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阿綾應聲,聲音沒有起伏。
白朮單手支頤,側首打量著她。半晌後,阿綾主動說了句「我真的不是機器人」,白朮才極不情願地收回目光。
這一幕,看得段子航輕笑一聲。
這個白隊——
狠起來,是真的狠。
萌起來,倒也挺萌。
聽了白朮的話,阿綾過了半個小時才去回顧永銘。阿綾回來稟報時,說顧永銘並沒有糾纏,等了半小時只是笑笑就過,說了句「下次再登門拜訪」,然後就撣了撣肩上的雪,離開了。
「很能忍啊。」
吃飽喝足的白朮,叼著棒棒糖優哉遊哉走過來,隨口評價了一句。
段子航瞧著她,道:「小心得蛀牙。」
「不會。」
白朮回答,往沙發上一坐,兩條腿自覺盤起來。
坐姿挺有個性了。
見她往這裡一坐,段子航的心就跳了跳,他抬手一摁眉心,問:「幹嘛?」
「聊聊。」白朮瞧著他。
「聊聊?」段子航警惕道。
「聊聊。」
白朮點了點頭。
「還是別搞鋪墊了,有事直說吧。」段子航被她搞得渾身不自在。
白朮便直入主題:「我要一個人。」
段子航問:「誰?」
作為隊長,白朮的日常任務之一,就包括「增加人員」。
當然,經過她個人考量的,一旦被選中,肯定是核心團隊的。擁有BW的各種特權。
白朮選人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原本就屬於BW的成員,因表現突出被她關注;一個是她覺得團隊需要哪個方面的人才,然後就去針對性地尋找。
——大部分時候,對方聽到BW就會答應。
——但是,需要白朮跟他「商量」的,想必不是個好搞的。
「程行知。」白朮慢條斯理地說出這個名字。
「……」
段子航一秒噤聲。
隨後,白朮又正兒八經地說:「我覺得我們缺一個搞化學武器的。」
「……」
「根據我的考察,他正好合適。」
「不行!」
段子航擰著眉頭否決。
白朮眯眼,「嗯?」
被她看了一眼,段子航冷靜幾許,沉聲道:「他不合適。」
「理由。」
「他是『719事件』的始作俑者,現在能在全須全尾待在國內,全憑我國靠譜的治安環境!」段子航吸了口氣,覺得白朮是真的敢想。
程行知,是一個狠人。
他今年才25歲。
作為國科大最年輕的教授,他有著光鮮的履歷和光明的前途。
但是,在一次境外調研中,他碰上一場恐怖襲擊,為了自保,他在沒有彙報程序以及領導批準的情況下,擅自使用了他最新研發的化學藥劑。
歹徒全滅。
他救了上百餘人。
但是,化學藥劑造成的影響,直接導致那一個小鎮全員搬離,三年內不準踏入。
這一事被壓了下來,沒被國際上報道,但仍是有不少人知道。程行知一回國,就被革職,不過因他救了人、又是形勢所迫,加上各種功績,所以免除了牢獄之災。
現在是自由之身。
「這不是理由。」白朮一口咬碎棒棒糖,不想聽段子航這些廢話。
「把他招進來,我們需要承擔很大風險。」段子航盡職盡責地分析,「我們團隊的不安定因素太多了。」
「看來沒什麼有說服力的理由。」白朮拍拍手,站起身,末了扔下一句,「給你三個月,把他招過來。」
段子航:「……」
盡給他找這種破事。
她就不怕那一天,隊裡那些定時炸彈,直接將BW總部炸了嗎?!
