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花婆子摔了,鬧得雞飛狗跳的,菊花家也沒人關注此—他們忙著哩。正月初十,青木趕著自家新製的牛車,載著鄭長河跟楊氏往劉家塘下聘禮,菊花則留在家裡看門。
她坐在院子裡邊曬太陽邊做針線——ˉ是幫梅子做的,兩個枕套,兩個抱枕。
梅子是村裡最早來找菊花玩的女娃,她也很喜歡她的純真活潑,雖然沒有做成自己的嫂子,但還是好朋友麽。所以,這成親的賀禮除了家裡送一份外,作為閨蜜,她親自動手,另外又做了這兩樣東西送她。
這兩樣東西比較簡單——複雜的東西菊花也做不來——她花了半天的時間做完了,瞧瞧有些單調,於是又在枕套邊角縫上一層細碎的荷葉邊,再裝上乾野菊,抱枕裡也裝上了棉花。
全部完工後,她仲了個懶腰,摸摸有些僵硬的脖子,覺得這針線活計忒不容易了,也不曉得那些繡花的小姐們是怎樣練成那一手絕活的,反正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甭想練成。
望望快要落山的太陽,菊花對爹娘和哥哥惦記起來,忍不住跑到院門口對著村路張望,卻看見村尾過來的,可不是自家的牛車麽。
她心裡就歡喜起來,也不進屋,靠在院門口等候他們。大黑狗顯然也認出了那頭牛,於是“汪汪”地歡叫著迎了上去。
青木老遠就見妹妹站在門口張望,想她一個人在家呆了一天,肯定急了,忙嘴裡吆喝著,摧那牛兒加快了速度。
等車到了門口,青木先打量了菊花一番,見她神色還好,隨即丟給她一個燦爛的笑臉,跳下車來問道:“家裡沒啥事?”
菊花笑眯眯地說道:“沒啥事。爹哩…娘哩?”嘴裡問著,腳下不停,就轉到了車門口,掀開那遮簾—這可是應自己的要求…鄭長河用竹子精心編制的車廂——對著裡面張望。
就聽兩聲叫喚:“菊花姐姐!”緊跟著就探出了兩個小腦袋——來財和來壽。
菊花也不意外,外婆說過要跟娘一塊來住些日子的,不過來財怎也來了,不是很快就要上學了麽?
經過上回的事後,她也沒那麽討厭來財了,因此見了他心情還好。伸手將兩娃兒先抱了下來,才對裡面叫道:“外婆!”
汪氏樂呵呵地應道:“噯!菊花…你一人擱家裡著急不?”說著就下了車。
菊花對著隨後下車的鄭長河和楊氏道:“噯喲!爹,娘,你們都不在家,我心裡空落落的,可著急了。”
鄭長河聽了心裡高興,他晌午在劉家本就喝了些酒,高聲笑道:“這是幫你哥定親,不去不成。往後哩…有啥事的話我跟你娘一定要留一個在家,省得咱閨女一人擱家裡著急。”
楊氏點點頭,瞧著閨女笑得眼角聚起一束魚尾紋:“你外婆來了…家裡就熱鬧了。晚上咱就要忙起來——明兒親家要來哩,你嫂………你雲嵐姐也要來。
菊花驚喜地問道:“真的麽?他們這時候來合適麽?”
楊氏一邊把車上的包裹往下拿,一邊說道:“定親了就是親戚。這還是正月裡,新親上門走走有啥不合適的,也正好過來瞧瞧咱家麽。明兒你舅舅舅母陪著他們一塊來哩。”
菊花一聽,就知道又是一大屋子人了,不過這回不要緊,家裡寬敞了。況且,這樣的親戚晚上是肯定要回去的。
青木牽牛,鄭長河卸車…菊花則和外婆、楊氏一道歡笑著進了屋子。
這新房子蓋好了,汪氏也是來過一回的,因此也沒特別新奇。倒是來財,菊花上回獎勵他產生的效果,居然延續至今,真令她意外。
只見這小子規規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也不到處奔跑、攆狗攆雞,還把來壽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兩兄弟骨碌轉著眼珠子,一邊聽大人講話,一邊目光跟著他們直打轉。
菊花瞧著一高一矮兩個娃兒跟樹墩子似的坐那,裝模作樣跟小大人似的,差點笑出聲來。尤其是來財,她真是對他刮目相看了,就是不曉得他是不是三分鍾的熱度。
她拿出米糖、瓜子和花生等零食,端到兩娃兒的面前,一邊毫不吝嗇地誇讚道:“來財真的變懂事了哩,都曉得帶弟弟玩了。”
汪氏笑得慈眉善目:“噯!來財說開竅就開竅了——懂事多了哩。”她看著孫子的眼光就跟看塊美玉似的。
來財被兩人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臉有些發紅,端坐在那很斯文地剝花生吃,剝的花生殼也不亂扔,全丟進垃圾桶裡——這東西也是菊花讓她爹用篾片編的——不時地還塞一顆花生米到來壽的嘴裡,那副乖巧的小模樣讓菊花感到極為怪異和不習慣。
她想道,別是走向另一個極端吧——ˉ要是他為了討大人的歡心,整天裝模作樣地裝斯文,那不是更要命!
