家在商場上發生了衝突。起因也不必多提,左不過那些利益糾紛,反正一夕之間,關係還算可以的兩家就變得敵對了起來。
安姒月夾在中間,並沒有左右為難。
這一場戰爭,她從一開始,就是希望沈乘雲能贏的。
她生在安家,無論什麼時候,安老爺子的眼裡都沒有她的影子。安承瀧沒出生的時候他看重安承博,安承瀧出生後他眼裡再沒有了旁人。
從小到大,安姒月想要什麼東西,都是需要絞盡腦汁用盡手段才能得到,可想而知,她對於安家是沒有什麼顧念之情的。
相比起回到安家討好安老爺子與小弟,她為什麼不願意在沈家過舒服日子呢。
事情向著她希望的那個方向發展了,實際上,安姒月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她不著痕跡地將安家的一些情報透露給了沈乘雲,有了這些情報,沈家在這場戰役裡獲得了很大的優勢。
那幾乎是安家面臨的最大的一場危機了,如果度不過去,安家從此敗落都有可能。
但是――這真是一個令人痛恨的轉折詞,沈乘雲死了,死於突發疫病,幾乎是轉瞬間就沒了生息。
他一死,沈家群龍無首,自然敵不過早有準備的安家,雙方的下場立刻轉換,這次,輪到了沈家一蹶不振。
沈乘雲死後,安姒月才發現自己懷了孩子,月份不大,還分不出男女,她看著還未鼓起的肚子,猶豫了沒多久,便做出了決定――她流掉了孩子,回到了安家。
從小到大,在被漠視的環境里長大,安姒月一直都知道該做什麼是對自己最好的。
沈家已經敗落,她作為罪魁禍首安家的女兒,留在那裡必然不會有什麼好的待遇,不如回到安家,即使又要回到過去那樣曲意逢迎的日子,起碼物質上是不會差什麼的。
安姒月承認,她本來就是一個自私透頂的人。
沈家的那一段過往,被她擱在了心底,一直不願意去碰觸。直到今天,看到面前這兩人幸福的模樣,隱藏在心底的怨恨重新又被勾起了。
為什麼,有的人總能這麼好命,一出生就能獲得別人夢寐以求的待遇!
有的東西,她用盡力氣去拼去搶,而小弟卻不需要做什麼,就有人主動地送到他面前――無論是安家的家業,還是安老爺子的偏愛,又或者是傾心相許的愛人!
安姒月咬住了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的面上洩露出端倪:“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間了。”
青年微微抬眼,看到她的心口有壓制不住的黑氣溢散出來,唇角微勾。
……
又是一陣汽車的鳴笛聲,在他們之後,安承雅也到達了公館。
這還是長安第一次見到這個安家三少爺,他確實看起來病怏怏的,臉色蒼白,被一個小丫頭扶著走了進來,低聲跟他們打招呼:“小弟……小弟媳婦。”
聲如蚊吶。
還沒等青年和長安有什麼反應,他就低聲咳嗽了起來,連聲道歉,說他身體不舒服,想回房間休息。
自然不會有人勸阻他,不過在他經過兩人身邊時,長安掃了一眼,看到了他手上繃起的青筋。
他抓住小丫頭的手極為用力,小丫頭露出了吃痛的表情,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她還不知道,為什麼安老爺子會突然讓她來伺候這位少爺呢,雖然這一位是個小透明,但是身份擺在那裡,來伺候他之後,她的月錢足足漲了三倍呢!
看在錢的份上,其他的她也只好忍了。
接連兩個人都稱說身體不舒服離開,客廳里頓時只剩下了長安與青年兩個。
長安坐在皮質沙發上,有感而發:“你有沒有覺得,安家人好像都有點怪怪的。”
除去還沒有見面的安承博,幾乎是每一個安家人身上,都給他一種矛盾違和的感覺。所有人都像是帶著一層面具,面具之下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你覺得哪裡怪怪的?”青年對他的敏銳略微感到有些驚訝。
“我說不清楚……”長安嘟囔著,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指著一個相框問道,“那是你嗎?”
青年將相框拿到他的面前,那是一張全家福,是安承瀧七歲的時候拍攝的,上面安家八口人都在,包括安承博和安夫人,還有安老爺子的一房姨太太。
上面的安承瀧還是一個剃著西瓜頭的小男孩,站在正中央,抱著一隻哈巴狗微笑著。
照片上的小孩兒玉雪可愛,雖然是黑白照片,但是仍然能夠看的出他笑得很甜。
不過長安看到他的眼睛,卻是愣住了。
小孩兒的眼睛看向鏡頭,因為笑容而呈現出微彎的模樣,但是仔細看去,那裡面卻是一潭死水,與他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沒有與他年齡相稱的純真與活力。
哈巴狗乖巧地躺在他的懷裡,任他抱著,看上去像是被訓教得很好。
但是認真打量就能看出,它的尾巴低垂,緊貼著臀部,眼睛死死地盯著地面,那裡面的神情像是……恐懼?
它在恐懼什麼呢?
長安對於生物的情緒還是很敏感的,很快,他就找到了小狗恐懼的源頭,正是抱著它的那個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