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子時前後下的山,哨探看到了,蕭萬生說是領了差使,下山辦差去的,給大娘子留了封信,大哥沒讓追。」魏水生解釋道,孫大娘子忙從懷裡摸了封信出來,遞給了孫掌櫃,孫掌櫃打開信,幾眼就看完了,是蕭萬生那鬼畫符一般的筆跡,一共沒幾個字,蕭萬生認字是他教的,沒學會幾個字,能寫的字就更少了,信中聊聊數語,就是說走了,以後山高水長,各奔前程。
孫掌櫃沉著臉將信遞回給孫大娘子,轉頭看著魏水生:「大當家是個義氣大度的,這都是看在故去的大當家,還有我和大娘子的面子,其它的人,大當家怎麼說的?用不用我回去一趟?」
「不用了,當天早上,大哥就叫齊了大傢伙兒,說了這事,也跟大家說了,若願意留,就留下,大哥當自己兄弟一樣看待,若不願意留,一人送五兩黃金,聽憑下山,該走的都走了,剩下的,沒有人要走。」魏水生笑著解釋道,李小么歪頭看著魏水生,慢吞吞的問道:「走的這八個人,都是沒受傷的吧?」
「嗯,只有兩個受了點皮外傷,也好的差不多了。」魏水生看了李小么一眼,笑著答道,孫掌櫃臉色更加難看,李小么轉頭看著他,平淡無波的說道:「若跟孫大當家比,我和大哥幾個,一來是太嫩了些,二來,約束大家也緊了些,事事都立著規矩,跟以前比,日子苦規矩多,大家想下山過好日子,也是常理,孫二叔和孫姐姐也別往心裡去,人各有志,大家都想開些就是。」
孫大娘子看著孫掌櫃,傷感的點了點頭,李小么轉頭看著魏水生,聲音平淡中透出絲冷厲:「從前自然是合則聚,不合則離,可如今山上的兄弟,不管是東山的,還是原來西山的,既已立志留在山上,大家做了兄弟,往後若想走,也得依著規矩,明說清楚了再下山,若再有這樣偷錢逃山的事,就別怪我兄弟不客氣了!」
孫掌櫃抱了抱拳,鄭重的說道:「五爺放心,若再有這樣的事,不勞五爺動手,我和大娘子先辦了他!」
幾個人說了話,孫掌櫃忙著帶人開舖子做生意去了,孫大娘子跟著張大姐去了廚下,一邊給她幫著打下手,一邊低聲說著話,兩個人自從東西山合到一處後,就極能說得來,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李小么坐在旁邊聽過幾回,實在不明白兩個人你說一會兒從前,我說從前一會兒,這樣沒意思的話有什麼說頭。
屋裡只留了魏水生和李小么,李小么把椅子往魏水生這邊挪了挪,擰著眉頭,焦急的問道:「哪個箱子?偷了多少去?」
「就是放在大哥屋裡的那個,一共二百兩黃金的那個箱子,幸虧當初想起來分開放,不然,唉!」魏水生抬手揉著眉頭,煩惱的說道,李小么聽得一下子跳了起來,指著魏水生低吼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屋裡那個箱子多放,大哥屋裡的箱子要少放!怎麼讓人偷了這麼多!咱們哪還剩多少了!?大哥真就這麼算了?」
「急什麼!坐下說!」魏水生煩惱的伸手拉著李小么坐回椅子上,抬手揉著眉間:「這事是我的錯,大意了,沒想到這事。」
李小么連歎了幾口氣,不再多責備,多說也沒用了不是,兩人沉默的對坐了半晌,李小么看著魏水生,有些沒精打采的說道:「還算有件好事,昨天還想著打發張狗子回去一趟,你來了正好,鏢局有趟鏢,後天一早出發去太平府的,跟大哥說,攔下來,先扣下一半貨,讓信陽鏢局把去年的年禮補過來,東西送過來的時候讓孫大娘子仔細看看,照著以往孫大當家的例,一分也不能少了。」
自從去年秋天公主被劫,吳國對梁宣戰到現在,鄭城除了宣戰時大張旗鼓的請了野,滅了自己家無數個村莊,又藉著清野不利撤換了鄭城知州,其它的,竟是半分動靜也沒有了,袁大帥的大軍駐在城外,除了春節後剿了筆架東山,旁的,連只螞蟻也沒踩死過,鄭城奇異的平靜安祥無比,可這份安祥中透著詭異,那些生意人,還是敏感的遠遠避開了鄭城,寧可繞遠走了別的路,這鏢局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今年開年到現在,這還是頭一樁生意,自然也是筆架東西山合併後的頭一樁生意。
