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韻在密林山泉中沐浴,以往這裡人跡罕至、清幽舒適,今夜卻不知怎麼呼啦啦來了一群隱身符遮掩的弟子,嘈雜混亂地說笑,叫人心煩。她不好在男弟子周圍赤身露體,又發作不得,恨得牙癢癢,根本洗不下去。
她正要披上衣服走人,卻冷不丁聽到聞人慕幽怨地控訴被人傷心的話,立刻把她戳得火氣旺盛。
她是清虛劍宗五大金丹長老之一,想殺死築基中期的聞人慕,不過是吹口氣的事。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美目露出寒光,幾道狂風卻把聞人慕團團捲住。
聞人慕捂著脖子,像被掐住咽喉一樣不吭一聲,俊逸的臉瞬間充血、發腫通紅起來。
李清韻道:「同你私會的女子是誰?」
「……」聞人慕咬牙不出聲。
脖頸上的靈氣圈驟然發緊,聞人慕呼吸不順,往上翻著白眼,心中泛苦。
李清韻緩聲道:「告訴我那女子是誰。」
聞人慕頭腦暈沉,心中害怕得要命,慌亂中指了指脖子,意思是說「我受不了,你先放開我!」
李清韻之所以欣賞季可晴,完全是因為她高貴冷艷的性情,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因此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悉心教導了幾年之後,感情更加深厚,怎麼能容得男子隨隨便便欺負她?就算是陸長卿的大弟子也不行。
她看聞人慕清清白白、潔身自好,堅持不懈地追了幾年,又是陸長卿親自登門提親,這才放心地把季可晴配給他做雙修道侶。想不到他竟然私底下鬧出這種事,簡直不可理喻。
聞人慕的脖子上一鬆,立刻摔倒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李清韻的靈壓蓋頂,讓他連動也不能動得分毫,難受地骨頭都要散了。
天衡峰的弟子見狀有些不忍,求情道:「請李峰主手下留情!」
李清韻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厲聲道:「我還有事沒問你們,還敢求情?全都給我閉嘴站著,不需多話!」
二十幾個人立刻像榆木一樣呆呆站著,一個敢吱聲的也沒有了。
「說,那女子是誰?」李清韻的聲調不高,卻叫人從脖子涼到脊椎,汗毛直豎。
聞人慕低頭咬了咬牙。
這李清韻實在心腸歹毒,女子的聲譽比男人的重要,讓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容韻的名字,容韻今後怎麼在清虛劍宗抬得起頭來?
即便這裡只有他和李清韻兩個,他也不能說!
「不說?」李清韻的聲音輕飄飄的。
聞人慕的心臟加快,也不敢抬頭跟她對視,只低著頭不吭聲。
突然之間,只聽幾聲輕微的「嗤嗤」聲,聞人慕的身體一顫,立刻多出了幾個血窟窿,幾點紅雲像盛開的梅花一樣慢慢在白衣上擴大。他沒料到李清韻這麼快出手,睫毛微微一顫,把一聲悶叫咬在牙關,又硬生生地吞下去。
弟子們的臉色微變,卻連動也不敢動,心中有些不忍,紛紛報以同情的目光。
「還是不說?」
「…………」
李清韻低頭望著他,發出一聲冷笑,手指淡淡一揮。霎那間,一道靈氣突然向著聞人慕的心窩而去!
一旦擊中,他必死無疑!
聞人慕的心臟跳到了嗓子眼。
想不到,那道靈氣臨時轉了個彎,向左邊偏了二寸,沒有刺中心臟,卻把聞人慕嚇得夠嗆,渾身冒出一層熱汗。
「啊——!」左胸中招,痛徹心脈。
「最後問你一次,說,還是不說?」
聞人慕渾身顫抖,內心恐慌到了極點,臉色蒼白地望著李清韻。誰都看出來,他現在已經嚇得跪都跪不穩了,閃爍動容,卻不知道在想什麼,鐵了心似的一聲不吭。
幾個天衡峰的弟子道:「師兄,你倒是說啊!」
李清韻怒極:「死也要護著那女子是不是?」
聞人慕滿頭冷汗:「…………」
猝不及防中,一道靈光向著聞人慕的頸項劃空而來!
「大師兄!」天衡峰的弟子驚恐大叫。
聞人慕恐懼地想:今天一定要死了、一定要死了!好好活了幾十年,想不到被一群女人害死!季可晴不把他放在心上、容萱欺騙他感情、這李清韻還要傷他性命,他到底上一輩子做了什麼孽,要被這群女人如此折磨?
下一輩子,定不能招惹女人!