於是,菊花對來財道:“你要是想出去玩,就帶來壽到院子裡玩吧。就是不要瞎跑,不然掉到水井裡可不糟了。小娃兒玩沒關系,要緊的是甭惹事,小心點就成了。菊花姐姐可不是要你整天坐著不動的。”
來財聽了,眼睛裡閃現驚喜的光芒,他有些忸怩地笑道:“我先歇會兒坐車坐的屁股疼哩,一會再帶來壽出去玩。”
汪氏聽了忙對菊花道:“把井蓋好,省得他們玩忘記了,跑過去瞎搗騰。”
來財忙保證道:“我離井遠遠的,也不讓來壽去。”
菊花聽了欣喜地點點頭,要是這小子真的從此脫胎換骨,那可真是功彳德無量哩,她都要燒三炷高香了。
楊氏系上圍裙,捋了捋袖子,拿出醃製的豬頭和豬下水,風風火火地對菊花說道:“明兒人多,這兩樣東西今晚要先燒出來,粉蒸肉也要先蒸好。這幾樣大菜做好了,明天就松泛一些,只要燒些鹹魚,炒些青菜就成了。”
看著楊氏一陣風似的進進出出,菊花笑道:“娘,這豬頭和豬下水咱不是煮了好幾個月麽,也不難,等吃完了飯在弄,不用這麽著急的。還是先燒晚飯吧。”
汪氏瞧著滿臉喜氣的楊氏笑道:“你娘不是真的著急,她是高興——明兒兒媳婦上門,她恨不得今晚就把招待親家的菜都燒出來才好哩楊氏褚老娘說得很不好意思,笑道:“那就先燒晚飯吧。”
吃過晚飯,稍稍為明天的來客準備了一番,一家人就跟外婆談論起這新親來。
鄭長河笑得合不攏嘴巴,樂呵呵地對菊花說道:“雲嵐是個不錯的女娃。菊花,你這嫂子人不錯哩,你放心,她肯定能待你好;就是她那個弟弟有些………………有些不老成。噯喲!等雲嵐過門了,親家怕是要頭疼哩——這小子有得煩。”
說著就笑得見牙不見眼,他本就是厚道人,心裡又高興,便沒有說兒子小舅子不大有出息之類的話,隻說他不老成。
菊花見爹娘都高興,和哥哥相視一笑,斂意問道:“爹,你可瞧準了?”
鄭長河急忙道:“爹瞧得準。爹都活了幾十年,比你總要多見些人。雲嵐是個好的;她爹有些憨愣;就是那小雲根有些性子軟。”
楊氏聽了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能耐!”
正說著,來財插嘴道:“那天雲根對我說,他一點也不想跟大姑家結親,他不喜歡青木哥哥,也不喜歡菊花姐姐,說菊花姐姐是個厲害小姑子,他姐姐往後嫁過來肯定要吃虧哩。”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緊接著一齊笑了起來。因為鄭長河和楊氏也聽汪氏說了菊花捉弄劉雲根的事,心想這小娃兒心裡存了怨氣哩。
楊氏就含笑瞧著閨女,嗔怪道:“瞧,你把他得罪狠了哩。你這娃兒,說話也不給人留點面子……”
只是那口氣,一點埋怨的意思也沒有,倒有些寵溺。
原來,楊氏覺得閨女原來膽小怕人,弄得她都不敢帶她出去,唯恐她受委屈;如今閨女不但不怕人了,還把旁人訓得差點哭了,她心裡那個得意啊,巴不得閨女變得更厲害一些,往後才不會受人欺負。
她不曉得那劉雲根在菊花走後還真的哭了,不然還要更加得意。
鄭長河也是得意洋洋,笑得滿臉開花,連句面子頭上的教導話也沒對菊花說,還給了她一個讚賞鼓勵的眼光,大有“閨女你盡管訓,爹支持你”的意思。
菊花聽了來財的話抿嘴偷笑:哥哥這個小舅子確實不大懂事,居然到現在心裡還不服氣哩。死小子,敢在背後說姐的壞話,若是叫我逮著機會, 瞧我怎收拾你。
她問來財道:“怎好好地他就跟你說起這個哩?”
來財立即認真仔細地對菊花說道:“我跟他在一塊玩,不小心踩了他一腳,他就推了我一把。我跟他說,我們就快是親戚了,還是不要吵嘴的好,結果他氣哼哼地就說了那些話。”
他接著又討好地對菊花說道:“我跟他說了,要是他再敢說菊花姐姐的壞話,我就跟菊花姐姐說。
他就不敢吱聲了。”
他簡直對菊花崇拜死了——連劉雲根也怕她哩!
菊花不知這娃兒心裡想啥,還在表揚他哩:“噯!來財就是懂事,曉得親戚吵架不好。那雲根還比你大哩,都不明白這道理。你甭理他,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去跟雲嵐姐姐說。”
來財聽了連連點頭,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受到大家重視和喜歡,那要聽話改好的決心就更大了。(醜女如菊..100100262)--( 醜女如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