「嗯。」魏水生點頭答應了,正要說話,李小么忙叮囑道:「你最好別下山,就是下山,也要把頭臉裹緊,你可是這茶坊的東家,小心無大錯。」
魏水生笑著點頭答應了,兩人嘀嘀咕咕算了半天帳,吃了中午飯,魏水生和孫大娘子悄悄出門,啟程趕回山上了。
隔天,李宗梁、李二槐黑布蒙面,緊裹著頭臉,帶著苦練了小半年的西山山匪們下山做了真正意義上的頭一樁山匪生意,打跑了鏢局的幾個鏢師,拉了一半的貨物上門,放了話,讓鏢局帶著禮物來拜山贖貨物。
鏢師護著剩下的貨物,倉皇狼狽的趕到下一個歇腳處歇下來,遣人往鄭城和信陽府兩處送了信,等著鏢局來人處置。
宋師爺當天來茶坊喝茶,就和孫掌櫃感慨上這事了,年後大軍剛剿了筆架東山,這事他自然知曉的明明白白,如今不過幾個月的功夫,東山上就又生出一窩悍匪來,不能不令他感慨異常。
沒過幾天,信陽府總號就遣了兩個老成有經驗的鏢師帶了去年的年禮,外加一份賀李大當家立寨的賀禮過來拜了山,李宗梁收了禮,讓人送了那一半貨物下山,鏢局吃的是碗情面飯,能結交的,絕不動武。
進了夏天,宋師爺和孫掌櫃越說越投機,原來孫掌櫃也考過一兩回科舉,卻連童子試也沒考過,這讓宋師爺很是哈哈笑了幾天,他雖說也沒中,但好歹童子試那是一考就過的,後來考到舉人,才連考幾期都落了榜,本想一直考下去,可父親病亡,家計所迫,只好拾起父業,做起了師爺。每每說到這裡,宋師爺都感慨異常,想不明白嚴大人那樣的學問才能,怎麼偏偏就中了舉,實在想不明白,只好歸於命,人家嚴大人是福大命大,他是沒有那中舉當官的福份。
夏末的一天,宋師爺忙完了一天的公務,背著手踱到茶坊裡,和孫掌櫃兩人坐到紫籐架下,喝著小酒,笑瞇瞇的探頭說道:「你們東家若還有銀子,不如把東隔壁那處宅子買下來,這東邊可是一處好宅院,原是鄭城一個舉人的宅子,去年剛說了要打仗的事,這舉人一家就緊著搬進太平府去了,這處宅子一直空著,昨天那家的管家回來,說是那舉人不打算回來了,要賣了這處宅子,托到我這裡,看有人要沒有,極便宜,兩百兩銀子就賣,我就應下了,我看,不如讓你們東家買下來,把這圍牆拆了,打通過去,做成這鄭城首屈一指的茶坊,秋天的詩會,我在大人那裡說說,就放到你這裡,也給你做做名聲,沾沾文氣。」
孫掌櫃大喜,急忙答應著:「好好好,我這就和我們東家說去,只要東家有銀子,必是肯的,我們東家,你也知道,只有兄弟兩個,二爺已經去京城會文備考去了,家裡只有五爺在,明天一早我就去跟五爺說這事去。」
隔天一大早,孫掌櫃就到衙門尋了宋師爺,約他中午到茶坊喝茶說話。午初剛過,宋師爺就進了茶坊,孫掌櫃讓著他在紫籐架下坐了,上了茶、湯飯、點心,低聲說道:「我們東家,我就說,我們東家必是肯的,只是......」
孫掌櫃停了停,往前挪了挪,看著宋師爺,接著說道:「這話倒是我提的,五爺極贊成,先生也知道,我們東家兄弟兩個,無依無靠,極不容易,若不是實在入不敷出,也不想讓我出來開這個茶坊,我們東家這樣的,真有點什麼事,哪有自保之力?這生意做大了固然好,可做大了,就要招人眼,就要招出些眼紅生事的人,先生你想,豈不是得不償失?可若眼睜睜看著這樣的機會錯過,我是打心眼裡不願意,倒不如,先生入個股,我和東家說了,那家宅院二百兩銀子,先生拿一半,我們東家拿一半,往後掙了銀子,就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這個鋪子雖說小,倒也能掙些錢,先生看呢?」
宋師爺聽的有點楞神,孫掌櫃見他沒說話,又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低聲說道:「不管先生能不能瞧得上,我心裡頭,拿先生當知已看,先生這個年紀,該多為自己打算打算,幾個侄子都還沒成家,往後正是用銀子的時候,大侄子又是個極聰明爭氣的,往後要進學,用銀子的地方多的很,可不能讓孩子再為了生計又像先生這樣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