正在這時,那道靈氣卻硬生生在他的頸項前停止,劃出一道細長的傷口。靈氣沒有傷他,卻擊打在附近的樹幹之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斷裂聲。
聞人慕瞪著銅鈴般的雙目,嘴唇顫抖:「…………」
李清韻:「…………」
她垂目望了他片刻,漸漸臉色舒緩,似乎怒氣已經消去大半,連肩膀也沒有繃得那麼緊了。
她緩緩轉身背過手去,向歸心壁道:「今晚究竟是怎麼回事?」
事態突變,歸心壁心中暗叫不好,連忙撩起裙襬向她走過來請罪。那裙子讓人有些行動不便,歸心壁邁著小碎步子,姿態有些裊娜,頓時讓幾個弟子吃吃笑起來。
他老老實實地說:「弟子昨夜回房時,床上擺著女子衣服、髮髻,還有幾道金丹修士製成的隱身符和一封信。弟子讀那封信時,卻原來是讓弟子今夜穿好衣服在這裡等候,順便帶上幾個弟子前來觀賞,說是有好戲看。」
他不敢說那信裡指名了是聞人慕的好戲,站在一旁垂首不語。
天衡峰的弟子也紛紛點頭,齊聲道:「我們也都收到了一封信,說只要來看,便送我們每人一塊中品靈石。」
李清韻向北雁峰的高曉道:「你們也是如此?」
高曉沉吟半晌,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弟子也收到了信。只不過弟子之所以前來,是因為信上的筆跡像極了一個人。」
聞人慕跪在地上呆呆聽著,早已經忍受不住,急促地插言道:「什麼人?」
高曉垂頭道:「弟子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只不過那信上的筆跡,像極了北雁峰一個失蹤的弟子——游似。」
柳阡陌對游似是有印象的,不解道:「……是他?」
李清韻道:「游似是誰?」
「本不過是個四靈根,卻在十八歲築基,在北雁峰也算得上是個奇才。前些日子我們同去古鏡派辦事,之後便失蹤了。」
聞人慕激動道:「那封信在不在?快給我看看。」
高曉詢問似的望向李清韻,後者不以為然地微微點頭。
高曉從懷中掏出一封折了幾折的信紙,小心地遞到聞人慕的眼前:「就是這封。」
聞人慕接過信紙。他不看不要緊,一看頓時氣得七竅生煙。這筆跡不就是前些日子威脅他的人嗎?「夜半私會,纏綿忘我。望月峰主若知道了,想必高興得很。」這不就是同一個人寫的嗎?
先寫信恐嚇,又設局陷害,這人難道是計畫好了的,存心要欺負他?
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難看憋屈得像是剛吃了一碗苦蓮。所有的人都不知出了何事,面面相覷。
李清韻道:「怎麼回事?」
「不、不知道,似乎有人跟我過不去。」
李清韻察言觀色,聞人慕的臉色又是怨恨、又是恐懼,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她不是個傻子,心道:這些弟子從哪裡尋來這麼多金丹期的隱身符,聞人慕怎麼會慌慌張張中了圈套,又為什麼會引他來到自己的沐浴的地方?這件事一看便是有高人從中作梗。
聞人慕驚魂不定地望著她:「多謝峰主不殺之恩……」
李清韻半瞇著眼睛:「……」
方才她怒氣難消,本想廢了這個三心二意的偽君子,想不到他竟然臨死都咬著那女子的名字的不肯說……
她也不知怎麼了,一時間竟然下不了手。
李清韻年輕時在「情」字上受挫,心灰意冷數年,對薄情寡性之人恨之入骨。這聞人慕雖然缺點不少,卻也還算重情重義……
她輕輕垂著頭,絕美的面容之上生出一絲悵然之色,又冷然向眾弟子道:「你們即刻回峰,明日再告知你們師父,狠狠責罰你們!」
「是……」眾弟子紛紛垂首應聲。
聞人慕生怕李清韻改變主意,不敢久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混在弟子中飛快的溜走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得罪這游似什麼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有如此通天的本事?更重要的是,他今後還會不會再找自己的麻煩?
聞人慕魂不守捨地回到住處,緊緊關上門。
驚魂甫定,尚未緩過神來,黑暗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一聲低笑:「聞人師兄可安好?」
聞人慕的心臟一停,幾乎三魂嚇掉了兩魂半,立刻冷靜道:「誰?」以他築基中期的修為,竟然察覺不到這房間裡有人!
男子笑了笑:「聞人師兄不必害怕,我天生有些劣根性,喜歡作弄人。聞人師兄危急時刻尚能體貼容萱,讓人刮目相看,今後我必定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今日來,是想把一樣東西託付給你,幫我轉交給一個人。」
「你是游似?」
黑暗中飛過來一樣東西,聞人慕伸手接住。那片東西質地光滑潤潔,摸起來十分舒適:「玉簡?」
「幫我把這枚交給君衍之。」
「……」聞人慕咬牙。
游似低聲笑:「幫我把玉簡交給君衍之,我便想辦法促成你與容萱的好事。今夜引你出門的人不是她,而是我的幻影術。」
聞人慕冷冷道:「誰稀罕與她重修舊好?」
游似笑道:「玉簡就在你手裡,什麼時候把它交給君衍之,我便什麼時候幫你。」
「……說了不稀罕。」
游似沉吟片刻,笑道:「你可知道,容萱並不是細竹峰峰主派來陷害你的?她當時跟你在一起,完全是一片真心真意。」
聞人慕一愣:「你說什麼?」
「她真心待你,你卻傷了她的心。她為了面子,才說是為了浮香丹接近你。你把那可憐的女子傷得體無完膚,確信能把她哄回來?」
聞人慕:「…………」
門窗忽然開啟,黑暗中一個人影迅速飛了出去。他的面容背對著月亮,昏昏暗暗地看不清楚,聲音低沉下來:「幫我把玉簡交給君衍之。」
聞人慕冷冷道:「你自己怎麼不交給他?」
游似沉默片刻,聲音卻似乎帶了一絲不服的怒意:「你可以告訴他,我恨不得殺了他,怕是見了面就忍不住。你幫我將這件事辦好,我便將容萱送到你手上。」
「……你到底是誰?」
「這個,你就不要管了。」
說完,窗外的黑影忽然化作一道紅光,向天空筆直而上,如同一道朱色的閃電劈開天幕,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聞人慕摸著手中溫潤的碧玉,怔怔輕聲道:「如何……交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 聞人慕的支線終於交待清楚啦!!!!
終於可以繼續主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