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縷曙光照到筆架山最高的那一處,也照著山上升起的那股濃濃黑煙,蘇子誠上身筆直的端坐在馬上,遠遠看著那縷隨風微微飄搖的黑煙,心底突然升起股莫名其妙的不安,好像哪裡不對?可哪裡不對了?
遠遠的,吳軍營地方向,不對,帶著騎兵疾奔帶起的塵囂,向著筆架山飛速靠近,蘇子誠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心裡微微有些明悟,卻又不敢相信,一幫小山匪,竟能算計到他頭上?
文將軍從吳軍騎兵中縱馬躍出,壓抑著滿心的憤怒,鐵青著臉,衝著蘇子誠拱了拱手:「這大清早的,王爺好雅興,是什麼好東西引得王爺貴腳踏到了這一處?!」
蘇子誠隨意的拱了拱手,心情愉快的打著呵呵:「哪裡哪裡,這夏末秋初,正是打獵的好時候,聽說這筆架山上野獸極多,文將軍來的正好,陪本王好好獵幾隻野獸!」
文將軍勒馬橫在蘇子誠馬前,死死的盯著蘇子誠,斬釘截鐵的說道:「王爺若要與在下會獵與此,在下必以死奉陪!決不後退半步!」
「噢?會獵?文將軍言重了,本王閒暇無事,不過想打幾隻野獸聊以解悶,本王獵幾隻野獸罷了,文將軍竟要以死相陪,這是這山上野獸的榮幸!」蘇子誠似笑非笑的睥睨著文將軍,懶懶的接著說道:「本王若要會獵,也得去尋你家皇上,至不濟,也要尋你家大皇子,至於將軍哈!」
文將軍滿臉鐵青中透著難堪,緊盯著蘇子誠,臉上的固執絲毫不減,咬著牙正要說話,蘇子誠滿臉無趣的打了個呵欠,抬了抬手吩咐道:「本王也沒有興致,收隊回營。」說著,勒轉馬頭,就要帶人回去。
文將軍急忙勒馬往前衝了兩步,又攔在蘇子誠面前,伸出手臂憤怒的叫道:「且慢,王爺沒獵到野獸,人可獵了不少!還請王爺給在下一個交待!」
蘇子誠皺了皺眉頭,轉頭看著長明,一臉迷惑不解的問道:「咱們獵到人了?獵到誰了?」
「回爺,正好碰到一幫山匪,小的們就順手替文將軍清剿了。」長明恭敬的答道,文將軍氣的連喘了幾口粗氣:「王爺的親衛,竟連山匪和我吳軍都分不清了麼?!這眼睛不要也罷!」
長明轉過頭,傲氣的瞥了文將軍一眼,揮了揮手吩咐道:「押兩個過來給文將軍瞧瞧!」話聲剛落,後面的黑衣親衛就提了兩個人,利落的扔到了文將軍馬前,文將軍一眼看去,微微怔了怔,低頭再仔細看了第二眼,才認出兩人身上那古怪的衣著是翻穿的軍衣,只氣的指著兩人,一時說不出話來,呆了片刻,文將軍雙手抱拳,上身躬了躬,衝著蘇子誠拱手陪禮道:「是在下治軍不謹,部下衣著不整就出營夜巡,在下回去必嚴懲不怠!」
長明看著蘇子誠,等他吩咐,蘇子誠嘴角帶著絲冷笑,抬了抬手指,長明急忙沖後面的黑衣親衛揮了揮手,後面的親衛整齊的閃開,讓出地上那一堆歪七扭八,或死或活的官兵,個個翻穿著軍衣。蘇子誠冷著臉,居高臨下的看著文將軍譏諷道:「怪不得我的將軍們不肯和吳軍並肩為伍,連軍衣都穿不好,旁的就更不用說了,哼!既是你的部下,你帶回去好好管教就是,就此別過!」蘇子誠揚了揚馬鞭,示意眾親衛放了那群『山匪』,不等文將軍答話,抖動韁繩縱馬而去。
文將軍呆坐馬上,緊盯著蘇子誠,直看到那團如烏雲般的黑騎消失在遠處,才轉過頭,揚起馬鞭,狠狠的抽在那兩個歪在馬前、翻穿軍衣的官兵身上。
黎明的曙光叫醒了唐縣,沉重的城門緩緩推開,李小么、呂豐和李宗貴三人慌亂無比的亂叫著衝過城門,衝進了城,三人分成兩路,呂豐直奔萬花樓,把門拍得震天響,叫開門,直衝進玉蓮花院裡,跳腳大叫,讓她收拾東西,趕緊跟自己逃命,北平軍昨天偷襲了吳軍,朱都頭已經戰死,北平軍一會兒就打進來了!萬花樓一片混亂,呂豐從萬花樓奔出來,直奔到衙門尋到萬師爺報了信,萬師爺腿抖的幾乎站不住,忙奔進去尋知縣大人報信去了。
李小么和李宗貴找到張狗子,拉著張狗子奔出來,三個人驚慌失措的彷彿沒頭蒼蠅般在街上到處亂竄,哪兒熱鬧就往哪兒沖,見人就恐慌大叫:「北平軍要打進來了,打進來就要屠城了!」
縣衙裡出來探消息的衙役沒走到城門口就折回了縣衙,大家都這麼說,這事肯定假不了!萬師爺懊悔的恨不能一頭碰死,他昨天就得了信兒,竟沒往心裡去!銀子!金子!趕緊!收拾東西逃命為上!萬師爺拎著長衫,也顧不上東家知縣大人了,一路狂奔到家,抱上金銀細軟,上了車往南城門狂奔而逃,出城得趕緊,一會兒人多車多,都擠在城裡,可就跑出不去了!知縣大人呆傻了半晌,暈頭鵝般轉著圈,竟然學著萬師爺,抱了金銀細軟,帶著家眷,也上車奪門逃出了唐縣!
