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麼喜事兒?」魏水生將手裡的書放到被子上笑道,李小么也不賣關子,笑語盈盈的說道:「郭敏達遣了管事過來,說明天放榜,水生哥名列二甲第七,這算不算喜事兒?」
魏水生呆了呆,轉頭看著李小么問道:「我殘了,你?怎麼回事?」魏水生眼裡閃過絲心疼與焦灼,李小么忙笑著解釋道:「沒做什麼,你這殘,也算中上殘,不過少了只手罷了,我查遍刑律,可沒看到一條殘疾不能出仕的,再說,歷朝歷代,這殘疾出仕的可正經不少,還個個都是名臣能臣,不用我列,你比我知道的多,不過,我是跟他們做了一點點交易,把那個什麼誥封繳還了,倒不全是為了你這功名,那刺客畢竟是從咱們家看棚進去的,又曾被范家收入家裡,又當隨身僕從帶進去的,咱們和范家,一時半會怎麼脫得開?昨天早朝上就有人彈劾這事,所以我乾脆繳了誥封贖罪,一個沒用的虛東西,沒想到這會兒倒派了個挺大的用場,你這功名,我就附帶著提了一提。」李小么話語隨意而喜氣。
魏水生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這誥封是你出生入死搏來的......」
「我才不稀罕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這是件喜事吧?還有件更大的喜事呢,你肯定想不到,今天水巖不是陪著水侯爺過來看你麼,臨走的時候水巖和我說,你和水蓮的親事,他們也覺得很合適。」李小么得意的掂著手裡的帕子一角來回搖著,喜盈盈的說道,魏水生愕然看著李小么,呆了片刻問道:「你和......水姑娘做什麼了?這事?怎麼?」
「水生哥,」李小么拍拍魏水生的胳膊,想了想解釋道:「七娘子對你這份心你知道的,誰家父母不疼孩子?這是一,二來麼,水生哥這麼出色,長眼睛的都能看到啊,還有麼,不是有我的呢,我若覺得你和七娘子不是良緣,當初就不會讓七娘子認識你,昨天更不會讓她進來見你,你放心就是,還有正事呢,我想這門親事宜急不宜緩,但急歸急,這事千萬馬虎不得,咱們得風風光光的辦好這件喜事,無論如何不能委屈了七娘子,你說是不是?頭一樣,這媒人得好好挑一挑,明天我去尋梁王,看看能不能請他來做這個大媒,你看呢?」
魏水生身子放鬆往後靠到靠枕上,輕輕嘆了口氣點頭道:「聽你安排吧,小么,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這手要斷,也是它該斷了,這是我的命數,你別往心裡去,別一直掂記這事,總想著補償什麼的,這不怪你,聽到沒有?」
李小么鼻子一酸,忙點了點頭,魏水生臉上帶著笑,接著說道:「咱們鄉下人都信命,也不能不信,你看看,這三年多,咱們從李家村浴血逃出命,從池州府到太平府,又到鄭城,再到這開平府,不都是命數?我這斷手本來就是命中該有的,我知道,誰都不能怪,聽到沒有?」
李小么連連點著頭,忍回眼淚笑道:「水生哥這門親事,是我早就看好的了,這也是你的命,你看,就算你斷手,這姻緣還是你的姻緣,這功名還是你的功名,我也信命。」魏水生聽的挑著眉梢,看著李小么一邊笑一邊搖了搖頭,李小么陪他又說了幾句話,就告辭出來,回去半畝園歇下了。
第二天放了榜,柳樹胡同頓時熱鬧的不堪,張狗子等人,張大姐、孫大娘子和明婉一大早就趕過來幫忙,俞遠山前一天晚上就跟蘇子誠告了一天假,過來李府幫忙,魏水生重傷在床,府裡只有婦人,若沒個場面上知禮懂應酬的男人可不行,上上下下忙著打發一撥接一撥的喜報、往外散賞錢、散筆硯、散吉利袋兒,接待上門道賀的各家管事婆子、管事,各家老爺、少爺們,忙了一天,直到各處掛上通紅喜慶的大紅燈籠,柳樹胡同才算安靜了些,張嬤嬤早就命人準備了幾桌上等席面,裡外分開,又是一通熱鬧。
沈婆子直到魏水生中舉喜信這天才得了魏水生重傷的信兒,張嬤嬤一來怕她聽了信兒著急上火,加重了病,二來,她知道了也幫不上忙,直到魏水生中舉的信兒喧囂著傳進府,張嬤嬤才忙中抽出空兒,親自過去和沈婆子說了魏水生重傷的前因後果,又囑咐了幾句,才陪著她往藕院去看了魏水生。晚上,沈婆子打聽著李小么回了半畝園,算著時辰,該吃過飯歇著了,才由紅桔陪著,往半畝園尋李小么說話。
