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煙雨園雖在城外,卻是熱鬧之地,也就一會兒功夫,管事就帶著幾個婆子,提了三四個提盒送到船上,將靠著船舷的長几上擺的滿滿的。
李小么站起來,在長几上挑了一遍,轉頭看著蘇子誠笑問道:「點心做的不錯,還有銀絲面,肉丁饅頭,還有火燒,你吃什麼?」蘇子誠正猶豫間,李小么笑著建議道:「要不吃點銀絲面,再配個火燒,嗯,這火燒是素餡的,做的真是精緻,好香!」
蘇子誠點頭笑道:「好。」李小么也不叫人,自己動手盛了大半碗麵,將那碟子素餡火燒端過來,看了看,又端了碟子水爆肚絲過來,遞了雙筷子給蘇子誠,自己則過去挑了碟糖蓮子,用勺子挑著丟嘴裡咬。
蘇子誠吃光了銀絲面,又吃了兩隻火燒,一碟子水爆肚也吃得幹幹凈凈,李小么叫人收了碗碟下去,指著糖蓮子笑道:「這個不好,甜的膩了,要清甜,再放點桂花,咱們別院後面的湖裡今年蓮子結得好,回去我做了給你嘗嘗。」蘇子誠喝著茶笑道:「你煮的蓮子茶就極好。」
兩人正安閑的說著話,前面船頭,呂豐興奮的怪叫著,用力甩了條魚上來,李小么忙奔到船艙口去看,魚還真不小,足了四五斤重,旁邊小廝已經撲過去按住了魚,劉秀雲站起來閃到一邊看熱鬧,呂豐得意的湊到小廝旁邊欣賞著那魚,轉頭看著李小么叫道:「現在就把它吃了!做那個,鍋魚帖餅。」見李小么點了頭,呂豐細細說了做法,吩咐小廝趕緊做好送過來,小廝提著魚,跳下船往廚房奔去。
李小么笑盈盈的轉回船艙,見蘇子誠端坐在搖椅上,面色陰冷,微微瞇著眼睛盯著船艙口呂豐的身影,李小么胸口重重的跳了幾下,心一路往下沉落,劉秀雲和呂豐凈了手,進船艙落了座,呂豐得意洋洋,接過茶一口喝了,蘇子誠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眼裡冷冷的都是寒意,李小么下意識的打了個寒噤,慢慢扶著搖椅扶手坐下,緩緩往後靠下去,慢慢晃著,心思轉的飛快。
呂豐長呼了口氣,往後仰倒在搖椅上,指著窗戶劃著手:「把窗戶都推開,全推開,要看景,這關著窗戶看什麼景?」小廝一齊上前打開兩面窗戶,湖風帶著水的腥味一下子吹進來,李小么深吸了口氣,突然皺著鼻子又吸了一口,看著呂豐笑問道:「你聞聞,這風裡有股子什麼味兒?」呂豐直起半個身子,仔細聞了聞,皺著眉頭問道:「什麼味兒?就水腥味。」
「有股子香粉味兒,這湖上是不是有很多花船?」李小么笑盈盈的問道,
「噢!」呂豐長長的『噢』了一聲,攤開手腳又倒回搖椅笑道:「我當你聞到什麼味兒了呢!這湖上哪有花船?也不能說沒有,不過那個不能叫花船,都是些流鶯,難看得很!連個相貌稍稍周正、能看一眼的都沒有。」
「你都看過了?怎麼會?上次我就看到過一個,在一隻大船船頭上跳舞,絕對是色藝雙絕!」李小么不服氣的說道,呂豐又是長長的『噢』了一聲,笑著解釋道:「那個啊,那肯定是城裡青板橋東邊院裡的小姐,哪是這裡的?!那些文人名士,還有那些有錢的商賈,要到這裡遊玩,都是從城裡帶小姐女伎們過來助興。」
「聽說這揚州最好的女伎都住在青板橋東邊?」李小么接著問道,蘇子誠眉頭微微蹙了蹙,臉上露出片厭惡來,呂豐抖開折扇晃著笑道:「看怎麼說了,青板橋東邊的女伎都是家傳,識書達禮,各擅一藝,若論相貌,橋西邊倒略勝一籌。」
「那這揚州城的頭牌是哪個?我怎麼沒聽說過。」李小么接著問道,劉秀雲莫名其妙的來回看著兩人,不明白兩人怎麼突然說到這小姐女伎上去了,呂豐撲著折扇答道:「這個還真沒有定論,那些文人們覺得綠蓮最好,能詩擅畫,琴彈的也好,才女麼,我倒覺得映月比綠蓮有味道,一個小姐,長的好,會侍候人最要緊。」
「那這兩個,你都會過了?」李小么瞇瞇笑著問道,蘇子誠眉頭一點點挑起,若有所悟的看看李小么,又看看呂豐,劉秀雲憨憨的臉上帶著笑,目光卻緊盯著呂豐,呂豐揮著折扇打著呵呵,開始往別處岔話題:「會不會的......說起這個,我想來個笑話兒,幾天前,橋西邊鬧了場事,一個楞書生,迷上了摘月樓的......也不知道叫什麼,一個女伎,把女伎的話當了真,竟回家休了髮妻,變賣家產要來給那女伎贖身帶回去,你說說,笑話不是!」
