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忙點頭,上前問道:“你一早就出去了麽?我都瞧見那木耳了。你跑了兩趟?”
槐子點頭,含笑望著她道:“我早就想去摘這莓子和挖樹根的。今兒就去了。”說著動手將那樹根從背簍裡搬出來,背簍早就被壓爛了。
菊花看著地上的樹根,上半部主乾粗壯,蒼勁有力,樹皮溝壑縱橫,看去竟然像一個形態龍鍾的老人,笑得滿臉褶子;幾根枝乾橫向伸出,粗的如盤龍彎曲,細的似靈蛇探首。
這麽一截枯木,本是古樸渾厚的,可是那主乾和枝乾的頂端,各生了幾叢綠油油的葉片,柔嫩光滑,輕輕搖曳,洋溢著別樣的生機,帶給這枯木一絲柔美。
好一幅枯木逢春圖!
再看樹根部位,泥土濕潤,蒼苔遍布,其上細草野苗叢生,甚至有一根細藤纏繞、攀爬向上,另一邊居然還生長了幾個圓球狀的小蘑菇,十分可愛。樹根的中間也爛了一大塊,不知被什麽東西啃齧出一塊形如山坳的小窪地,裡面聚集了些清清的淺水,不知是晨露,還是從地下滲出的。水裡也是青苔細細,野草叢生,幾片如銅錢般的油綠葉片探出窪地。
菊花扯著槐子的胳膊,歡喜地說道:“槐子哥,我好喜歡這株樹哩。不要用盆栽了――要是養不好死了多可惜――咱挖個坑,將它栽進去。就栽在那院牆根下,跟野菊花長在一塊吧。旁邊的桃樹還能幫著遮陰――這樹不能曬的,看樣子就是喜陰濕的。”
槐子溫柔地瞧著她笑道:“都依你。”又道:“種在地上也好,這樹還蠻有靈氣的,不能拘著它。我挖的時候。它旁邊長了好些花草哩,可惜沒法子整個地移過來,就挖了中間一小塊。就這樣背回來還碰掉了好些泥。根也挖斷了不少。好在最粗的根都沒弄斷,不然怕是種不活哩!”
菊花點頭,歉意地望著那樹根道:“按說咱們不該挖了它的――移了個地方怕是對它不好哩。回頭好好當置它。早晚澆些清水。那些草都能再長起來的。”
槐子笑道:“不妨事,我吃過飯再去把那泥土花草背回來,就埋在它一塊,只怕它就沒那麽不自在了,活起來也容易。”
菊花點點頭,心裡不免為自己的佔有欲慚愧了一番。
槐子提起那隻爛塌的背簍,笑對菊花道:“菊花,你來瞧。我抓到啥好東西了。”
菊花看著他笑道:“又有啥好東西?你今兒可是撿到寶了。”說著湊上前,兩口子頭碰頭瞧那簍子。
槐子提起那條長蛇,懸在面前。笑眯眯地對菊花說道:“這蛇長得這麽肥,待會剝了皮燉湯把你喝。要不要殺隻雞一塊燉?”
菊花端詳著那蛇。身上一陣發涼,又想著蛇湯的美味,吞了下口水,挨近槐子一些,抱著他胳膊說道:“不要殺雞――太油膩了,擱點臘肉骨頭一塊燉吧,鹹津津的,味兒肯定好。再放點新鮮的蘑菇和小白菜。”
兩人正商量著,就聽身後一聲尖叫,何氏慌張地從廚房門口跑過來,呵斥張槐道:“你把這蛇弄回來幹啥?瞧嚇著菊花可怎麽好?快扔了。”
槐子忙道:“我正要剝了皮燉湯給菊花喝哩――這蛇補得很,扔了多可惜。”
菊花也跟著說道:“娘,這蛇死了,也沒啥好怕的。蛇肉燒湯味道也好,不信我燉了你待會嘗嘗。”
何氏張大嘴巴瞧著兒子跟菊花,兒子舍不得那條蛇,要給菊花熬湯喝;菊花看著那蛇也跟沒事人似的,根本就不害怕難受,倒是自己渾身起雞皮疙瘩。她可真是瞎操心哩!
忽地瞧見蛇肚子鼓鼓的,她馬上又叫道:“這蛇……這蛇也懷了哩!噯喲!趕緊扔了,不能吃喲!”