李小么站在離南門不遠的一間分茶鋪子二樓窗戶邊上,目瞪口呆的看著倉惶而逃的萬師爺,緊接著又看到了狼狽逃竄的知縣大人,愕然的半天合不攏嘴,就這麼一陣流言,就把這知縣大人,堂堂的知縣大人嚇跑了?!他開黑市的膽子哪兒去了?他的腦子哪兒去了?李小么抬手揉著額頭,哭笑不得。
唐縣已經亂成一團,而且越來越亂,知縣跑了,師爺跑了,衙役們傻了眼,大人們都跑了,看來這事假不了!趕緊的,跟著跑吧,衙役呼親喚友,你叫我,我叫你,沒過多長時候,滿城的百姓,哭喊亂叫著,奔著南門、東門,洪水般湧逃而出!
蘇子誠縱馬跑了十幾里,勒了韁繩停下馬,轉頭看著長青冷冷的吩咐道:「你和長遠一起,給我查清楚這事!狠狠的查!要快!」長青答應一聲,帶了幾個人,勒馬離了隊伍,往鄭城方向去了。
蘇子誠回到營地,梁先生已經在等著他了,對梁國的戰事結束的比預想的早,和吳國的那些協議得調整,這事要和爺商量了,得了章程才行。
沒等兩人商量妥當,帳篷外頭,長青和長遠就稟報了進來,兩人一起長揖見了禮,長青看了長遠一眼,示意他說,長遠躬了躬身子,恭聲稟道:「回爺,小的們先審了姓朱的都頭,他說昨天傍晚在唐縣萬花樓遇到了一個叫程旺的潑皮,程旺誘他說筆架東山上有一庫金子,說要帶他去取這筆橫財,一路上,姓朱的被這程旺騙著翻穿了軍衣,引著他們在山上轉了兩個多時辰,轉到了筆架東山山腳下。」長遠稍頓了下,接著說道:「姓朱的說,那程旺讓他跟指揮使說,在唐縣聽人說北平軍要偷襲吳國,以此為由請的夜巡差使。」長遠說著,抬頭小心的看了眼蘇子誠一眼。
蘇子誠面無表情,抬手示意長遠繼續說,長遠垂著眼皮,接著說道:「軍中暗樁說,寅正左右,有人到吳軍轅門口高喊說,朱都頭在筆架山下被北平軍偷襲,還扔了朱都頭的腰牌進轅門,文將軍這才帶人趕到筆架山下。」
蘇子誠緩緩呼了口氣,半閉著眼睛仔細思量了片刻,輕聲讚歎道:「好心計,好算計!先放風說要趁黑棄山而逃,誘爺到山下守著,再用金子誘那姓朱的蠢貨上當!」蘇子誠的話突然頓住,姓朱的蠢貨上了當,自己不也上了當,蘇子誠一口氣悶在胸口,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無意識的顫抖不停,梁先生直直的看著蘇子誠的手指,愕然呆怔,下意識的嚥了口口水,爺這是氣極了!
帳篷裡靜的可怕,門口響起聲利落的稟報:「爺,有緊急軍報。」
蘇子誠抬了抬手,長青急忙上前掀起簾子,簾外,一個汗流浹背的暗諜急步進來,也不敢抬頭,走到帳篷中間,衝著上首磕了頭,站起來垂手稟報道:「爺,唐縣出事了,從昨晚上起,就到處在傳,說北平軍晚上要偷襲吳軍,然後就打進唐縣,打下唐縣就要屠城,今天早上,唐縣知縣史萬年、師爺、衙役和滿城百姓棄城而逃,方大人已經帶人去了唐縣,安撫勸導唐縣百姓,文將軍帶人去追知縣史萬年去了。」
梁先生聽的目瞪口呆,圓瞪著眼睛愕然看著蘇子誠,蘇子誠慢慢閉上眼睛,臉上竟露出絲讚賞的笑容,半晌,蘇子誠長長的吐了口氣,揮手屏退暗諜,轉頭看著梁先生,輕輕歎了口氣感慨道:「你看看,這一環扣著一環,環環相扣,簡直是算無遺策!這樣的機心巧智,令人心生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