蘇子誠瞇著眼睛看著呂豐,又仔細打量著李小么,身體舒緩下來,往後靠到搖椅上,安穩的凝神聽兩人說話,李小么晃著搖椅撇了撇嘴道:「這怎麼能算笑話?年年在青板橋兩岸散盡家財的人還少了?只不過你家家底實在太厚,家裡又拘得緊,要不然,就你那志向,立志要會遍天下頭牌的,今天一個頭牌,明天一個花魁,這頭牌跟那花兒一樣,一岔接一岔的冒頭盛開,這會起來哪有個頭?還不一樣會的傾家蕩產!」
「怎麼會!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就是些玩意兒,有銀子玩玩,沒銀子自然就撒手了,就跟那貓狗一樣,你看看,哪有人當真的?除了那個楞書生,你別把這個放心上,男人都這樣,我又不是那樣的傻子!」呂豐半直起身子,認真的勸著李小么。
蘇子誠手裡的折扇一下子停住了,嘴角透著絲笑,看著呂豐慢吞吞的問道:「聽你這話,小么勸過你別蕩盡家財?你竟沒聽進去!」
「不是!」呂豐一口堵回道:「這點小錢也算錢?小五說......小五脾氣大,她說她要是嫁了人,她怎麼守婦道,她那夫君也得一樣守著,這不是笑話麼?不讓納妾就算極厲害婦人了,像我姐,不過像小五這麼厲害的,還真是天下頭一份!」呂豐沖李小么豎了豎拇指,李小么往後仰到搖椅上,帶著笑,悠悠然然的晃著不理他,蘇子誠滿眼笑意的看著呂豐,眼裡的笑意一點點漫到臉上,劉秀雲盯著呂豐看了半晌,又轉頭看了眼李小么,暗暗嘆了口氣。
船艙著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兒,呂豐彷彿覺出什麼不對來,轉頭看著眾人笑道:「小五也不能算頭一份,啊?是吧?還有那個吳貴妃,現在是太后了,那個老虔婆不得了!還有......」呂豐抬手指了指蘇子誠,話到嘴邊又含糊著硬吞回去。
蘇子誠卻毫不介意,心情愉快的用折扇指了指船舷邊的長几,溫和的笑道:「我看你中午光顧著說話,吃的也不多,去挑點合口的點心吃吃。」呂豐愕然而莫名的看著蘇子誠,他這小師叔怎麼和顏悅色起來了?!
正怔神間,小廝搭了小船,送了鍋熱氣騰騰的燉魚貼餅進來,這樣的農家粗菜,卻做得極其細緻,鍋裡的魚一塊塊都已經抽盡了刺,配了極嫩的菜心、茄子、豆腐等,小餅子玲瓏精緻,一枚枚都是銅錢大小,湯極鮮美,餅子底微焦香脆,咬起來又韌勁十足,泡在湯裡,味道極好,四個人人手一碗,這一頓飯,吃的皆大歡喜。
吃了飯,船已經隨波蕩至處荷花密集處,李小么伸了個懶腰,扶著窗臺,往外賞看荷花荷葉,呂豐湊過去,指著荷花笑道:「你看,這荷花真是不錯,我去摘幾枝給你!」
「唉!別去!」李小么忙伸手拉住呂豐。
「你不是說荷花最好看?我去多摘點。」呂豐回頭笑道,李小么伸手指了指湖中的荷花道:「你也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花看半開,這荷花花瓣大而稀,只好看微開,你看看這滿湖的荷花,哪有一枝是微開的?都開成這樣了,摘下來稍稍一晃,那花瓣就得落下來!」蘇子誠挪了半步過來,往外張望了下笑道:「小么說的對,這荷花還是早上好看,今天也晚了,回去吧。」
船靠了岸,幾個人回到別院,院門口已經點起一溜十幾隻大紅燈籠,照得別院門口通亮一片,門房裡,施玉和趙宏志、明潛正著急的等兩人回來,見蘇子誠和李小么在門前下了馬,急忙奔迎出來,李小么看著三人滿臉壓不住的喜色笑道:「今天很順當?」
「是!不能再順當了,前天登了名字的,都來了......」施玉忙答道,
「進去再說吧。」蘇子誠打斷施玉的話道,施玉忙住了口,落後半步,和趙宏志、明潛一起,重又跟了進去。
呂豐和劉秀雲徑直進去,李小么跟著蘇子誠進了二門內的花廳落了座,讓著三人坐下。
施玉長身直坐在椅子前邊一點點,見蘇子誠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忙站起來稟報道:「王爺、五爺,不能再順當了,茶山競足了五輪,價錢一路上抬,鹽田競了兩輪,不過也都出光了,酒牌也是競足了五輪,這價錢一路抬的我和趙大人、明大人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