菊花和槐子無奈地對視一眼,堅決地說道:“不能扔哩,扔了多可惜,好幾斤肉哩。我想吃蛇肉,聽秦大夫說蛇肉最補了。娘,你哪來那麽些忌諱?要是往常沒東西吃,這蛇可不是能燒一鍋好肉麽,你舍得扔了?”她搬出秦楓鎮壓何氏。
何氏聽了沒法子,隻得由著他們去。
吃過早飯,張槐先將那樹根栽了,又去山上將那些泥土花草背下來,倒在樹根四周。忙完這些,就去清理那蛇去了。他飛快地將蛇扒皮,刨出軟軟的蛇蛋扔了,剪成一段一段的,洗淨跟臘肉骨頭一塊燉上。
雲影就是在槐子扒蛇皮的時候進來的,她怔怔地望著兩人,那麽親密,那麽自在。
小兩口一個蹲在院牆拐角處理那蛇,一個抱著一隻粗瓷碗,碗裡裝了些野莓子,坐在梅樹下吃著。槐子低頭乾一會活計,就抬頭瞧瞧菊花,臉上帶著溫煦的笑容,跟她說些山上蘑菇、木耳、香椿啥的。菊花邊吃邊聽著,不時地問一些問題,如野筍子還有麽,蘑菇多的話找一天去撿等等。
正說著,菊花看見雲影,忙招呼她進來,喊她吃野果子。
雲影微笑道:“這東西我也常吃。在哪摘的?”
菊花道:“就在這後山上。槐子哥一早去摘的。”見她狐疑地望向張槐那邊,又笑道:“槐子哥還抓了一條蛇,我們準備燉湯喝;你瞧,他還挖了一株樹哩,栽在那邊。你覺得那截木頭像不像個老頭兒笑嘻嘻的樣子?”
她獻寶似的跟雲影介紹著。
雲影看著桃樹旁邊那株古樸的老樹根,嫩葉輕輕晃動,再看看低頭認真剪蛇的張槐,不由心裡一酸――師兄以前不也是經常帶著她抓蛇捉兔的麽?
她轉頭對吃著野莓的菊花強笑道:“是有些像。看著很有些古樸的味道,又帶著些清新的意趣,的確不凡。難為他怎麽找得到。菊花,這野果子你每次少吃些。”
菊花點點頭,將剩下的遞給她道:“喏,這些給你吃吧。你今兒準備去采藥麽?”
雲影躊躇了一下,揀起一顆莓子慢慢地吃著,一邊對菊花道:“我今天要跟師兄出去一趟。我們不在身邊,你要小心點自己的身體。”
秦楓準備帶她出去幹啥,還是不要跟菊花說的好,連她聽了也難受哩,何況菊花還懷著身子。
菊花點點頭,微笑道:“我知道,一定會小心的。”
雲影輕聲對她道:“菊花,這個剖腹產我如今已經有些眉目了,我想保你平安應該不會太難。可是,那也要你平安懷孕到生產的時候才行,平常萬萬不可出事,磕著碰著堅決不行,大喜大悲也不可。本來我跟師兄一定要留一個人在你身邊的,可是這次非去不可。等我們走了,你別到處亂跑了,就在家呆著,以防萬一。”
菊花也慎重起來,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這幾天我會注意些。你們大概要去幾天?”雖然雲影沒說,但菊花也能猜到他們去幹啥事。
雲影道:“快的話兩三天就能回來,慢則要四五天。”
兩人又閑話了幾句,雲影告訴她如何熬製蛇湯,蛇膽不可亂吃等,又幫她把了脈,叮囑了幾句,這才告辭出去了。
菊花看著她蕭索的背影,歎了口氣。自己也沒拿她扔藥的事大做文章,可是秦楓和她之間卻很微妙,不生氣不吵鬧,卻說不出的怪異別扭。
只是這事本就是因為雲影嫉妒自己而起的,她是斷斷不會插手他們之間的事,否則再誤會了那才叫說不清呢,所以她隻做看不見。戀人之間的疙瘩還得他們自己解開才成。
槐子忙完了這些,正好張大栓挑著濕淋淋一擔水浮萍回來,爺倆又將這水草剁碎了拌上橡子果、玉米渣,調配一天的豬食。
如今家裡可是已經喂了十一頭豬,不像原先幾頭豬,一個人就能喂養、打掃,這會兒的工作量大了一倍不止。每天張槐早早地將豬食調配好,何氏隻管喂就行了,不然她又要煮飯又要弄這些,肯定忙不過來。
菊花將木耳攤開在曬簸晾曬,又去菜園摘菜,回來洗菜。家人不讓她乾重活, 她總要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好減輕何氏的負擔,不然她也太忙了。
槐子看見她提著菜籃子過來,就急忙幫著打了幾桶井水,將大木盆、水桶都裝滿,又端了根小板凳放下,笑吟吟地對她道:“你坐這邊洗。”
菊花點頭――她已經被多次叮囑過了,千萬不要自己打水――笑問道:“今兒剪山芋秧子麽?”
槐子抄起大掃帚,一邊清掃院子裡的垃圾,一邊道:“噯!能插山芋了。”他忙好了這些就要出遠門哩,隻覺得每天的時間不夠用,乾活就跟搶似的,又不舍得離開菊花,於是反覆交代她一大堆話。
菊花一邊洗空心菜,一邊道:“待會我也幫著剪,這活兒也不用費勁,坐那剪就成了。集上都有賣的哩,要是圖省事,買人家剪好的插也是一樣。”
槐子道:“不是舍不得錢,是怕人家的不好。咱自己窖的山芋種,自己心裡有數,插了放心。”
菊花就不言語了,她也就是搭個話而已。