李小么接了她進去,紫籐奉了茶點上來,沈婆子仔細打量著李小么,半晌才嘆氣道:「你又瘦了不少,可不能再瘦了,再瘦人就干了。」
「嗯,我知道,這兩天吃的都多,阿婆的魚頭燒得最好吃,要不阿婆明天給我燒魚頭吃吧。」李小么笑應道,沈婆子忙一邊笑一邊答應:「這容易!天天吃都容易,正好,讓人再多買條黑魚回來,黑魚燉湯,合傷口最管用不過,買來我來燉,小火慢燉,一條魚只燉出一碗湯,又濃又香,水生吃再好不過!」李小么忙轉頭吩咐紫籐明天讓人買幾條黑魚回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沈婆子起身告辭,李小么扶著她直送到半畝園門口,吩咐兩個婆子提著燈籠將沈婆子送了回去。
從第二天起,魏水生在營裡及舉試這一陣子認識的、會過文、有過那麼幾面之緣的人家,陸續往柳樹胡同道喜和過來看望重傷的魏水生,李小么也不理會這些,只憑張嬤嬤接待張羅,自己一早要了車,算著蘇子誠該下早朝了,啟程往梁王府尋蘇子誠商量魏水生和水蓮的親事。
蘇子誠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李小么笑盈盈的和他商量著:「實在不想委屈了水蓮姑娘,這事,我想等會兒回去先讓俞遠山去水四爺府上討個話,若成,想請個體面的大媒,要不,王爺就做了這個媒人?」
蘇子誠一邊笑一邊搖頭:「這媒人講究個德高望重,我哪成?這事你放心,我替你尋個德高望重,能壓得住這門親事的媒人......也不用尋別人,尉老丞相就再合適不過!尉老丞相為相十數年,學問人品都極難得,德高望重這四個字足足當得,他和水家又是幾代的交情。」
「尉老丞相?寧王妃的父親?」
「就是他,怎麼樣?當得起吧?」蘇子誠挑了挑眉梢笑問道,李小么笑得眼睛彎彎,連連點頭應道:「真是比你合適,那就煩勞王爺了,我這就去做前頭的事,成親那天,王爺可要來喝杯喜酒。」蘇子誠怔了怔,驚訝的問道:「這幾天就成親?」
「這幾天怎麼成親?昨天聽張嬤嬤說,這六禮一路緊著走下來,沒個三四個月也不成,再說,水生哥的傷處還沒好,總得等傷養的差不多吧,再說,我還想等你回來喝這杯喜酒呢,不急,秋天吧。」李小么笑語顏顏,心情極好,蘇子誠也跟著心情輕鬆愉快起來:「不光等我回來吧?我回來了,你才能回來,你大哥他們才能回來,這時候成親才熱鬧。」
李小么眉梢挑了挑,等自己回來?她可沒打算跟他上戰場,她又不會打仗,連跑路都跑不動,去幹嘛?再說,她一堆的事呢!水生哥又傷著,這大半年她就沒能好好歇過了!李小么斜了蘇子誠一眼,想了想又嚥了回去,算了,這會兒不是說這事的時候,再說這事也不急,等等再說。
俞遠山領了李小么的托付,先寫了拜帖讓人送過去,急忙趕回去沐浴洗漱,換了身新衣服,一切打點停當,那邊也得了回話了,俞遠山特意叫了頂轎子,施施然往水四爺府上過去,這一趟自然皆大歡喜。
俞遠山留下魏水生的八字,又袖了水蓮的八字出來,親自送到柳樹胡同,李小么拿著兩份八字,帶著張嬤嬤跑了趟開寶寺裡批了,兩個人的八字合出來也是大吉大利,這頭剛忙完回來,南寧已經趕到府裡等著傳蘇子誠的回話了,請尉老丞相做大媒的事,已經妥當了。李小么呼了口氣,大事已定,後頭的就不用她費心了,反正那些繁瑣得無以復加的禮儀講究,她聽都聽的頭暈,只管交給張嬤嬤和盧嬤嬤打理最好。
尉老丞相一直隱居於城外山莊裡,特特回來做了這個大媒,又到寧王府住了一天才返回城外,這一場看著沒怎麼鋪張的小定禮,轉眼就成了開平府最有議論處的熱鬧事,一時把武狀元的風頭也蓋住了,柳樹胡同一下子熱鬧非凡起來,認識不認識的,攀上攀不上的,都喜喜慶慶的送著賀禮,慰問著魏水生的重傷,張嬤嬤和盧嬤嬤指揮著滿府上下,直忙得腳不連地,李小么根本不管這些事,眼看著魏水生傷處漸漸穩住,已經勉強算是結痂了,一直提在半空的心總算放下來些,吩咐紫籐備了香燭,悄悄出城往開寶寺上了柱香,隔天就往梁王府當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