*
晚上。
白朮玩了兩個小時的消消樂,準備洗洗睡的時候,接到了白陽的電話。
「妹啊,到京城了麽,明天見個面吧。」白陽道,「順便確定一下MCC的選址。」
「你在京城?」
「嗯。今天剛過來。」
「哦。」
白朮一頓,下意識想問顧野,但話到嘴邊又止住了。
「明天下午五點,約在德修齋怎麼樣?」白陽問。
「行。」
白朮答應了。
他們倆並不熟,唯一能聊的,就只有遊戲。
玩遊戲是他們倆最能「交流感情」的渠道。
不過,自從白朮將白陽虐到懷疑人生、甚至一度想過放棄遊戲後,白陽就放棄跟白朮用遊戲「交流感情」了。甚至於,一想到今後要跟白朮一起玩遊戲,白陽就覺得心慌、焦慮。
所以,電話裡二人各自沉默了下,然後默契地掛斷電話。
白朮撇了撇嘴,撲倒在床上,翻看著手機消息。
亂七八糟的未接電話和微信消息裡,沒有「顧野」的名字。自從昨晚的兩通電話後,顧野就一直沒有動靜。
翻了片刻,白朮覺得手機裡都是垃圾消息,將手機一扔,然後拿了衣服去洗澡。
*
第二天下午,天空又飄起了雪花,剛消融的積雪又落上厚厚一層。
白朮穿上外出行裝,走下樓梯。
段子航正在窗前看書,抬眼瞧見白朮的裝扮,狐疑地問:「去哪兒?」
「約了人。」
「多穿點。」段子航先是叮囑了一句,隨後說,「車鑰匙在我外套口袋裡。」
「沒駕照。」
「牧財務不是說你去考駕照了嗎?」段子航訝然問。
「把教練得罪了,」白朮坦然地說,「沒過。」
「……」
你真是誰都敢得罪。
明明直升機、遊艇、坦克都會開,是個什麼都會的小天才。可,她這一世英名,偏偏砸在了一張常規駕照上。
——也不怕被人笑話。
吸了口氣,段子航將書一合,扔在旁邊的茶幾上,然後站起身:「我送你。」
「好。」
白朮一秒答應。
……
德修齋,在京城的餐館裡,算是一流的。
據說德修齋是江湖的世界,內部有嚴格等級、規章制度,裡面每個員工都不可小覷,他們來自江湖,擅長武術和情報,並且絕對有一項過人之處。
坊間傳言,德修齋老闆的來路非同小可,在江湖上有一定勢力。但是,他為人神秘,很少有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因為德修齋有格調、有故事,還有勾人好奇心的神秘感,所以這裡是京城裡名流子弟最愛來的地方。
段子航將車停在門口。
「要等你嗎?」段子航問。
「打車回家。」
「行。」
段子航應了。
白朮推開車門,一陣涼風迎面拍來,吹亂了她的短髮,裹挾而來的雪花接觸到皮膚,轉眼化作冰雪。
有點冷。
外套有點單薄,不禦寒。白朮將帽簷一壓,大步朝德修齋大門走去。
同時,她掏出手機,去撥白陽電話。
沒人接。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門口的服務員帶著標準化的笑容,親切地詢問著。
「雨霖鈴。」
白朮直接報出包間的名字。
服務員會意,「雨霖鈴在三樓,我帶您過去。」
「我自己就行。」
「行。」服務員朝電梯方向一指,「左拐進電梯,到三樓後,右拐進走廊,走到盡頭,右手邊的那一間便是。」
「謝謝。」
白朮微微頷首,然後步入著裝修富麗堂皇的飯館。
她來到電梯門外,掃了眼數字,然後靜靜等待。
這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舅,不是聽說德修齋的包間需要提前預約嗎,怎麼你臨時過來,他們就給安排了?」
是紀依凡。
「他們店裡的黑卡不需要預約。」
回答紀依凡的,是一個低沉平穩的聲音,說話強調有些一板一眼。
白朮側首看去,見到一男一女走過來。
男人穿著黑衣,寸頭,很高。看著三十來歲,一身的成熟范兒,面部輪廓深邃,眼神剛毅,一看就是做事利落果斷的人。但是,他在看向一側的紀依凡時,眼神卻倏然變得柔和幾分。
紀依凡抿唇輕笑,眉目輕鬆,似乎心情不錯。
但是,當她一抬眼,瞧見站在電梯門外站著的白朮時,神情一頓,笑容瞬間僵硬了。
「白朮!」
一個名字從紀依凡嘴裡脫口而出。
聲音裡還夾雜著些微緊張、心虛。
然而,在喊完後,她猛然驚醒,神情的驚慌化作驚訝、疑惑,她似是愕然地打量著白朮,問:「姐姐,你怎麼在這兒?」
白朮被她最初的反應搞得莫名其妙。
這個時候,聽到「白朮」這個名字的男人,臉色驀地沉下來,眼神如銳利刀鋒,徑直剜向白朮。
赤果果的打量,沒有遮掩,視線似是冰冷刀刃,一刀一刀地剜下來,滿是審視的味道。
——就像在審視一個犯人。
被他的視線盯著,白朮反感地皺起眉。
而後,她聽到男人冷聲開口,「你就是紀依凡的繼姐?」
他的聲音裡裹著嫌棄、鄙夷,以及莫名的厭惡。
「怎麼?」
白朮冷冷反問。
「依凡是依凡,你是你。」男人一字一頓,語氣裡儘是警告,「勸你不要做一些自取其辱的事。」
莫名其妙被「教育」一通,還是被紀依凡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舅」,白朮心裡的小火苗蹭地一下就竄了出來。
不過,沒等她將話懟回去,又聽到白陽的聲音——
「小舅!依凡。」
白陽匆匆走過來。
他看了眼白朮,但是,視線隻跟白朮交匯一秒,就立即移開,彷彿不認識她一樣。
很快,他看向男人和紀依凡,似是意外地問:「你們倆怎麼在這兒?」
「哥。」
紀依凡跟白陽打招呼。
男人道:「帶依凡看完畫展,順便過來吃飯。」
「哦。」白陽眼眸微動,有意無意將白朮擋在身後,問二人,「三樓?」
「嗯。」
男人微微頷首。
「我正好約了朋友,一起吧。」
白陽說著,一邊偷偷給白朮做手勢,希望白朮不要進電梯,一邊擋住剛打開的電梯,讓男人和紀依凡先進去。
有白陽這麼一打岔,男人也不好繼續對白朮進行「教育」,於是在又冷冷瞧了白朮一眼後,和紀依凡走進電梯。
他們前腳進電梯,白陽後腳就跟了上去。
他想讓白朮坐下一趟電梯。
可——
白朮卻抬步跟了進來。
當即,三人的目光都打在白朮身上。
白朮淡定自若,將帽簷往上一抬,定定地瞧著『裝不認識她』的白陽,非常不給面兒地當面揭穿,問:「認識我讓你覺得很丟臉嗎?」
白陽:「……」求你閉嘴!
白陽差點給白朮跪下。
——他演這麼一出,容易嗎?!
「你認識她?」男人忽然沉聲問道,每一個字音都帶著威嚴。
畢竟是長輩,加上一身的霸氣,白陽有些怵他。
在看了眼白朮後,白陽想了想,乾脆回答:「朋友的朋友,意外認識的。」
「哼。」
男人冷哼一聲。
緊接著,那審視的目光又在白朮身上掃視一圈,他語氣冷硬道:「她認識你,就不叫意外。」
「真的是——」
白陽想要解釋,結果在被男人看了眼後,悻悻然閉上嘴。
電梯裡的空氣都似是凝固起來,令人窒息。
「叮——」
三樓到了。
白陽鬆了口氣。
警惕著白朮一舉一動的紀依凡,這時,也悄悄地吐出了一口氣。
青年抬步出電梯。
只是,在路過白朮的時候,微微一頓,語調危險地警告道:「白家只會給依凡撐腰,不是你給自己改個姓氏,就能隨便碰瓷的。」
嗯?
白朮眉頭一揚。
繼男人之後,紀依凡低垂著眉眼,從白朮身側經過。
「哎。」
白朮倏然出聲叫住她。
跟著二人一起走出了電梯門。
聽到她的聲音,男人和紀依凡都停下步伐,回過身看她。
白朮單手抄兜,慢悠悠走出兩步,瞧了眼男人,又瞧了眼白陽,似是明白了什麼,坦蕩地問紀依凡,「這是你哥和你舅?」
「……」
被她一問,紀依凡吸了口氣。
——白朮明顯猜到了。
——不過,紀常軍早就料到過這樣的場面,給她打了預防針。
所以,哪怕紀依凡心裡再慌張,面上依舊淡定平靜。
「是的。」紀依凡說話細聲細氣的,隨後,有些不明所以地瞧著白朮,狐疑地問,「姐姐不是早該知道了嗎?」
「我不知道。」
白朮永遠實話實說。
不過,這話一說出來,除了紀依凡,大概是沒人信的。
於是,男人眉眼儘是嫌惡和不耐煩,直接開口攻擊白朮,「這種時候就不要裝了。你要是不把我們查得清清楚楚,用得著背宗忘祖『改姓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